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萌芽的种子
“娘,您不是说要去打水么?”陆阿娩看着杨氏突然急切地回到房间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外面,却什么都没见着。zicuixuan
杨氏也不知道咋说之前的事,尤其是跟孩子们说。
而且有可能是自己感觉错了,万一孩子大伯没那个心思呢。
在西屋里,杨氏稍微平息了下心情,这才缓缓开口:
“没事,娘就是脑袋突然有些发晕,进来坐一会儿就好了。”
杨氏白天一直在照顾陆仲孝,累了犯晕也正常,陆阿娩几人不疑有他,陆阿苗干脆起身道:
“娘,还是我去吧。您今天一整天都在照顾爹,我去打了水来,回头还得您给爹擦身体呐。”
陆阿娩也跟着站起来:“姐,我跟你一道吧。那水桶沉,你一个人不好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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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月光下。
陆伯建在院子里踱着步,偏头一瞧,那西屋只剩杨氏一人在房中,像是在低头绣着花。
他推门进去,同杨氏招呼道:“弟媳妇。”
杨氏抬起双眸来,眸中含着清泪,一见到他,那泪珠儿不禁成串地滚落下来。
“大哥……我家仲孝他,他身子怕是要不成了,你说这可咋办啊!”
陆伯建朝着杨氏身旁那炕上看去,炕上不知啥时候又多了一个人,正是陆仲孝。
他青紫着一张脸,和陆老爷子之前倒下的时候很是相像,一副随时快要不行的模样。
陆伯建再一看,杨氏手里那绣帕上,绣的竟是两只戏水的鸳鸯,那下面还绣有他陆伯建的名字。
陆伯建一阵激动,连忙将杨氏抱入怀中。
仿佛又一下子到了他这房间中,他正紧紧抱着杨氏,朝着杨氏身上吻去……
“爹!”
一道粗声粗气又颇为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陆重兴在陆伯建怀中连踢带打:“你快松开,你把我给咬痛了!”
陆伯建被陆重兴一胳膊肘撞在鼻梁上,鼻血瞬间流出,疼得他猛地清醒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还睡在自己这侧屋内,身边哪还有什么泪眼盈盈的杨氏,分明是陆重兴这个混账小子!
“闹什么闹!”
陆伯建一手把陆重兴推开,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个梦。
下意识地透过窗户朝着西屋那边看去,陆伯建心想,若是老二真能一下子没了,把他媳妇杨氏弄到手里,那才叫美事呢!
最好是等明天那银钱到了手里后,老二人又没了,自己带着老二媳妇到外面去潇洒一段时间,好好地玩乐玩乐,这才叫不虚此生啊。
陆仲孝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头一天还高烧难退,浑身通红,让陆阿娩他们都想着要不要去请姜大夫到家里来时,第二天一早,陆仲孝就又能下地干活了。
他起来挑水时,都还没到鸡叫时分。
西屋里面,孩子们包括媳妇杨氏,都还睡得很熟。
昨夜他们照顾了他一整夜,几乎都没怎么休息,才刚睡下不久。
陆仲孝爱怜地看了眼妻儿,将西屋的门窗关好,以免等会鸡叫叫他们吵醒。
他自己则来到厨房,挑着两个桶出院子,在村里的路上走着。
脚步不似之前挑水般飞快,心中在琢磨着事情。
昨天那一病,让他心里多了不少事情。
大哥说他在撒谎,爹也不听他解释,直接就给他定下了罪名。
他躺在床上发着高烧不能动时,大哥又冲进西屋来,要当着他的面打他妻儿。爹看到了,却也只是劝他们要忍,当那件事没有发生。
陆仲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可以为家里奉献,也可以让媳妇孩子多干一些活,帮家里减轻些压力。所以平时不管爹娘叫他们干啥,他都没有任何怨言。
对陆家,他可以说是十二分的上心。也是因此,当大哥和爹说他为了偷懒而说谎的时候,他才那么难以接受。
再回想之前,自己的两个女儿差点也被娘和三弟给卖掉。
还不止一次。
之前那些人每次过来找三弟季明要钱的时候,娘都说要卖了他家孩子。
大哥现在又恨不能当着他的面,打死他的孩子。
陆仲孝心里想不明白,为啥他们西屋为家里付出如此多,其他人都还这样对他们。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不该啥事都大包大揽,全都让自己和媳妇孩子去做了。
也不应该在用钱和吃饭上,告诉玉枝和孩子们别计较,没有就算了,只要饿不死就成。
可这些,是爹娘从小到大教他的啊!
