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爱与执（一）话本<!>
云君故在魔域深渊的时候, 每天每日每夜面对的都是呼啸的魔风与围绕在四周的魔族。
有一次，羽魔从人族世界中猎食归来，带回了一个包裹。
云君故坐在白骨王座上, 托着腮, 耷拉着眼问羽魔。
“你带回了什么东西, 好玩吗？”云君故称得上是一位非常寂寞的深渊之主, 所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管一管。
羽魔一扇他那巨大的白色羽翼, 羽毛落在地上, 便成了锋利的钢刀。
他的声音嗡嗡, 很低沉。
“我咋知道是什么, 我看我杀的那个人类很宝贝它们，我将他杀了还要护着这玩意，我便觉得好玩, 便带回来了。”
云君故从白骨王座上翻身跳下来，将羽魔爪子上勾着的那个染血的布包打开。
“吾主, 这些是什么东西，我能吃吗？”羽魔扇动了一下翅膀, 很是期待,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云君故的手指拨弄着这布包的里的笔墨纸砚还有五彩颜料, 旁边还有几本书，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不能吃。”云君故对羽魔说，“这是人类的东西。”
“嗐, 不能吃他还护着做什么？”羽魔很是失望，扇动翅膀失望地离开了。
云君故将那布包里掉出的书给打开来，上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意外的是，他在看到这些文字的第一眼，便能够知道他们的意思。
这很奇怪, 因为他从未学过人类的语言。
这本书里是人族里很火的话本子，内容有趣，剧情跌宕起伏。
云君故坐在白骨王座上，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倒也是有……有几分好玩，他想。
人类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呢？
云君故托着腮想。
他又将那羽魔带回的笔墨纸砚给展开来，逐个研究。
毛笔蘸上墨，便能够在纸上写下文字。
若是蘸上那五彩的颜料，便能够作画。
云君故天生便有一些艺术天分，他拿起笔，不由自主地学着书里的文字在纸上写下一笔一划。
落笔飘逸潇洒，字形方正，倒也有几分模样。
这个时候，镜魔抱着他怀里那个小镜子凑了过来。
“小君，你在写什么？”镜魔探头好奇问道。
云君故学着那书上的话语，写下一串蹩脚的诗行。
“我在写……人类的文字。”云君故提笔，语气略带些犹豫。
镜魔抱着镜子，又看到了云君故放在桌上的五色颜料。
他伸出手去，将那朱红的颜料抹在指尖，在纸上印了一个手印。
“听说人类会画画，能够将山川水色、人间百态画得跟真的一样，都在纸上面，不论过了多少年，这纸上的东西都不会改变。”镜魔很是兴奋。
“小君我看你也有一些艺术天分，要不试试给我画一张？”镜魔乖乖巧巧地坐在云君故的面前。
他留着齐眉的刘海，一张脸粉嫩可爱，透着些红晕。
云君故犹犹豫豫地提起笔，在蘸了些许朱红的颜料，又添上些纯白的颜色。
两三笔，便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给画到了纸上，鲜活灵动，仿佛另一个镜魔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哇——”镜魔抢过云君故手上的画，“这也太像了，比我自己变还像，我当年吃的就是这个小孩。”
镜魔将那副画抱在怀里，对云君故大加赞赏。
但云君故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分明不知人类的骨骼与经脉结构，为什么落笔之后，便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画出了如此完美的人形呢？
正在云君故困惑的时候，羽魔也扑闪着翅膀飞了过来，翅膀扇动时引的狂风将桌上的纸张吹得纷乱。
“你们在画些什么？”羽魔好奇，“吾主，你也学会人类的玩意了吗？”
镜魔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很久，很懂，于是向镜魔介绍道：“这是画画，这是写字，你看我长得漂亮吧，小君能把我画在纸上，我的样子就能永远留在上面了。”
“以前我在人类村庄住的时候，会有老爷爷过来，背着一大罐麦芽糖，熬化之后做成糖人，反正长得不太像我，就是好吃。”镜魔舔了舔嘴唇，略带些回味说道，“后来那个熬糖人的老爷爷出了村庄，就被影魔给杀了，真可惜。你看，人类就是这么好玩，总是能自己创造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云君故伸出手来，摸了一下镜魔的脑袋。
