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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忆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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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咚!

    他们从半空中猛砸入水,直捣潭心,蓝色汪洋撞陷进一团巨大的纯白浪花,乱珠碎玉向着四面八方迸溅。zhaikangpei

    咕噜咕噜水中汽泡蒸腾,

    两人浮出岸边。

    “咳咳,咳咳咳,”她不习水性,鼻头一酸,呛进水,喉咙像卡了根银针样难耐,眼晴瞪得圆溜溜,爬坐起身去扶瘫在一旁的元旻。

    “公子,你怎么样了?”

    只见他摇摇头,气息微弱。

    萧徽柔轻碰到他,将人搀起,两道陡壁间夹淌着这条石潭,高处望不见日,“怎么这么冰?”他全身湿冷,像身处寒地。

    一瘸一拐,行动艰缓,两人互撑着走进崖壁底层一个幽暗的溶洞口。

    瞬间,四眸中照进悬于头顶,上尖下窄,五彩的,水石莫分的光,一步一画仿若天上宫阙。

    元旻手撑着凹凸不平的岩石倚背而坐。

    他拧眉,自己上手解开半边衣襟,露出一道暗红的刀口,里面渗着碜人的黑血,令人她光看着就疼的程度,他牙咬住衣摆撕拉下一条长带,呲得一声,徒手搭绑在肩膀上。

    萧徽柔跪坐在地,腚枕着双腓,上手去帮他,两人挨贴在一起,她的细手拉起衣带绕着伤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绑上两大圈。

    他头仰靠着崎岖石壁。

    萧徽柔手不经意按碰到尖出的岩缝,立马缩回,真不知他怎么靠得了,石壁如此圪肉痛。

    倏然。

    “柔儿,对不起。”

    她心跳慢了一拍,抬头望着他:“公子为何道歉?”

    面上之人气息弱得像片羽毛落进她的心底:

    “是我连累了你。”

    她微愣:“这是什么话,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暂且还不知。”

    元旻眼睫垂下。

    “那又怎么不会是我连累你呢?”她一本正经的,信誓旦旦道,“等父皇找到我们定要他彻查出这幕后之人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上巳节春游,竟敢在山中伏击埋刺王公贵胄!”

    他轻哼一声,病怏怏的嘴角勾起一弧笑。

    俄顷,她脸红晕,低眸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多少有些分外暧昧。

    轻放在他身前的手登时抬起,整个人倒爬移退开点距离。

    元旻头平垂下,或是当下悲观的处境,她却想到了获救的结果:

    “你就不怕出不去?”

    “咦,”萧徽柔得意的浅笑,“父皇,母后,哥哥们肯定都找的到我。你们打斗时我把那个随身的香囊丢到了地上,跳崖的时候还把今天绑的新绸带给扯了下来扔在那,你看。”

    说罢,她扯了扯披在肩头的散发。

    本该算个不错的事吧,她心里是这么想,但对面之人的表情也许是受伤痛的关系,为什么有些忧郁呢。

    “淅淅沥沥……”

    低洼之处,洞口被倾盆大雨铸成一面不规则的明镜,折射出白色的光芒。

    空气中是潮湿的霉气。

    “公子?”

    萧徽柔凑拢,微呼着,手背贴在他的额头。

    “这么烫!”她收回手,近距离的,他的脸颊在渐渐白里透橙,两人的衣服依如两件吸满水的重缎袋。

    “公子,别睡,千万别睡着啊。”

    元旻的神智徘徊在两际,在她不停唤喊中时而唔出一声,时而像已昏睡过去。

    她小手,拗着他的衣块,不断拧开。

    心怀念,所以不惧蹚湿。

    她冒雨跑到外面旧蒙蒙的天罩中,捡了点木柴,冲回溶洞,挑了块大的死皮树干做板,单膝压在上面,抽出根大的木棍夹在手心,双手用劲磨搓,试了几次,没有一点用,手掌都磨破了皮。

    “呼,再来,”

    她反反复复,中间绞出的孔肉眼可见的有些深度,接续折断了两根细棍。

    累了,泄在地上,她狠咬紧下唇,再砖一次,眼瞧着冒起了白烟,眸里生出了火苗,她深深的长吁了口气,软塌在地。

    她捡着柴堆塔在他旁边烧,仅想快快烘烤干他的长袍。

    迷糊的一会儿。

    几件衣服叠在身上,根本没见其什么效果。

    她索性脱下外裳,撩拨开他身上的长袍,两人唯剩两件白色的里衣傍身。

    火焰在一旁熊熊跳跃,“毕毕剥剥……啪啪……”

    “什么?”

