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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黔州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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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赵务看着自己的学生, 露出惊异的神色。chunmeiwx

    看来魏郎确实成长了不少。赵务这样想到,但又不赞同地摇摇头:“你又要与世家子弟作对。”

    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身处险境,原本只需要管好荆州的事, 现在却要掺和黔州的事。

    赵务想了想道:“我会向渝州刺史禀报,让他向圣上上奏。”

    魏琳笑了笑:“宣慰使有直达上听的权力。”

    “查廉吏善恶, 本来就是我的指责所在。”

    显然是一定要和黔州刺史对着干了。

    赵务气结, 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只能叹了口气, 拢着衣袖道:“罢了罢了,我一把老骨头,才懒得管你的事。”

    魏琳站起身来, 郑重地拱手道:“还请博士帮我。”

    赵务觑了一眼魏琳,冷哼一声, 但最终还是接受了魏琳的请求。

    他在荆州城内待了几日,拉着魏琳休息,知晓了荆州的情况后,就又掉头回去了。

    如果不是渝州刺史老爱拉着人爬山, 他恐怕也遭受不住这一路崎岖, 魏琳让医师给赵务浑身检查了一遍,才将人放走。

    “你自己心中有主意,我懒得管, ”赵务坐在马车内,探出头来看她,“我报完信就回去继续游乐了。”

    “哼。”

    他嘴上念叨着,显然是不满意魏琳的做法, 魏琳觉得好笑, 攀着马车车壁道:“博士, 我可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很聪明的。”所以不用担心我。

    本朝就就一位状元郎,她不要脸得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些贵族子弟,十岁不到,家里人就敢吹嘘有宰相之才,自己夸自己一句聪明又怎么了?

    赵务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脑袋。

    “戒骄戒躁!”

    “好的博士!”

    赵务又被厚颜无耻的魏琳气得胃疼,瞅了她好几眼,摔下帘子,气哄哄地走了。

    魏琳还没忘记赵务当时离开长安时说的话,在马车后挥着手喊道:“博士――我之后去渝州来找你玩――”

    “玩玩玩!一天就想着玩!”马车内传来赵务气急败坏的声音。

    赵务虽然生着气离开了,但他答应魏琳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毕竟自己的学生,只有自己操心了。赵务觉得她颇不让自己省心。

    他一走,没有人看着魏琳,魏琳又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忙得脚不沾地。

    荆州庶民们将农田整理出来,等待着江水慢慢退去,朝廷的赈灾物资送到后,魏琳偶尔也帮他们修缮一下被洪水冲毁的房屋。

    “大娘,我和你说,你也看见新修的堤坝有多坚固了,你用水泥修房子,以后洪水来了肯定就不会被冲垮了。”魏琳尝试给庶民们推销水泥。

    庶民们吃饱饭后,眼睛里又有了光,能听懂她说的话了。

    如果吃不上饭,他们根本就不会搭理这位年轻的宣慰使。

    魏琳指挥着众人在修整出来的空地上加盖水泥屋子。

    今年的赋税被免,庶民们还能靠着赈灾粮安稳地渡过这一年。

    灾后重建的工作正在进行着,之前那个倒霉的守门军士又传来消息,说是城门口呼呼啦啦来了一群人。

    守门军士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不知道该不该将人赶走,只能等着宣慰使的到来。

    魏琳骑着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群聚在一群,茫然无措的庶民。

    她没想到赵务这么快就给黔州的庶民报了信,她举起右手示意道:“你们是从黔州来的吗?”

    庶民们麻木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赵务还能乘坐马车赶路,但这些庶民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其中不乏有人双脚赤|裸,脚上的血痂混着泥灰。

    魏琳叹了口气,先让守门军士看顾一下,自己再找来官吏,让官吏们在城门口施粥。

    她并不打算直接将人放进荆州城内,毕竟谁也不知道黔州庶民的身上是否有其他疫病,还得先观察几日再说。

    粟米粥的香味传到了庶民们的鼻子中,他们挤在一起,都想要争先抢到一碗粥。

    魏琳拿着喇叭吼道:“不准挤!好好排队每个人都有!”

