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公干出差
女帝没有去上朝,是因为接到了苏沉的密函,就藩的王爷东阳王,人不在藩地。
当初,先帝并没有立她为皇太女,而是想立东阳王沈遇为太子,是她,把他的腿给废了,才得到机会。
没想到,坐轮椅的瘸子,竟然不在自己的就藩地。
女帝把自己关在御书房,谁也不准进。
春雪已经消融,被雪掩埋的草,已经悄悄蓄势要抬头。
工部,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事,闲聊的情况,大大减少,温言回到自己的办公间,昨夜的惊魂失眠,让她一直都不在状态。
想到陈聿修,她的心脏总是不堪负荷的狂跳又或是发麻静止。
在春日的暖阳下,温言背上披了条毯子,趴在桌上睡着,事先吩咐下属们,说她不在。
安静的上午,她睡沉的香甜,唇角有湿迹。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悬崖边,认识的所有人都在静等她自己跳下去,就在她掉落之际,一条长长的尾巴卷住了她。
陈聿修的脸,长在他的好朋友身上,还长了手拉她上去。
下一刻场景变换,温言抱着一颗很大的白蛋,告诉陈聿修这是他小孩,紧接着,一个小孩破蛋而出,温言惊恐发现他半人半兽。
温言被小孩拉手走进水中,说是里头有水晶宫。
荒诞诡异的梦境,直到温言醒来,还在回想。
这日的当差结束,她还未出宫门,就被召去见女帝。
温言在御书房内待了许久,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漆,傅明庭还未用晚膳,在等她。
温言若是有事,定会派人来告知,没有告知,就是会回来,以前温言是没这个自觉的,全是傅明庭一手教出规矩来。
饥肠辘辘的温言,吃了许多,她没有问傅明庭昨夜哪里去了,这是他的个人生活,她注意分寸不过问。
傅宅讲究四季的食膳,没有好奢的山珍海物,绝大多数吃的都是当季时令菜,讲究个适宜,有时会给温言解馋,做些贵食。
春天,马兰头正茂盛,一茬又一茬割不完。
炒料马兰头,春笋,香干混在一起,春卷皮包裹起来,用一根葱扎成个袋,上头撒了一小撮金色蜜桂。
春意盎然的一道菜,看着眼睛舒服。
温言特别喜欢另一道菜,马兰头炒肉年糕,野趣春鲜,滋味极好。
没有复杂的道道精贵工序,只最大程度的发挥出食材的味,温言跟着傅明庭吃食养身。
学识涵养融在日常之中,看起来温温淡淡,其实是因为舒服,不是享受的舒服,而是贴合的自然。
傅宅的饮食,不适合用精益求精这个词,而是粗中有细。
温言已经决定这辈子就住在傅宅,吃傅明庭的,跟着他养生,铁定长寿无病。
温言和傅明庭表达过这个意愿,他嫌弃呵笑,但并未拒绝,若是温言住别府,有事的时候他得来回赶,挺麻烦。
傅明庭平日并不喜欢外出。
在他看来,不是温言供着她,是他教养着她。
饭食过后,一壶普洱茶下肚刮油。
换下官服的温言,短发间只戴了额饰,与一身白色简良服的傅明庭在书房商议。
温言告知他,女帝要派她去东阳王的藩地,景国的西部干旱地,翼州,去视察。
温言对东阳王知之甚少,傅明庭给她介绍讲述。
傅明庭的书房,也是温言的常驻地,放了她的专椅专杯。
温言没有因为位高权重就坐主位的毛病,傅明庭的书房他是主。
两人隔着茶桌面对面交谈,各自都放松的无顾忌,相处下来,其实能发现,傅明庭有着隐性的强势,只不过用谦和给伪装了。
温言了解的没错,也就她能受得了他,自傲脾性大,态度偶时很差,并且只能他管人,别人不能管他,幸亏本事盖过缺点,温言不计较。
正事说完,温言提陈聿修来大都了,他是陈家人,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昨天刚知道。”
“听彩娥说,你昨晚回来很早,因为他?”