    萧徽柔看他嘴唇微动,赫然趴到他胸前,耳朵歪侧着听。

    “……冷,”

    他唇色发白,身子向上曲曲微缩。

    她扭正,垂视着他,迟疑地想了想,偏头去看木架上的湿衣。

    木然,无虑。

    整个人贴上他的身,两人紧抱在一起,她偏侧着,让他离火堆尽可能更近些。

    -

    雨停了。

    洞口的濂珠高低参错,疏密有致像古树底下埋藏的喝尽的陈年老酒,坛子中偶尔再倒出两滴,馋馋味。

    “柔儿?”

    声音飘萦进耳里。

    她小憩的眨翘起眼,对视上他款款温情,一不留神就勾进春波深潭中的瑞眼。

    萧徽柔刚想动,脚腓麻了,手轻浮在他的身前,两人咫尺之距,她的后腰环着双手,虽没怎么用力,但足矣扶紧她。

    青烟白雾围焰火。

    元旻俯身额头相砥,刹那她喉咙发紧,微微避视,他的目光紧随其后,像根深不可测的绳子牢牢栓连起她,千息暖气缭绕在鼻间,缱绻旖旎,未落至她唇间厮磨擦过,疾速收回了身。

    竹林绿袖抽青,枯木溃烂在深潭里。

    —

    梁国皇城,长乐宫。

    金桃随她被堵在门口,不禁纳闷:“芹香嬷嬷这是做甚。”

    身前像门板似的体高膀宽,面如沟壑,眉心长有一颗疱鼓的黑痣的掌事嬷嬷,挤眉弄眼道:“娘娘说了!公主往后要是没有她的授令就不可以随意出宫!”

    “啊?”

    她诧异得惊叹道。

    -

    椒房殿。

    宛如一道虚幻的抽象的影子,具物成了红白黄绿的块状,模糊不清。

    “母后!”

    扬长得干脆力道的声音,传入殿中,与平素的秀气轻柔截然不同。

    梁后大是料到她为何而来,不急不慢地招呼侍女们退下。

    她犟气的肃拜行礼道:

    “母后怎的突然禁足我,我是做错什么事惹母后生气了吗?”

    梁后面庞有些模糊,只能听见她厚醇的声音,语重心长道:

    “柔柔,你是个公主,大梁嫡长公主就注定你的一生总要舍弃一些东西,如果从未得到,便不会留念,也不用怕有朝一日失去的痛苦,母后想让你以后活的洒脱点,所以现在就要拘束。”

    她偎依在梁后身边,确依旧看不着她的脸,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母后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有你的命,这是你的出生为你选定的,同样母后也没的选……既然我的孩儿选不的自己想选的,我们就一开始不该有的选。”

    她没头没尾的喃喃道:“我是大梁嫡公主,但这跟您不让我出个长乐宫有什么关系?哪朝哪代的公主,因为是公主呐,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下,昂头,她好似看清了梁后的脸,母女俩生的极像,清一色的眉眼,傲骨寒的气韵,不过她的母后多些异域风情,而她只有双眼睛遗传了这股西域的野性,茫茫黄沙里的自由风。

    “你钟意穆家少将军吗?”

    她果断道:“否。”

    “那你是喜欢大魏质子?”

    她羞怯的:“嗯。”

    “你要是嫁不成他呢?”

    “为什么,母后?”

    “先不论他能不能活着离开大梁,假使顺利归魏及冠,他又有几成把握在大魏扎稳脚根,并且你的父皇会允你嫁过去啊?”

    她懵了,也是她十四年来,困惑的开始。

    梁后的声音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公主婚嫁为国事。”

    “你的衣食住行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包括你爱的,你想去做的,皆由不得你。”

    “母后不想你和我一样,走了条老路。”

    在她被禁出于长乐宫的这一年,秋,她的母后走了,她甚至没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父皇说,母后是病逝,我信了,虽然母后生前并未听闻过患了什么隐疾。

    同年,宫里传出风言风语:

    “皇后娘娘生下公主,醒来后,知道是个女孩,差点亲手掐死她。"

    在下人嘴里风靡一阵,后来,不知怎的,那一批传谣的人,莫名其妙的全部销声匿迹了。

    庭院里,晓看天边碧海轻舟,云卷云舒。

    “嬷嬷是真的吗?”她道,“宫里同期年纪大点的老人,入宫的年份,到我出生那年就打止了,”

    “奴婢也不清楚。”

    嬷嬷说得话还留了三分余地,给到她砖空反问的底气。

    “真是一丁点也不知?”

