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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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孤月冷光,军营火光熠熠,照得这块天穹都似明亮了。modaoge
“你先回去。”男子眉宇若乌絮堆积,冷声命令。
“……”少女知其已然生怒,心中若说没有惧怕是假的。她也想顺从地回到营帐,一如既往地不去反抗。
“我只是出来赏赏月亮。”迎着夜里的冷风,少女自己甚至未思虑清楚,话就已经出口,“大人,宴席已经散了?”
段怀悯蹙眉,却未与她说话,转而望了燕羽:“燕将军,你为何醒酒走至此处?”
“我的营帐就在附近。”燕羽察觉对方话里的意味,双手抱怀,面露不耐,“倒是国师,强夺……”话至嘴边,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生生咽下去。
国师身边的少女臻首低垂,笼罩在赤色披风下的她双肩微微发颤,模样楚楚。
“我与神女是恰好碰见。”燕羽唯有改口,说完,他径自转身离去。
寒月孤星下,他步伐带风,高束的墨发拂摆,英姿勃发。
……
“谁允你出来的?”
燕羽已经走远,瑶光感受到段怀悯语气的愠意。她轻抿樱唇,双手在厚暖的广袖里攥成拳,迈开腿,一言未发地往营房跑去。
耀眼的红色在清辉下似一团火焰,气势汹汹。然未行几步,却骤然栽倒,偃旗息鼓。
膝盖上蔓延起痛意,令瑶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许是方才饮的酒太烈。她脑子有些昏沉,正欲爬起,却被人捞起来,熟悉的乌木沉香萦绕在鼻息。
男子环住她的肩,垂首望去,见其锦绣裙裾上污渍斑驳,不觉皱眉,却还是拦腰将她抱起。
摔疼了才安稳。
……
营帐内,灯火阑珊。一盆银丝炭烧得正旺,明灭起伏,散发着熏人暖意。
少女坐在榻上,钗横鬓乱。方才那身脏污的外裳已经褪去,现在她身上裹着雪白兔毛披风,腿上则覆着棉衾。
膝盖磕到了石头,仍丝丝疼痛。方才小酌,似饮多了些,脑袋沉沉的,心中也被一股苦楚侵袭着。
皓白的衣摆出现在视线里,男子半蹲下来,捉住少女的脚腕,卷起绢裤,膝上有一块乌紫,于纤纤玉腿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药给我。”
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瑶光摸索着榻沿,将白瓷瓶递给他。
一股清凉的药味弥漫在帐子里,膝上亦是刺痛入骨。少女忍不住叫出声来,整个人都朝后缩去,可她的脚腕被男子禁锢着,根本躲不了。
“大人!”瑶光终于开口,眼中噙泪,“疼,别揉了。”
那头停滞片刻,才堪堪松手。
男子起身,将后头漆木矮几上灯火遮蔽。他垂眸望着泫然欲泣的少女,“现在知道疼了,为何要跑?”
“……”瑶光的绢裤裤腿顺着滑下归位,她隔着轻薄的绢料轻抚伤口。
手却被人拽开,“别碰。”
“大人刚刚不是碰了?”少女借着酒意,朝段怀悯大声道,“您若想罚就罚,何必借着上药的名头?”
段怀悯立在榻边,少女双靥生红,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不由抬眉笑了:“离离,你饮了多少酒?”
“是你诱着我喝酒,我才时常喝的。”少女抱腿坐在榻上,酒劲渐起,她有些意识涣散了,忽而她眼前开始模糊。
“这一年多来,我捉襟见肘却还要省下银钱买酒。都是你害得我沾染这般若汤。对,怪你,一切都怪你!”少女说到这儿,呜咽出声,“你怨我逃来边域,可我为什么要逃?你要是值得托付之人,我何故还要逃?祭月节时我根本没有想走,可你……可你对我射箭!即便我真的想跑,你也不该那般决然地杀我!你总说会待我好,可转眼就凶神恶煞!我不想待在你身边,我怕你,怕你稍不如意就会杀了我。”
说完这些,少女端丽的脸泪水如珍珠,簌簌而落。
“我想走,想离开你,可你权势滔天,我走不了,根本走不了……”声音渐渐变小,变作了啜泣,少女似将一年多以来的苦楚憋屈全数发泄。
她哭得颤栗,肝胆俱痛。
而榻前男子原本璀璨的星眸也一丝丝黯淡下去,他形单影只地立着。
冗长的时间里,帐子里只闻得少女泣声。
“离离……”男子忽然开口,他步伐并不稳健地前行几步,在床沿坐下。他极轻地抬起少女的脸,“那日我只是射箭吓你,你真信我会伤你?”
“啪”地一声,少女抬手扇在男子脸颊上。
“我就要说!”