    黔州庶民的农田在秋收前被洪水冲毁,不知道饿了多久,丝毫不听她的话,只顾着往前挤,甚至有人对着前面的人大打出手。

    “不排队就全都没吃的了!”魏琳知道怎么治这些不听话的人,就像她治不听话的学生一样,让煮粥的官吏停下来,作势要将一锅粟米粥搬回城内。

    “不是我!是后头的人在挤!”黔州庶民眼见他们要回城内,有不少人急躁起来,对着魏琳吼道。

    甚至还有人想冲上前,从官吏手中抢夺粟米粥。

    守门军士集结起来,围在官吏们的面前,他们这才停下了脚步。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虽然黔州刺史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把这

    群庶民逼上了山,但能纠集人上山干架,也足以看得出黔州庶民的性子,并不是那么好相与。

    有人冷眼看着军士们,他们都是被逼急了的人,如果能得到一口吃的,就算是脖颈正对着军士们的长枪也无惧。

    魏琳不得不敲了敲铜锣,刺耳的声音暂时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她拿着喇叭吼道:“我知道你们很饿,但是!如果不好好排队!那就什么吃的都没有!”

    这种连坐制度让所有人都平静了下来,黔州庶民开始规规矩矩地排起队来。

    魏琳这才让人继续煮粥,军士们跟着她巡逻,将插队的人一个个逮出来。

    “插队就只能到最后面去!”

    插队的人还想上前,差点和她动起手来,军士走过来,一柄长枪正对着他的脸,凛冽寒光反射出他不由自主吞咽口水的喉咙。

    官吏们的动作很快,前面的人已经捧着热粥喝起来了,没有人搭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魏琳扯了扯嘴角,让军士将他扔到队伍的末尾。

    部分黔州庶民终于反应了过来,甚至会举手示意,举报前面插队的人。

    他们已经习惯于官吏不管事,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争了,碰见了明事理的官吏,又吃上了饭,就比之前好说话得多了。

    医师背着药囊急匆匆地赶过来,给每个黔州庶民检查身体。

    黔州庶民们没有碗,好在这附近多山多树,总能在大自然中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容器,魏琳也给自己端了一碗粥,边喝边跟在医师身后,查看黔州庶民的情况。

    “……情况不是很好。”医师看着一个大着肚子的黔州庶民,对她说道。

    那个人的四肢极瘦,但腹部高高地鼓了起来,比怀胎十月的孕妇还要恐怖。

    “他已经出现了腹水的症状,而且很严重,应该是没救了。”医师摇了摇头。

    魏琳看了那人一眼,他已经弯曲不了自己的身体,正斜躺着喝粥。

    “不要让他进城,”魏琳垂下眼,向身边的军士吩咐道,“但是可以让他吃饱。”

    哪怕死之前多吃几顿饱饭,也是好的。

    官吏中有人不赞同她这种浪费粮食的做法,魏琳斜了他一眼,你们知道我跟朝廷要了多少粮吗?

    如果不是司清过于信任她,换作是别的人,这些粮食都够她在荆州自立为王了。

    黔州庶民们在外席地而睡,魏琳又将他们拉起来,要求起码用叶子铺个床才能睡下。

    “到时候你们睡地上又得病了,得病了就进不了城,进不了城就只有自生自灭了……”她絮絮叨叨地在庶民们的耳边念着。

    如果是其他人,定会觉得她唠叨,但是对于黔州庶民来说,这种感觉对他们很是新奇。

    他们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一点小事都要管的官吏。

    有人吃饱饭后,有了一点精神,又厚着脸皮问身边的军士:“小郎君,你们头头是谁啊?”

    军士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想理他。

    耐不住他的脸皮实在太厚,刚刚还闹着要和军士们对着干,此刻却一直围在军士们的周围,死皮赖脸地要知道魏琳的名字。

    “……那是我们的小魏宣慰使。”军士最终还是敌不过他的厚脸皮。

    魏琳的名字就这样在黔州庶民们的口中传开了。

    这只是第一批到来的灾民,接下来的几日,陆陆续续有抱团的黔州庶民赶到了荆州城门口。

    这群人还没有被放进城,吃饱了没事干,蹲在地上对着后来的人吆喝。

    “去那边噢!不准插队!”

    “小娃娃家家的,莫乱跑!”

    魏琳有时候能听懂他们的乡音,低低地笑起来,官吏们问她在笑什么,她却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这群庶民依照指示,乖巧地排着队领粥,若是其他州县的官吏看见了,恐怕也忍不住惊叹。

    流民们难以管理,就是因为他们已经见多了生死,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像这般守秩序的流民,在各地都难以一见,即使是魏琳当初跟着一路跑到长安城外的那群流民,也让长安的官吏们吃了不少苦头。

    黔州庶民这么听话,主要是魏琳手中确实有足够的粮,只要守规矩,每一个人就都可以吃上饱饭。

    “魏小郎君是个好官卅,所以我们要听她的话。”有不知名的黔州庶民对后来的人这样说道。

    宣慰使和黔州刺史可不一样,荆州的官吏们也和黔州官吏不同,他们真的会管到每一个人的头上,就算是有人死去,他们也会为死去的庶民收殓尸体。

    特别是当他们看见宣慰使亲自给死去的病人裹上草席,然后背进山林中安葬的时候,黔州庶民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也不再对官吏们如此抵抗了。