    嬷嬷不忍骗她,拔开葡萄紫衣喂给她道,“公主想知道,不访去问另一个人……她以前是娘娘的贴身婢女,唯一一个随娘娘从西羌陪嫁到大梁的人。”

    顺着嬷嬷的声音,在她十六岁那年,借皇兄公务出巡跟着去了郢州,私底下偷偷见到了这位母后的旧仆。

    灰墙瓦房乌木门前,棕衣黄裳腰束粉色曲裾,棕色巾帼包头,站在坡上朝下面泼了盆水漂刷在地,转身进去时正好看到她们,僵在原地,又忐忑又兴奋地口吻道:

    “公主!”

    “阿嫽姑姑?”大概没错了。

    “哎呀。”阿嫽喜极成涕,“小公主?……啊……都这么大了。”

    物是人非,对于她来说恍若隔世再逢。

    听着她有说有笑的,被拉进门,单方给萧徽柔续了续她和梁后以前的乐事。

    她道:“我想问你些事,关于母后。”

    “……”

    阿嫽脸上的笑容僵住。

    “公主啊,奴婢能活在郢州,多亏娘娘求陛下换来的,放奴婢条生路毕生不再入皇城一步,然后陛下允了,但是得是郢州之外。奴婢没脸回西羌,就选了能离的最近的郢州,陪着娘娘。”

    她皱眉道:“因为我吗?因为母后要……杀了我?然后没有得逞,父皇便杀你们这些知情的旧仆,灭口?”

    “算是吧,”阿嫽的鬓角夹着根根银丝,眼急的褶子微弯,“但公主,娘娘是爱你的,娘娘这么做出法点是想为你好……不过方式太……唉,她只是病了。”

    阿嫽指着她自己的灵台道:“心病。”

    “姑姑,告诉我吧,母后如今都走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她央求着。

    一唉声,阿嫽惆怅道:

    “想当年娘娘也是个未经世事的公主,貌美如花,爱慕者无数。但唯一能入娘娘眼的,还得是她十八岁那年瞧上的那名从大梁来开通商路的使者,他在西羌呆了三年,两人很是恩爱。”

    说到这段日子,阿嫽眼中都是泛起光泽的,眨眼的功夫便回归平静,

    “可使者终究是要回去复命的,人离开后一年,我和娘娘一起来到大梁,阴差阳错适逢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陛下对娘娘一见钟情,知道她是高昌国公主后,便直接书信给高昌王,逼娘娘嫁给他……”

    “那,那名使者呢?”

    “死了。”

    “噢,”深吸口虚气。

    “为了让娘娘死心,天子要杀一个良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阿嫽看淡的,轻讽道。

    她再问:“可否告诉我,这位使者是谁?”

    “前大鸿胪卿家的二少爷,冯骞。"

    冯氏,自她记事起,朝庭中就没听到过为此姓的臣子。

    残月已把梦剪成烟缕。

    她缓缓睁开眼,

    落在布衾上的幽光,

    才发觉原来只是回到儿时,做了一个漫长的追溯。

    洛阳客外雪绒的槐花未眠,雨打声琵琶作响,不知不觉,伊人方余再入梦。

    —

    绍泰五年,槐序。

    黄墙绿叶最多情,犹醉林,霞光失容。

    天边火烧云,同泰寺,北掖门外路西,皇宫后与寺之南门相对,筑山构拢。

    她半提褶裥,一行人从山门走出,禅僧慈眉善目,措手捻胸前的佛珠,单掌行礼默送施主。

    马车停靠在街头墙边上,她们往那个方向走,忽的,她目中注视到更侧缘的一个躯影。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身青紫色的伤,脏兮兮的覆上成灰,体头瘦弱,头发像炸毛了的球遮在脸上。

    她走到他的跟前,微蹲下身。

    他害怕的颤颤发抖,将自己环抱的更紧,整个人贴紧墙面。

    她见此人,尤是凄惨,佛就在后却连眼前人也渡不了。

    索性,她将一包栗色褡裢放在他供气的膝盖下,他那双眼睛乌浓无神地偷瞧着她,转而她又取下手腕上刚敬奉佛祖,开了光求来的十八籽串戴到了他的手腕上。

    皮瘦如柴,骨架子却还是比她的皓腕宽板些。

    那双藏在刘海里的眼睛愣忪得直直凝视着她干净明亮的脸庞。

    寺庙里的樱花谢了……

    烈日骄阳下,梵音袅袅,菩提花开,

    寺庙里的佛祖,赠予一枝青莲,

    渡人,渡己,渡苍生,

    有一刻也庇佑到了他的身上。

    往生的轮回,开出几世烟火,

    换今生今世,心头烧香,予卿扶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同泰寺,取材干南京鸡鸣寺。前世回忆篇两章完,因为后世就是从前世儿时开始,但不会按前世儿时发展,所以写多没意义,只选了几段改变不了的关键副线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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