“是啊,吓得我赶紧早退,回来想找你,但你人不在。”
“昨天我有点事。”
“哦。”
温言没有继续往下问,也没问之前柳云依等他怎么回事,她觉得自己充分给了他自由尊重,哪里找得到她这么好的主上啊,傅明庭该珍惜。
他有没有珍惜的意思温言不知道,但在她结束话语的哦字后,傅明庭的脸又拉了下来。
他一不开心,就赶人走,温言也习惯了他时不时生闷气,她只怪两人太熟,他的情绪,只朝她输出。
傅明庭是好涵养,因为他从来不对其他人有起伏的情绪,温言苦啊,无人理解。
从某种程度来说,温言很大度,不把这种撒气的小事放心上,隔天就忘。
两人相处愉快,肯定是双方迁就的,不可能只是一人做妥协,当然,人的眼睛大概只能看得到自己的让步。
隔天的早朝上,女帝颁旨命温言即刻启程去外地视察,她在许多探究的目光之中稳稳接旨,女帝昨日为何罢朝,恐怕只有她知。
一下朝,找她探消息的人特别多,温言被围拥着离开。
陈聿修在陈煜安口述以及自己的亲眼目睹下,确定了温言当真是女帝面前的大红人。
她和大皇子和离居然还能嫁给世子,为她设世子妃等同驸马位。
在众人中心的温言,陈聿修是觉得陌生的,与私下里的反差有些大。
启程的时间定在三日后,温言很惋惜,再过一个月季应祈就要回大都,但她不知道何时回来,恐怕要错过。
给他寄去书信,并且以防万一,给他的府邸也送去了信。
此次去往翼州,是秘密重任,温言不敢掉以轻心,全心准备着。
苏沉未回来是在寻找东阳王的下落,而她,要去检查翼州的情况。
出发前,沈耀絮絮叨的让她保护好自己,并且警告不可再发生带回侍卫的事件。
这次不同以往,女帝十分重视,大内高手派得足,温言回他,
“就是想也没机会啊,你看看这次人全是侍卫。”
“你还敢想?”
“没有没有,你提我才说。”
温言摇头,
“你要有别人,我弄死他们。”
“不敢不敢。”
沈耀问陈聿修和她怎么回事,昨天宫门口的事他听说了,
“以前南巡有点小过节,就是认识而已,都是谣言。”
“真的?”
“我有你了,哪里还看得上其他人。”
“这还差不多。”
洁短指甲的修长手指,把在耳边的短发拢到耳后,一支花珠流苏夹别在她的发上,沈耀在她额落下轻吻。
在解开衣襟,看到她脖里有根银绞细丝的蓝宝石坠项链,他露出了满意。
沈耀完成了谢云交给他的任务,至于他心里头喜欢谁,就是他爹也管不着。
定亲那日,他没有留陆樱在华英宫,而是送她到宫门口,被谢云念了几句,他不是很在乎的听过不记住。
他的华英宫,可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分地住的夫妻多了去,多他一个又何妨。
再说,他结亲又不是结陆樱这个人,是她身后的国公府。
他待她态度好些,已经不错了,陆樱的才智,比陆北差了许多,她的父母纵然偏心,也有部分原因陆樱不够优秀。
原本,不够优秀不是罪,但是前头有个光芒万丈的姐姐,偏偏她除了身体比陆北健康,其他没一样及得上,这就很难让她父母心中平衡。
但资质这种东西,天注定,勉强不得。
这门亲,沈耀没有意见,陆北活不久,将来是陆樱掌陆家,而她本人能力不够,沈耀可以控制陆家。
显然,她的父母不高兴,就是想到了这一点。
清晨的地面上,还有些湿气,马车轮的辙横拖出长长的
印子,出大都的队伍,精简不拥挤,只有五十来名人。
温言和傅明庭坐在一辆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有马蹄声追上来,队伍停了下来,侍卫敲车门,说柳云依在前头拦路。
温言去看傅明庭,看到他眉皱起,
“我去去就来。”
“没事,不着急。”
温言的体贴,换来傅明庭的翻眼,她鼓嘴,什么嘛,她好意可以等,给他时间哎。
温言趁傅明庭下车,抽凳下抽屉拿出一瓶药膏,她解开领口,手指沾药抹在胸前疼痛的地方,全是沈耀留下的咬痕,太早出门没来得及上药。
她很快的涂完就放好,然后擦净手扣好领扣。
傅明庭说去去就回,果真两盏茶时间就回来了,队伍重新出发,温言自始自终没有移开窗,她和柳云依以前是同窗,但现在身份天差地别,她是朝廷重臣,不可轻易露面。
傅明庭闻到马车内药膏的味道,他问,
“你受伤了?”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温言自己没闻出来,
“你刚刚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干啊。”
傅明庭看着她那张说谎的嘴,然后伸出了自己点穴的两根手指,温言心里在呕水呸他,嘴上只好承认,
“就是涂了点消肿药膏,别问在哪里。”
“我又没想问。”
傅明庭快速给自己解释。
温言不想尴尬这种事,于是就说,
“是我想问,你和柳云依怎么回事?”