羽魔一屁股挤开镜魔，端端正正坐在云君故面前，两扇巨大的白色翅膀乖巧垂下。
“吾主，你既然可以给镜魔那臭小子画，不如给我画一个呗，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我自己长啥样呢。”羽魔听了镜魔的描述之后，很是感兴趣。
云君故笑着望他：“经过水面的时候，你没有见过吗？”
羽魔抬起翅膀，将自己缀满了羽毛的脸遮住：“这不是看了之后不太相信那就是我嘛。”
“为什么不相信？”云君故好奇了。
“嗐，生得那么美，真的是我吗？”羽魔扭了扭身子，“吾主，快画吧。”
云君故无奈，只能蘸了颜料，将羽魔那优雅洁白的身姿画在纸上。
魔域深渊的动静引来了许多高等魔族，冲这里挤了过来，也想让云君故给他们画画儿。
镜魔充当起维护秩序的责任，将一个个魔族排列好，排成一个长队。
“来来来不要急，一个一个来，小君画画也是很辛苦的，过来这里给我交一瓶新鲜的人类血液才有排队的资格……说你呢，插什么队啊！”镜魔小小的身影在高大可怖的魔族之间穿梭。
云君故倒也是喜欢画画，越画越起劲，借着给这些魔族画画，画画的技艺也日渐精湛。
直到为第三十五个高等魔族画完全身像，云君故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这……没颜料了，羽魔就带回这些了。”云君故揉着眉心，似乎有些苦恼。
“没关系，我再去杀个人就有了。”羽魔摩拳擦掌建议道。
云君故鬼使神差一般的，将羽魔给拉住了。
“不用吧。”云君故有些犹豫，“倒也不一定就能够碰上带着笔墨纸砚的人类，这样吧，我去人类世界里买，怎么样？”
羽魔有些惊讶：“吾主，你若是缺吃的，等我们给你供奉便好了。”
云君故看了那些话本子，还有听了镜魔的描述之后，第一次对人类这个种族起了浓厚的兴趣。
他摇了摇头说道：“无事，我就去看看，看看人类究竟是怎样的，若是能够找到他们的弱点，我也好带领着你们一举攻破人族，岂不是好事一桩。”
此时的云君故，还不知道自己去了人族之后，会遇到怎样的故事。
但是他就是这么草率地决定暂时离开魔域了。
在踏出那荡魔堑的时候，云君故瞧了一眼披在自己身上的破布衣裳，有些苦恼。
以前在魔域深渊，大家都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多少也没有在意形象。
但现在要去人族的世界了，听说很多人族都是外貌协会，他得想办法好好收拾自己一番。
不知为何，云君故想起了自己看到那个话本子里那男主角的形象。
“只见此人披着一身落拓青衫，姿态潇洒，额前两抹碎发垂下，盖住柔情的双眸，如此风流潇洒的男子，一举一动之间引来不少年轻女子的尖叫与追捧。”
云君故悟了，他懂了。
一转身，便成了之后许多人见过的云君故的形象。
话本子的流行都是一阵一阵的，谁也想不到他最开始决定使用这样的形象示人，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话本子中的描述。
云君故一身略有些宽大的白衣翩跹，飞向了玄晖。
他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前往玄晖。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跟玄晖有仇，毕竟许多魔族都死在了玄晖派弟子的手上。
云君故摸着下巴想，听说天衢城是北荒界最强大势力，天衢城作为其中的王城，更是繁华热闹，是人族聚居最多的地方。
到了那里去，可以更加近地了解人族，在肚子饿的时候，也方便抓一两个倒霉人类为食，反正人多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云君故一拍掌心，心想计划通。
他往天衢城而去。
深渊之主的实力深不可测，赶路的速度自然也很快。
没过多久，云君故便踏入了天衢城的地界。
一踏进天衢城的城门，他便听到了喧闹声，来来往往的人面上都挂着笑容。
有人在摆摊，有人在逛街，也有一男一女的小情侣手挽着手一边走一边说着情话儿。
日光洒落在宽阔的大街上，勾勒出一幅热热闹闹的世间百态。
云君故在魔域深渊看到的就是些长着獠牙鳞甲的魔族，哪里见过这热闹场面，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入神。
直到路边一阵肉香吸引了他。
是街边的摊贩在烤鸡，在鸡皮表面刷上金黄色的油，发出滋滋的响声，引人食指大动。
云君故咽了一下口水，这只烤鸡，其实对于他来说，并不能够让他饱腹。
但是，就是，那个小摊贩烤鸡的样子，还有烤鸡的翅膀尖儿流下的油，就格外诱人。
云君故承认了，他想吃一个人类烤的鸡，而不是想吃一个人类。
于是他踱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来，将那摊贩烤好放在荷叶上的烤鸡，直接拿了起来。
