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七章不知<!>
在魔域深渊冰冷又黑暗的天际尽处, 有一抹孤独的光芒出现。
而后,那抹光芒逐渐勾勒成为一个高大男子的轮廓。
连瑶眯起眼,盯着远处出现的云君故。
对于云君故其人, 她只闻其声, 而不见其人, 其实没有太过深刻的印象。
连瑶对云君故的印象, 都来源于云君故在玄晖派的山门篆刻下的“濯身”二字, 还有《濯身诀》上他的字迹。
现在, 她居然能通过镜魔留下的魔骨, 看一看过去的云君故,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光听此人名讳,或许会误解云君故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但却不然。
他的身上带着一丝颓丧的落拓潇洒气质, 五官俊朗,额前垂下的几丝乱发落在高挺鼻梁上。
云君故孤身一人, 落在白骨王座的面前,伸出手来, 抚摸了一下镜魔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君, 你回来啦?”镜魔把玩着自己手中那面小镜子, 甜甜地说道。
云君故“嗯”了一声,狭长的眼眸之中露出黯淡的光芒。
镜魔这才发现,云君故这次回来的时候, 身上竟已经带了伤。
他可是深渊之主,竟然还有人能够伤他?
镜魔疑惑不解,歪着头看云君故,却又不出声,就这么歪着脑袋看着他。
云君故在魔域深渊的荒凉平原上寻了一处石桌, 将手中物件轻轻放到了石桌上。
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响起,那物件被放到了桌上。
连瑶眉头轻皱,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顾悬,两人眼中都有惊讶的情绪。
那时的云君故带回魔域深渊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那柄可以召唤、留住已逝之人一抹残魂的黑匕首。
没想到,之前竟然是在云君故的手上。
云君故看着桌上的黑匕首,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又不知从何处掏了一个酒杯与酒壶出来。
他仰头看着魔域深渊晦暗天空之上隐隐约约的月亮轮廓,满满喝起了酒,一杯又一杯。
镜魔就躲在一旁,偷偷看着云君故,没有说话。
最终,镜魔还是忍不住了,她小小声地对云君故问道:“小君,你离开魔域深渊这么些年,都去了哪里呀?”
云君故坐在石桌前,仰头喝了一杯酒,声音带着丝迷茫:“不知。”
“阿镜,你自诞生之初,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云君故忽然扭过头来,对着正在把玩手中镜子的镜魔问道。
镜魔低着头自顾自地摆弄,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我想要活下去。”
“在我很弱小的时候,我与其他的伙伴在荡魔堑附近徘徊,我的很多同伴都死了,我想要活下去,所以不得不吞噬同伴的躯体。”镜魔抬起头来,天真无辜的面庞上满是认真,“后来我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身边却再没有了同伴,原来他们都已经被我吃了啊,我可以不受荡魔堑的限制,来到人类生活的地方,有许多人类死在我的手上。”
“小君,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天性,我没有办法拒绝那种对杀戮与鲜血的渴求。”镜魔眨了眨眼,拽了一下自己的小辫子,“你知道吗,我的样子,并不是我的。”
云君故讶异地一挑眉,长指托着酒杯,垂下眼睫,轻声道:“这个故事,你已经讲过无数遍了。”
“我在荡魔堑之外的玄晖地界里,趁那些人类不注意,吃了一个小女孩,与我现在长得一模一样。”镜魔的声音稚嫩,一本正经地说道,“在我的眼里,她只是猎物而已啊,我那时候已经饿得快要死去了,我不吃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是镜魔,所以我在捕猎的时候,理所应当会变成敌人的样子迷惑对面。”镜魔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道,“所以我刚将吸收完她的力量,我就看到一个人朝我走了过来。”
“那个人口中叫着‘乖囡囡啊,你去哪里了?’”镜魔抱着自己怀里的小镜子说道,“她是一个老婆婆,这样年纪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增强我的力量,但是她的腰弯得很低,她拄着拐杖,自己连路都走不稳,就跑出来找她唯一的孙女儿。”
“她将我错认为她的孙女,因为那时候的我与她长得一模一样。”镜魔歪着头看云君故,“她抱了我,把我举到她怀里,一手拿着拐棍,一手抱着我回了村子里。”
“我本该离开的,但我却鬼使神差般的留了下来。”镜魔说着,脸上露出一种困惑的表情,“因为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在我的心中环绕,我不懂,也没有办法理解这种情绪,但它就是这么出现了。”
镜魔踮起脚来,将云君故手上的酒杯夺下来,自己一饮而尽:“我留在她身边,扮作她的孙女,直到她太老死去,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我后来理解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它叫做感情,是亲情,是友情,是爱情,或者是别的什么。”镜魔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说道,“但我是魔啊,为什么会出现和人类一样的情感?”
