第72章 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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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盛更漏,曦轮烈烈,山间树茂水明,消解了大半暑热。zicuixuan
“早膳都凉了。”前厅里,宝来低声说,他探出轩窗,顺着碎石甬道望去,远处凉亭四周垂纱狂舞,隐约间却不见人影。
“段大人和神女去哪儿了啊。”宝来挠着脑袋,“好半天都不在凉亭里。”
豆蔻正从寝屋走出,手里端着一盆水,她适才将玉簟用热水擦洗,又在屋里焚了乌木沉香。
一出来听宝来这般说,她不觉道:“后院总共就那么大,你急什么?”
“我急……”宝来确实急,“你难道不急吗?神女昨晚夜不归宿,大人一大早就赶来,肯定是来责难神女的啊。这么久没出来,神女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他仍旧记着前年祭月节,神女被段大人抱回来时,玉容惨白昏迷不醒。后来醒了,也似失了三魂七魄,躺了好几日仍旧形容枯槁。
再后来,宫里遭蛮子乌籍屠戮,神女遭掳劫。一年多时间里生死不明,宝来恨透乌籍,也怨段怀悯。
自神女入住钦天监,他就认得她。他大约清楚,神女并不愿跟着段大人,只是无从拒绝罢了。
宝来原先觉得,段大人待神女是极好的。可经历祭月节那回,他就知道,段大人是会伤害神女的。
尽管后来段大人亲赴边域将神女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可也听闻段大人将那个蛮子乌籍杀了,也帮燕小将军攻下蛮族一块属地。
所以带回神女幸许只是顺路。
而现在神女与国师在后院待了这么久,还未出来,他有些担忧,神女不会又被段大人吓晕了去吧。
宝来正忧虑着,却听一旁修剪盆栽的喜儿道:“要不,我去看看。”
……
喜儿沿着小径走至后院,见凉亭空无一人,又继续走入假山群间。外头水流声喧喧,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假山间步行十余丈,来到山洞外,堪堪探入身子,就骇得险些叫出声来。
幽暗的山洞里,男子墨发披散,皎白色长袍大敞,盘膝而坐,娇小的女子被其拥在怀里。
女子云鬓缭乱,上半身只有肚兜遮蔽,她似承受不住骤雨的海棠花,快化作了水。
可男子仍贪恋地啮着她的香肩,他天仓青筋毕现,皎白长袍的交领被汗珠濡湿。
“好离离,再一回好不好?”男子细嗅着女子上的馥郁兰芳,循循善诱。
女子瘫软着身子,闻此言似清醒一般,忙道:“衣……衣裳都穿好了。而且我,我还未吃早膳。”
身后静默,须臾,轻笑一声:“那我陪离离用早膳。”
……
喜儿闻言,赶紧缩回身体,急急往回去。可许是心焦,她竟慌不择路,假山群中绕了半天也未出去。
忽而背后传来步履声。
“去备水给神女沐浴。”男子清冷的声音。
喜儿颤巍巍地转身,只见段大人横抱着神女,神女衣裳已然穿好,然发髻缭乱,姣容汗涔涔一片,好似再无力气。
“是……是,大人。”喜儿赶紧应着,逃也似的跑开了。
待她远去。瑶光仍觉得窘迫不已,喜儿怎么会在这里,她方才不会听见、看见什么了吧。
微微抬眉,却见男子神色如常,他不疾不徐地继续前行。
瑶光在其怀中稍稍挣扎,嗫喏道:“大人,还是放我下来吧。”
男子垂首看着她,“适才不是说腿没了力气。”
“……”那是正酣时,段大人欲令她换某个样子,她实在不愿意,便信口说腿没了气力。
她双靥生红。男子眉眼间隐含几丝笑意,似在欣赏她这幅无措的模样。
他根本就是知道那是在胡诌。
瑶光将脸埋在男子胸膛前,闷闷的不再说话。
……
至午时,骄阳炽燎,漫山遍野蝉鸣震天。
漆木雕花绣床上,赵玲珑正靠在床头,怀抱着婴孩,憔悴的玉面上满是慈爱。
立在一旁的暮春道:“娘娘,小皇子该乏了,让乳母抱下去吧。”
赵玲珑心生不舍,“不如把摇篮置在这里,我想多看着他。”
她话音堪落,外头就传来男子笑声,“玲珑真是一位好母亲。”
着玄色蟒袍的男子走进来,披头散发脚步虚浮,他径直上了床,倚靠着赵玲珑,他凑过去瞧婴孩的脸:“这孩子也乖巧,不怎么哭闹。”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樟木又更为刺鼻。赵玲珑眉间几不可见的蹙起,朝床里挪动,“陛下,您今日不回宫了?”