对于他一个魔来说，是没有任何“买卖”的概念存在。
想吃就吃了，难道还需要打招呼吗？
云君故此等大摇大摆之举，直接引起了摊贩的不满。
“喂，你干嘛呢？看你长得挺帅的，有点像话本的主角儿，怎么拿了我的烤鸡不给钱呢？”摊贩叉腰，气势汹汹地问道。
云君故手中一只香喷喷的烤鸡，拿起来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我……什么是钱？”云君故不耻下问，他来就是为了了解人族的。
“就是灵晶啊，这玩意。”摊贩将自己荷包里亮闪闪的灵晶亮出来，“你别是个傻子吧？”
云君故正色，以他的智商，当然理解了摊贩的意思。
意思是说，他若想要拿走这只烤鸡，就要给摊贩这些亮晶晶的带着微薄灵气的石头。
他礼貌放下烤鸡，柔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那么哪里才能得到这些……灵晶呢？”
摊贩“哦”了一声，心想不会是那个家族不谙世事的大少爷第一次出门吧，他说道：“你是说赚钱么？那简单，你看前边那些卖艺的了吗，胸口碎大石，踩高跷，演杂耍，反正啥吸引人就做什么，会有人给你钱的。”
云君故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人类踩在细长的高跷上，颤颤巍巍，有些惊险，引来一片喝彩声，不时还有人投出自己手中的灵晶，放在他面前的小罐子里。
这个人类，在用自己的特长赚钱。
云君故马上知道了这个行为的意义，他心想自己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这玩意好表演吗？
他又想到，自己不是还会画画么，给魔域深渊中很多魔族都画过画儿，他们看了都说好，想来自己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不如就画画赚钱吧，云君故有了决定。
他手头上还有一些剩余的颜料和纸张，是怕到时候忘记买怎样的，好做个比对。
不过既然来了天衢城，也就不用拘泥于这些了，有了灵晶，什么颜料买不到，还能顺带吃个烤鸡。
云君故随意在天衢城大街上的一角，支了个摊儿，将自己的画纸铺上。
“画画，一百灵晶一位。”云君故在他自己摊儿前摆了这样一面告示。
他亲自问过方才那烤鸡的摊贩，一只烤鸡一百灵晶，他想吃。
然而却无人问津，云君故连个可供观赏的样图都没有，天衢城的人就算再有钱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他的手艺，白白给他送钱。
就在云君故摆摊儿的角落附近，就是天衢城正中心的宫殿。
自宫殿的侧门，有一位身着鹅黄宫装的漂亮姑娘，将自己头顶上带着的发簪给正了正。
“少城主，您今天怎么不修炼了，有空到外面玩？”跟随在她身边身着黑袍的苍舒族人一面护着他，一面说道。
苍舒嬛眨了眨，承认道：“我这几日没有修炼，看了些话本子，觉得有些好玩。”
“城主对您很是器重，怎么您还有空看话本子……”苍舒族人絮絮叨叨劝道。
“无事，就看着好玩罢了，修炼的事并不急。”苍舒嬛将两手背在身后，“我准备到外边再买两本去，你不知道这些话本子有多好看。”
描金的黑袍迤逦扫过地面，苍舒族人恭敬问道：“有多好看。”
“里面那男主角，描写得真的很帅，你知道吗，什么落拓青衫，额前垂落的发丝，还有潇洒不羁的姿态，是个女孩儿看了这描写都会心动，跟咱们族里那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族人不一样。”苍舒嬛明显就是话本子看多了，开始做梦。
“嗐，少城主，那都是书里写的，你知道吗，书里写的能成真吗？听您这描述，放到现实里这不就跟不修边幅的乞丐一样了嘛！”苍舒族人劝说道，“这些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他正理直气壮地说着，却听见苍舒嬛“哎”了一声，往天衢城的一个角落望去。
在那鲜少人经过的角落里，云君故正调着自己手中的颜料，头微垂，两丝额前碎发垂下，盖住略带些柔情的双眸，宽大的白袍垂落在地上，却不染尘埃，颇有些潇洒的意味。
“哪没有了。”苍舒嬛忽然笑了起来，提起裙子，朝那里慢慢踱步走了过去，“这不是就是了。”
此时的云君故，还在低头沉思，思考自己哪时候才能赚够钱，好去买那只烤鸡。
“画画，一百灵晶一位。”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您能给我画么？”
抬起头。
苍舒嬛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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