叫人有些意外,傅明庭解答了她的问题,声音平淡,
“等回来,我会和她成亲。”
“啊?那三娘怎么办?”
温言吃惊极了,傅明庭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我和三娘是朋友,并无其他。”
“那你是娶还是入赘啊,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等孩子生下来就会和离。”
“啊?”
温言第二次吃惊,傅明庭依旧是一副平淡模样,给一句解释为何和柳云依成亲,
“傅家需要后人。”
就算是落魄了,昔日名门依旧会找名门,不会让血脉出身低下去,他的话戳痛了温言,温家,要断在她这里。
“三娘怎么说,真的没办法解我身上的情蛊吗?”
上次叶三娘说想到一个法子,说不定可以试试。
傅明庭的眼,微微垂下,
“她去了东洋,恐怕暂时回不来。”
他的心,有些亏,不去看温言的失落。
温言往后靠去,眼眸失去平日的飞扬光彩,蒙上了阴翳,紧接着她突然惊恐的想起来,早晨她没有喝药,
“先生,我要下车。”
“做什么?”
“人命关天的大事。”
傅明庭知道了原因后,黑沉的眼看着她,
“或许,这是你的机会。”
趁着人在外,若是有了,就昧下这个孩子,拖到生下孩子再回大都,沈耀不可能不顾世俗眼光带走。
温言被他的大胆想法提醒到,这或许是温家后继有人的唯一机会。
比起做母不详的皇孙,她现在努力挣功,把温家抬高,以后也不会差。
温言心动了,她开始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傅明庭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滑过温言的小腹,眼神带着某种灼热和迫切。
傅家,也不能凋败在他手里。
机会,要赌。
傅明庭赌疯女帝至死都不会立太子,要带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进皇陵。
她的皇位,就是血腥杀戮抢夺来的,她想要延续这种方式。
历代太子师的傅家,对于帝王的揣摩,有着深厚的经验,这些经验,全部藏在一封又一封的家信中。
傅明庭对柳云依,并没有情谊,只不过是她愿意为了短暂在一起的时光,生下他们的孩子,冠傅姓。
她出生名门,符合傅明庭对后代母亲的要求。
温言临走寄去西北的信,季应祈没有收到,他已经动身回大都了,但之前的信他都收到,也知道了陆樱成为二皇子的未婚妻,国公府更上了一层楼。
温言让他小心些,很可能会因退婚遭陆家报复。
等到季应祈从宫中回来到家府中,家仆递给他一封厚信,说是温大人送来的。
季应祈沐浴后,才拆信,看完,期待已久的雀跃心,瞬间失望,温言去外头出差了,归期不定。
原本想收拾下自己去找她,现在,就这样吧,懒得刮胡子。
按照季应祈这个年纪升到如今的品级,妥妥的年少有为,但可惜身后无力可借,只靠自己打拼。
朝中无人,那就是一条官途无亮的路,到此为止,越往上,需要的并不是个人能力。
季应祈其实被不少人欣赏想拉拢,但迫于国公府,只能提携其他人放弃他,陆北要他低头回来,并且不希望他翅膀硬。
说实话,温言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季应祈没有选择,诚然两人是有感情,但并不是在一起的最重要原因。
他们两人相互需要,季应祈更需要些。
但现在,他也很满意这样的状态,温言只是有名义丈夫,他们就是明目张胆出现在外头,也无妨,顶多名誉受损些。
名誉,又不值钱,更何况,他是真喜欢温言。
为感情发疯失去理智的人,有,但绝不会是为官之人。
能让为官之人发疯的,只有那迷人的权利,无数人为之倾倒甘愿受驱。
陆北虽然是个异类,可若是把季应祈把国公府放在同一天枰,她连犹豫的时间都不会有,只能说,季应祈在她眼中,是可以掌控玩弄的。
季应祈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怎么“回报”这些年来陆家对他的搓磨。
有温言在工部与其他部交涉,他的兵,日子过得还不错,已经卡不了他的需求,有了燕人劳力筑工防后,西北地的军防牢固了许多,损伤减少。
原本,他来大都,温言是想和他商议推改之事,但现在她人不在,只好推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