她清楚这股味道是为何物。
是来自蛮国的无垢天。
陛下也不知何时染上此物,曾经还引着她食,她不愿,还被其冷落了一段时日。
赵玲珑知无垢天为大景禁物,可周祐樽是帝王,又何来禁物一说?莫说他,帝都名门世家间,偷食无垢天者不在少数。
她曾听闻,某侯府世子与妻子共食此物享极乐之境,结果那世子精/尽人亡,在妻子玉体上咽气。
而世子夫人也因食得过量,药性过去也直接变得疯傻。被娘家人接回去不久,大病一场也去了。
此事赵玲珑记忆尤深,她绝不会碰无垢天。
“朕想陪你,还有皇子。”周祐樽皱着眉,按着太阳穴。
昨夜他未睡好,天未明就赶来,实在乏累,才去睡了一阵。
醒时听见婴孩啼哭,教他躁郁难安。五脏六腑如有千万蚂蚁啃食、爬过。
这是瘾又发作。他忍了一阵实在挨不住,混着酒食下无垢天,混沌间如坠烟海幻梦,登上极乐之境。
暴流轭事随之远去,幻境里,他与九天仙女痴缠迷离,花前月下发誓生生不离。
九天神女着朱红色蹙金天衣,臻首娥眉容颜绝世,她朝自己嫣然一笑,肆意众生。
幻境里,他唤道:“瑶光。”
周祐樽颓靡地靠在爱妃的肩膀,盯着她怀中稚子,“玲珑,你与神女何时那般要好。”
“神女这回归宫后,就常来找我走动的。”赵玲珑回答道。
“昨晚她帮了你。”
“……是。”
周祐樽闭上眼睛,“灵犀那边交给我,她不会再来要皇子了。”他这才想起来,未曾给赵玲珑一个交代。
那头女子只淡淡回答:“多谢陛下做主。”略微一顿,“陛下,小皇子还未赐名。”
周祐樽假寐着,眉头轻皱。似有厌烦,“回头让钦天监测算一个。”
“……是。”
二人静默一阵,才听周祐樽又问道:“皇子很康健?”
赵玲珑面露诧色,奇异地看着他:“皇子自然是康健的,陛下是何意?”
“那……便好。”
……
瑶光整日昏沉,与段怀悯一块儿用了早膳后。又去沐浴、濯发,所幸段怀悯未再跟来,而是单独去了另一处浴房。
她从浴房出来,被几名宫婢簇拥着,途经前院时,余光忽而瞥见院外似有人,顺着望去。
是一青衫男子,他立于院外树荫之下,碎金斑驳之下,他肤色仍旧呈现出不自然的白色。
似察觉到这边的目光,青衫男子遥遥作揖,朗声道:“臣见过神女。”
瑶光认得此人,他是黎州卫氏的卫潇。那日她偷瞧段怀悯审问禁书撰写者,卫潇借此上表忠心。
瑶光并不懂得那日之事其中细要,却也辨得出此人绝非善类,与赵铉一般,令人不适。
今早……周祐樽替她拿鞋,这卫潇似乎也在外头。她匆匆跑出去时,也瞥见了他,然当时急着逃离,根本无暇顾及。
“郎中令大人。”瑶光还记得他的官职,“天气炎热,不如来厅里候着,吃些茶点。”她本想走过去,可现在刚出浴,头发半湿,实在不宜再靠近了。
“不必,多谢神女关心。臣在此等着大人就好,此处有绿荫,倒也凉爽。”卫潇万分恭敬。
瑶光未再劝着,而是命人端了茶点予他,自行回到屋里。她也不知何故要与卫潇搭话,她确实担心他会将今早之事告诉段怀悯。
虽然她自己已经说了,然而避重就轻,又勾他做了那事……他才未追究,只是暂且稳住。
可她难道还能求卫潇不要说不成?
这般想着,她心中郁郁,若段怀悯知道周祐樽还帮她拿了绣鞋,也不知又要怎么发落她,或许连赵玲珑也不能再见了。
周祐樽也不知会被他怎么对待。
思及至此,瑶光深感无力,在他身边永远都要这样谨小慎微。
只是多虑也无用,她已经尽力,若无法避免,就不要再去想。
……
段怀悯尚未归来,她想他沐浴后,必然要先见卫潇。她又乏了,昨夜本就未睡熟,今早先是受了惊,回来后又受了累,这会子眼皮子有些打架了。
只是头发未干透,若这般睡下容易头疼。南边的花窗金光斜入,在贵妃榻上染下一块金色,暖洋洋的。
“神女,在这儿烘晒一会儿就干了。”豆蔻扶着瑶光在那一块坐下,又取来桃木梳,替她梳头按摩。
“待会你让宝来去前厅门口候着,听听大人和郎中令说什么,若提到我,及时来报。”瑶光思来想去,还是忧心忡忡地吩咐道。
可那头却迟迟没有回应,甚至也不再帮她梳头。
“段大人。”忽然,只听豆蔻怯怯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