云君故轻笑一声,将酒杯从镜魔的手上拿回来:“小孩子不能喝酒。”
镜魔撅起嘴说道:
“小君,我几千岁了,我只是从那个角色里……出不来了。”
“我只能终其一生,变作这样的模样。”镜魔抱紧了怀里的小镜子,仿佛害怕着什么东西失去,“如果我不是这副模样,我怕那时突然出现的奇怪情绪从我的心中消失,我好喜欢它们。”
云君故托腮,嘴角微微翘起,就这么凝神看着镜魔。
“总归会有办法的。”云君故将镜魔的肩膀扳回去,让他背对着自己,面对着白骨王座的方向。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崭新的书页,连瑶眼尖,马上认出了这就是云君故的《濯身诀》。
云君故将《濯身诀》翻开,他一去人类世界数百载,所得收获的其中之一,就是这本《濯身诀》。
他将怀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正是被完整装在瓶中的地心赤炎与九刃天风,是修炼《濯身诀》前两步的材料。
云君故清了清嗓子,唤了镜魔一声:“阿镜,我是深渊之主。”
“我依托众魔信仰而生,我是众魔之魔,所有魔族都在我的统率之下。”云君故看着镜魔的身影,笑了起来,“你记住,我是什么模样,魔族便是什么模样。”
“啊?什么意思?”镜魔没有听懂,扭过头来还打算继续问,却被云君故给推出了魔域深渊。
“没有什么意思,你守着魔域深渊,不要让旁余的人进来。”云君故说道。
连瑶与顾悬只感觉到自己周遭的景色正在随着镜魔被推出魔域深渊而急速变化,他们现在是在借着镜魔的视角看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现在镜魔给推出魔域深渊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他们也同样看不清楚。
“云君故想做什么?”连瑶看着魔域深渊的方向,轻轻眯起了眼。
“想要做你做过的事。”顾悬的声音清朗如水,提醒连瑶。
连瑶歪过头,看了顾悬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明白,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云君故心中的纠结比自己更甚。
因为连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灵魂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云君故不一样,他是正儿八经在深渊之主躯体上苏醒的众魔之王。
他能够写下濯身诀,并且亲手实施它,他内心曾经经历过的徘徊更多。
连瑶看着蹲在魔域深渊之外默默等待着的镜魔,开口说道:“我们只能再等等。”
顾悬点了点头,脑海里却在不断浮现云君故方才说过的话。
“我是什么模样,魔族便是什么模样。”
——
与此同时,在镜魔看不到的另一边,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天衢城中,响起了一声疑问。
“我有些不理解。”在空荡荡的地下宫殿之中,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叹息。
一双苍□□致的手,把玩着自己掌心里的一枚魔骨,说出了这句话。
天衢城的地下宫殿很是冷清,所以这句话形成很多道回声,层层叠叠地传来。
“为什么魔族死后,会留下这个?”此时的苍舒暝端坐在长椅上,一双沉淀着数万年时光的黑眸,盯着魔骨瞧。
“城主,我不知。”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苍舒暝的背后响起,一位高挑纤细的女子望着苍舒暝手里的魔骨说道。
苍舒暝扭过来,看着苍舒嬛美丽温柔的面庞,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放在天衢城宝库里的东西,有一样不见了。”
苍舒嬛微笑地看着他:“城主,这是天衢城,是我们苍舒家族共同的城池,我是少城主。”
她委婉地承认了那样东西是自己拿走的。
“但是那东西不一样。”苍舒暝把玩着自己手上的魔骨,苍白纤细的指尖抚摸过上面独一无二的纹路,“九刃天风,是先祖留下的遗物。”
“所以我没有全部拿走。”苍舒嬛还是笑着,仿佛一位孝顺的女儿一般,走上前去,揉着苍舒暝的肩膀,“还留下了一半。”
“九刃天风没有旁余的作用。”苍舒暝的语气还是不疾不徐,没有丝毫的焦躁。
“我拿走它,自有自己的用处。”苍舒嬛没有丝毫退让,她是拥有苍舒家族纯正血统后人,话语虽然温柔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你的修为到了何等境界?”苍舒暝将手中的魔骨放到桌上,语气轻松,仿佛在闲话家常。
苍舒嬛轻轻柔柔地替他按着肩膀:“没有丝毫寸进,不过在炼心境巅峰而已。”
“去了一趟玄晖派奈何天,你的修为还未能更进一步?”苍舒暝的声音疑惑。
“是啊。”苍舒嬛还是微微笑着,“青云境可是要身怀神脉之人才能跨入,我又怎么会有这传说中的东西呢?”
坐在她面前的苍舒暝突然瞪大了双眼,浑身气息仿佛在一瞬间松懈下来。
苍舒嬛垂眸看着苍舒暝,抽出了手中利刃,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下。
是苍舒暝的血。
她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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