帐内火苗窜动,男子晦暗的双眸有些空洞,似幽深的枯井。弱骨纤形的少女力气不会很大,却也在他脸颊上留下一抹极为浅淡的红。
少女抽泣着:“你如何没伤我?在乌籍的行宫,你将我当做什么?你救下我,我本感恩,可你却只对我发泄。你莫再说会好好待我的话,教我反胃!”
男子眸中染上一丝红色,忽然他凑上前,亲吻着姣容珠泪,寸寸点点,薄唇浸染少女的悲意,他贴在她的耳畔,“别哭,别哭了。”
一烛火光将二人幽影映在帐幕,少女渐渐安稳,哭声愈小……
……
第二日,晨光熹微。
瑶光被外头将士们练兵时的威威喝声吵醒,方觉头痛欲裂。她堪堪坐起,就一阵晕眩,这是……怎么了?
混沌的大脑慢慢回忆起昨晚,她好似偷偷和喜儿出去,小酌一番。回来路上碰见了燕羽将军,然后……又碰见了段大人。
段大人?她不由心惊肉跳,零星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里。
负气跑开摔伤了腿。
段大人上药,她疼得抽气。
她哭得肝胆俱裂,说了许多许多话……
具体说什么她却是记不清了,却是记得自己好似打了段大人……一个耳光。
甚至还记得甩上去时的酣畅感。
瑶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茫然。不,她若真打了段大人,自己怎么可能还好好的睡觉?
她又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确实无伤无痛。除了头痛,但这是因为自己饮多了酒。
所以,打了段大人一巴掌,应当只是做梦。
这般想着,瑶光的心稍定。帐子里仅有她一人,只是昨晚偷溜出去被抓个现行,段大人又听见燕羽问自己的话。
“你上回说很喜欢待在目连镇。所以你想跟着他吗?”
这话大抵会让他误会,还以为自己这一年与燕羽将军如何密切往来……
思及至此,瑶光有些烦郁,待在他的身边,总要谨小慎微。
正想着,外头帐帘掀开。
喜儿提着铜水壶进来了,她瞧着仍旧怯怯的:“夫人,起了啊。”
“嗯。”瑶光点头,迟疑一下,又问道,“大人没罚你吧?”
“没,谢夫人关心。”喜儿倒热水入铜盆,“夫人,昨晚……大人对您还好吧?”
“……还好的。”其实也记不清了。
喜儿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昨晚奴婢在外头守着,只隐约听您哭得厉害,还以为大人伤了你。”
“大人呢?”
“早些时候起了,命奴婢好好伺候你。”喜儿说着,朝瑶光笑笑,“其实大人就是瞧着骇人,待夫人还是极好的。”
顿了顿又道,“他还允夫人在外头散心了,不过要让追风陪着。”
……
西风猎猎,红日耀满荒原。
已是午时,十六七岁的少年大步走在军营,他着一身藏蓝色暗金窄袖劲装,清秀的脸四下张望,似在搜寻什么人。
忽然他眼睛一亮,披赤色披风的少女颜如舜华,云鬓高绾,正缓步走在前头的溪边。
她身后跟着一婢女、一护卫。
燕无虞暗道一句,排场真大。却还是迎上去,朝少女道:“尹……神女。”
少女止步,颇为疑惑地看着他:“燕无虞,有何事?”
“唔,能让他们退下吗?”
少女朝身后二人使了眼神,他们当即走至不远处的营帐边,却始终盯着这里。
燕无虞有些不自在,心想这段怀悯若不放心自己的女人在军营,那别带来啊。
再说他们军纪严明,断不会有人伤害她。只是她这容姿,确实会引来不少注目就是。
“有什么吗,燕无虞。”少女适时问道。
“你还是做女子模样好看,男装打扮像个小倌似的,看着就不自在。”燕无虞试图说些好话。
“……”少女蹙眉,可到底看在他上回买/春联的份上,莞尔一笑,“你究竟有何事?”
燕无虞挠着脑袋:“是这样的,你知道乌籍的蛮……大月族宠姬娜贞儿吗?”
“知道。”瑶光疑惑,“你认得她?”
“嗯,认得的。”燕无虞提到娜贞儿,面上有些羞赧,“你这是快回帝都了吧?”段怀悯待在军营,仍与堂兄商议继续攻打大月国之事。
乌籍与其大将皆中毒身死,大月国无主。前两日堂兄带五千精兵几乎踏平大月于蛮荒中那座行宫,灭杀敌军数万。
然大月国实力强大,一时半会,不可能拿下。段怀悯总不能长久地待在这里。
“大约是吧。”瑶光听追风说这几日该动身回去了。
“你听说,娜贞儿生下了一个男孩吗?”燕无虞问道。
少女愣住,随即点头。她前几日跟追风打听过娜贞儿,因为想起那晚娜贞儿她们的马车应当也被拦下,若拦下,那么娜贞儿和鸾姬应该都被捉了。
追风道,大人嫌恶鸾姬与你生得相似,将其遣返回家了。
而娜贞儿仍住在宫里,诞下一子。
似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