    因为他们知道了,即使自己就在这里死去,也能够被好好的安葬。

    庶民们虽然愚昧,但只要能吃饱饭,就是天底下最温

    顺的一群人。

    朝廷增派的医师还没有赶到荆州,荆州城内为数不多的医师忙地昏天黑地,才终于将第一批前来的灾民检查完毕。

    第一批黔州庶民被放入城内,大多数人也只是麻木地跟着身前的人,但等他们看到城中的景象时,有不少人捂着脸,低声抽泣着。

    城中的江水已经退去了不少,展现出一块块规整的田地。

    黔州庶民一边擦眼泪,一边不由自主地对荆州的灾民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凭什么他们就能遇见这么好的官呢?!

    他们是最安分守己的农户,一辈子就靠着自己的田地为生,但是洪灾将农田冲毁,黔州刺史又亲手毁掉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有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因为黔州刺史,那他们现在也该和荆州庶民们一样,也已经守着自己的田地,在为耕种忙碌了。

    “那个狗娘养的!”黔州庶民们边哭边骂。

    荆州的庶民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聚在一起对着地上的黔州庶民指指点点,直到魏琳到来时,局面才稍稍好转。

    荆州也有不少灾民一路向北流亡,空置着不少无主的田地,但魏琳并不打算将黔州庶民安置在这里。

    “宣慰使!宣慰使!”黔州庶民朝着她不停磕头。

    魏琳想要将他们拉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庶民们额头都磕出了血,却怎么也不肯停下。

    “那个狗娘养的啊!”有老妪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她哭嚎,“他杀了我儿!还把我女也抢走了啊!”

    老妪的女儿是个寡妇,年轻貌美,被黔州刺史掳去,不知道遭受了什么,第二日浑身赤|裸地出现在了山下。

    魏琳长舒出一口气,将哭得不能自已的老妪扶起来,对她保证道:“你们都可以回家。”

    “所有人,都可以回家。”

    ……

    户部尚书近日来愁眉不展,只能找到尚书右丞诉苦。

    这两人互相坑了一把后,反而在一起工作时有了几分交情。

    “那么大一批粮啊!圣上他、他……”户部尚书喘了好几口气,掐着自己的人中,才没让自己晕厥过去。

    尚书右丞不解道:“怎么了?”

    户部尚书摆摆手,将账薄递给他,尚书右丞掌管钱谷一事,平日里也会和户部一同对账。

    他看了一眼账薄上的数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户部尚来是找人倾诉,没想到又把他拉下了水,连忙唤人道:“来人!来人!尚书右丞晕倒了!”

    等到医师前来,给尚书右丞扎了几针后,他才悠悠转醒,余光看见账薄,两眼又一翻。

    医师赶紧拉住他,户部尚书把账薄藏在自己身后:“别看了别看了!”

    “老马啊……”尚书右丞声音颤抖,“我没看错吧……”

    这么多!这么多粮啊!

    一口气全给了荆州!

    马尚书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马啊,如果你想要我死,可以直说,实在是不用编这种假账来刺激我。”尚书右丞自欺欺人道。

    马尚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辙。

    两人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又坐不住,拿着账薄去找上司尚书右仆射。

    尚书右仆射看了一眼,沉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

    尚书右丞和马尚书对了个眼神,不由感叹道,不愧是能官至宰相的人,心理素质就是比他们强。

    却见尚书右仆射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在两人的注视下,一头往地上栽去。

    尚书右丞和马尚书:……

    “不好啦不好啦!右仆射也晕倒啦!”

    等到尚书右仆射悠悠转醒,三个人相对无言,又一起叹了会儿气,拿着账薄去找尚书左仆射房淮。

    房淮正在林少傅府上吃酒,两人正畅想着退休后的美好生活,就听见随从来报,说是几位大臣在外求见。

    他们让尚书右仆射领着人进来,房淮惊愕了一瞬,给自己的同僚使了个眼色。

    带这么多人来,发生了什么事?

    尚书右仆射把账薄拍在桌子上,一句话也没说。

    房淮和林少傅看了一眼,两人双双翻着白眼,其他三人早有经验,让身后的医师赶紧上前,用针将他们扎醒。

    “圣上……殿下……司……”房淮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账薄上的数字。

    “走!”林少傅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拎着人就往宫中走。

    “老臣倒要看看,给荆州批那么多粮,到底是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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