他们教导他要勤劳,要为陆家大局考虑,不要想着自己的小利,凡事都要以爹娘和大哥三弟为主,要孝顺,要有当哥哥和当弟弟的责任。
他们这样教他,他也一直在这样做。
可他们却从没有因为他完全按照他们所说的那样做而夸赞他,更没有奖励他。
至于他的妻儿,也都只跟着他一起付出,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本来他也不觉得这样有啥问题,但女儿阿娩时不时的一些话语,比如公平、平均分配,他们西屋难道就不配?
甚至玉枝昨天说的分家这些话,让他突然产生了一些不受控制的念头。
是啊,他们陆家为何就不能公平一些,就像其他家庭那样。
他不配就算了,难道他的玉枝,他的三个孩子,在这个家里也只配干活,不配吃饭,不配穿好看的衣服,更加不配稍微地休息一下,偶尔也享受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么?
如果能够分家,或许,这一切就会发生变化。
到时候,他的玉枝和孩子们,应该能轻松不少。
大哥和爹也不会再污蔑自己说谎,他们更不会在自己重病卧床的时候,过来欺负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们了。
这个念头的生起,让陆仲孝心中不觉有几分激动,但又迅速被他给压下。
脑海中,再次冒出了陆老爷子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
“仲孝啊,我给你取名叫孝,你以后一定要孝顺知不知道。我和你娘生养你一场,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我们对你的好啊!”
“仲孝你要知道,咱们陆家好,那才是真的好!你大哥读书不容易啊,考上秀才更不容易了,我们全家都要好好地供养他,不能有半分埋怨的。你大哥读书,那是为了我们整个陆家啊!”
“仲孝,咱们陆家是个大家族,要拧成一股麻绳一直向上,绝对不能分开!爹一直都很看重你,咱家这股麻绳就全靠你系在一起了,你是万万不能说要解开这股麻绳的,知道不?”
“………”
陆老爷子的谆谆话语不断地在耳畔回荡,让陆仲孝暂时又将想分家的那些心思给压了下去。
不行,咋能刚受到一点刺激就想着分家。
这样会让爹娘失望的。
大不了,以后就按照女儿阿娩说的,家里的活计,他们三房都分着来。
至于地里的活,季明他们能做的,也就让他们来做,不要再啥事都是自家包揽了。
“呼——”
想通这些,陆仲孝不禁松了口气,不再像昨天那样憋得难受。
但心里面,依旧埋下了一丝分家的念头。
只是埋得深深的,若是不遇到什么大事,应该是不会将那念头激发出来,萌芽生起的。
“陆二哥!”
春生刚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还在伸懒腰,就看到陆仲孝提着水桶路过,连忙上前招呼道:
“陆二哥,昨天咋没见着你。对了,陆家大哥说他有了除虫的法子,陆二哥,咱不用愁地里那庄稼了!”
春生还在激动,但陆仲孝却皱起了眉。
“你说谁?”
春生见陆仲孝不知情,还颇为诧异:“就陆家大哥,你的哥哥啊。他昨天下午从山上回来时,跟里正说他有除虫的法子,把乡亲们都叫了过去。让我们今天每人交一些银钱给他,他就告诉我们法子,把那虫给除了。怎么,陆二哥,您在家里都没听说这事儿?”
陆仲孝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还透着疑惑与不解。
“我大哥?他前天不是还说地里没虫吗,昨天他又到地里去看了?”
也不怪陆仲孝觉得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陆伯建几乎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田地间查看的。
如果他自己主动去,那只能说是他变了性子,变得不像他了。
春生闻言一愣。
他昨天一直在地里忙活,倒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陆伯建来。而且陆伯建最近都要上山,哪有功夫到地里看呢。
可一个连地里麦苗都没有看的人,咋就知道那虫怎么除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春生留了个心思,暗道今天还是不要急着去花钱找陆伯建询问法子了。
别回头花了银钱不说,还把自家的小麦苗给害死了。
陆伯建这个人,作为邻居的他,有那么些印象,要说能做出欺骗村民的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二哥,我知道了,谢谢你。”
陆仲孝满心都还在想着陆伯建能治地里虫的事,也没在意春生说了些啥,闻言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等挑完水回到家,发现已经有村民拿着铜钱到家里来找陆伯建了。
“我看大伯这次咋收场。”西屋里,陆阿娩拨开窗户纸瞧着上房那边,脸上带着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