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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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阕听得微蹙双眉,暗恼眼前小魔只是生得老实,实则很是狡黠。chunmeiwx
下界大大小小的魔修,早晚要领下心魔契。
他这样瘦骨伶仃的小魔,遇到其他仙修早就没了性命;就算遇到自己,但凡正正经经地造劫,自己从前斩杀的六七十尊大魔便是下场。
唯有应付,方得性命。
惜命才是前因,自己只是因果上的添头,间接得了点清闲。
但这油嘴滑舌的呆瓜,稍稍将说辞变了变,居然让自己听得心头一怔,几乎要生出些悸动来。
但此时并不是争论的时候——仙君想起前七年将灯笼看了四五千遍的气事,哪肯轻易白等个十年二十年。
他勉强垂下眼睫,认认真真忖度起来:
说到参悟进境,近来修道确实遇上几处瓶颈,再往上突破,要么是彻底明悟己身,要么是将三具身外化身悉数炼化。
何时将两件事都做成了,或许便有了飞升下一重天的机缘。
要是做不成,进境是要耗些时日。
微生仙君盘算了一番,嘴上不自知地问了句:“魔修编纂的名录上,是如何评定我参悟的功法?”
玉昉迟疑回道:“倒是有些记载,说仙君这几千年,道儒佛三教兼修,自道门悟得庄生道,自儒门悟得苍生道,自佛门悟得众生道。”
仙君“哼”了一声:“记的都是些皮毛,三门教义各不相同,如何兼修?还不是我每参透一门,便将自己这一程修行剖出,炼作一具身外化身,这才把三教陆续修齐。
“下一回进境,要么是我已经将一两具化身炼入本身;要么是我这具本身,也悟得自己的道了。”
玉昉听见仙君这样事事坦诚相告,一如当年,几有神魂荡飏之感。
原来仙君是将修儒、修道、修佛的一面都炼成了化身,难怪此刻心性,还与从前相似。
他暗暗咬了一下舌尖,这才吐息如常,一字一字笑回:“身外化身我不清楚,但阿阕仙君跟我说过的,悟字拆成两半,就是心与吾,悟不出吾心之道,哪里能悟出其他。像如今这样,前尘要在识海中找半天,明辨己身之道,确实,艰难。”
玉昉一通附和之后,自己也暗惊原来神迷心窍到了极点,口讷之疾便会不药而愈,这番长话,近乎应答如流。
可他另一桩不争气的症状也在袭来,禁不起再三耽搁。
玉昉浑身发烫,拱手急问:“那我这这十年二十年,能做何事?是先助仙君炼化化身,还是先助仙君见片刻自己的道呢?
微生阕仙君脸上,此刻却露出一丝凝滞之意。
自己方才都说了何事?
为何说了这么多话?
莫不是昏了头了,才对着自己的心魔滔滔不绝?心中想到何处,嘴上就脱口而出,好似恨不得席地而坐,从头讲一讲自己的修行。
仙君慌得长睫半垂,掩去震颤瞳眸,低下头,装作把玩手中面帛,嘴里顺势说了下去:“化身倒是不急,小友不如……不如给我写一些旧事,当初是怎么相识的?我也记得旧事,我自然记得。只是还需从旁人口中,看看自己究竟是何种言谈举止,如此对照一番,对我明悟自己,大有裨益。”
玉昉岂有不肯的,但玉昉也有自己的窘迫。他察觉到症状将近,低低催道:“好,我都记下了,还请仙君先解开心魔令上的禁制。”
微生仙君这才将仙气撤去,放心魔令重新与天道衔接,
眼看着心魔令魔气腾起,转瞬耗尽漏刻计时,仙君终于想到再问一句:“你替我做事,可要——”
他本想问:可要什么报酬?
但话未尽时,玉昉已提着那盏灯笼,被心魔令摄离第五重天。
玉昉横跨四方大世界时,又将身形化作一团黑雾魔障。
但那团黑雾随着景色腾转,渐渐泛起一丝绯色。
等到被投入下界,那已然成了一团热气腾腾的红烟。
烟走一程,便从烟雾中滴落出几滴血点。
再走一程,又溅落几滴。
直等到红烟急降在魔界,伏倒在一条无名河畔,重新化作人形,才发现玉昉罩衣外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淡淡红晕。
他左手虚虚握着灯柄,右手掩着口鼻,右掌下还在断断续续地滴血,脸颊下颔都溅有几道红痕,最深一道血迹从脖颈直淌入前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阕那张脸,夺倾国色,压众风流,不见瑕疵,一向无法光明正大露在人前。
他生得有些像他娘亲,但眉眼更误人些。
下界仙门魔宗听说便因他娘亲乱过一回。若非忌惮着又一轮民争至死,镇掠至空,城袭至倾,国战至破,仙魔斗至泯灭……阿阕何必年复一年,戴什么帷帽、纱帕子。
自己已经算是症状极轻的了。
这也多亏自己,一向有些不能言说的长处……他生来有些木讷迟钝。
修行时七窍未开,被人冷嘲,数日才明白过来;比斗负伤,下场才察觉微痛。
因此见到阿阕,言笑晏晏地厮磨上一日,午夜梦回,才会翻身坐起,鼻血流淌不止。
但也比旁人好得多,旁人见了阿阕,登时丑态毕露,话不成句。自己却能靠着这一样长处,偷来一世相处的光阴。
玉昉只是不曾料到,还有再见面的时候;更不曾料想,如今情窍既开,露出破绽的时候也更早了。
等血滴止住,浑身晕红缓缓褪去,玉昉才伏在河边,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阵气。方才这颗心跳得要濒死了,幸好走得及时。
他慢慢撑坐起身,目光随意一瞥,正瞥见身前这条小河。
河中原本也溅了几滴血,也有水纹一圈圈扩散。如今风平浪静,又恢复为一面死水,像镜子似的澄澈照出玉昉身影。
玉昉撑坐在水边,怔怔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直至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眼角多了两抹红线,拿手摸了摸自己左右眼角,却擦不去这两抹魔气侵染的绯红,淡淡烧在眼角,像两笔刻意浅妆。
于是,玉昉心中最后一点不解之处也明悟了。
他不免轻笑出来:自己容貌竟变了这么大,难怪上仙偶尔露出疏离之色,实在怪不得仙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