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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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时候家住马坊村，我们村很小，全村面积只有18平方公里，全村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很偏僻的山坳里，村子三面靠山，交通闭塞、土地贫瘠，家家户户靠种地为生，可是辛苦一年的收成也就勉强糊口而已。yousiwenxue
我刚上小学那一年，镇里的干部来我们村搞人口普查，到现在我都记得，马坊村全村只有64户人家，老女老少加起来只有275口人。外面的人都说有钱不借马坊人，有女不嫁马坊村，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到我上初中那会儿，村里几乎没有年轻姑娘，全都外嫁了。我娘就跟我说，小凯你一定要争气，好好学习，考高中考大学，走出这个山坳坳，离开马坊村，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是村里少有的独生子女，我妈身体不好，生了我以后就没有再生育，我爸也不在乎，说有我这个儿子老陈家就有后了，没必要再生。其实我知道，家里穷，多一个孩子就多一张嘴，我家根本养不起。虽然家里很穷，但是父母对我很好，吃的喝的都顾着我，也不让我下田干活，就让我好好读书。可是家里就这个条件，父母对我再好，我也没吃饱过。
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就是吃一顿饱饭，吃到撑，吃到吃不下，吃到走不动道！我爸就说只要好好读书，以后就一定能吃饱肚子。于是我就拼命读书，我要考出去，我要上大学，我要吃饱饭，我要成为人上人。”
此时，陈凯端坐在审讯椅里，腰背挺直，一改先前的疯癫和狂躁的模样，神情平静，面部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虽然长相普通，但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应该很不错。他的声线很低沉，吐字清晰，几乎听不出南方口音，节奏语速控制得恰到好处，情绪饱满又不做作，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陈飞一边听他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动作，心里暗忖道这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以自我为中心，不在乎他人感受，毫不掩饰内心的欲望，意志坚定，为实现自己的梦想可以不择手段。
陈飞觉得应该叫赵平生下楼来看看这个嫌疑人，他不就最喜欢研究这些个心理不正常的玩意儿？于是掏出手机，躲在桌面下给老赵发信息。
神探飞机头【在哪儿】
一蓑烟雨【办公室】
神探飞机头【2号讯问室】
一蓑烟雨【来了】
神探飞机头【我饿了】
一蓑烟雨【沙茶面还是海鲜粥】
神探飞机头【沙茶面】
一蓑烟雨【好】
收起手机关了电脑，赵平生起身出门往楼下走，走到一楼发现食堂已经下班了，一看表，好么，这会儿都快凌晨一点了。算算时间，专案组出门去抓人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六点半，路上花掉两小时，加上布控、抓捕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这一去一回就是三个多小时。
赵平生转身往市局大院门外溜达，食堂关门了只能到街对面的小饭馆给陈飞弄吃的，那家店的味道不错，平日里大家加班错过饭点，都是在那家店解决问题。
赵平生站在饭店门口等餐，一边等一边刷手机，趁空查看一下刚刚省厅紧急下发的加密文件。
他这个手机也是单位配的警务终端，方便他实时在线办公。陈飞说，别以为局里给咱们发个手机，咱就占了多大的便宜，只要有了这部终端，在哪儿都能上班。
说是这么说，结果真给他配终端机的时候，他还是乐颠颠地去领回来，还嫌弃深蓝色的壳子不好看，非要和赵平生换。
饭店门口的光线昏暗，赵平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还是看不清，他挪了挪步子，凑到店里柜台边。柜台上趴着一个小孩儿，走近一看原来正写作业呢！赵平生逗他：“虾球，这么晚还在写作业？不是放暑假吗？”
小孩儿抬起头看见是熟人，便苦着脸抱怨：“赵爷爷好，这是补习班的作业，明天早上要交。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根本写不完！”
赵平生的脸扭曲了一下，爷爷？不至于吧？！下意识摸了摸脸，下巴上是有点胡茬；抬手看看胳膊，夏天皮肤晒得有点黑；低头看看身上，衣服穿了一天有点皱，下面穿着警裤黑皮鞋，可是自己这精神头儿怎么也不能叫爷爷吧？
他磨了磨后槽牙，沉着脸吓唬小孩儿：“你上周还叫我伯伯！你再乱叫，我让你爸给你再报三个补习班！”
小孩儿捂着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是罗叔叔说要叫你爷爷！他说穿白衣服的都是爷爷，穿蓝衣服的才是叔叔。”
一听这话，赵平生更气了，罗家楠那个臭小子成天张着那破嘴胡咧咧，跟小孩儿面前也不忘胡说八道！
“别听他胡说！你应该叫我伯伯，重案组的陈伯伯也叫伯伯，其他的几个可以叫叔叔。”
言下之意自己和陈飞是平辈儿。
小孩儿笑眯眯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写作业，嘴里还小声念叨：“方爷爷都让我叫他爷爷，为啥要叫你伯伯？”小家伙还挺聪明，知道赵平生和方岳坤是平辈儿！
赵平生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便倚着柜台看刚收到的文件。输入密码，打开pdf文件，赵平生只看了一眼标题就忍不住皱眉，之间白底红色分明写着：省厅关于山明市沙县分局发生一起嫌疑人脱逃造成一死一伤案件的情况通报。
通报的内容是隔壁山明市发生了一起嫌疑人脱逃案件，造成一名警察受伤、一名无辜群众死亡，要求各市区县局组织学习，引以为戒。
案情的经过并不复杂，县局刑侦大队的三个人前往异地抓捕在逃嫌疑人，并将他押回当地受审。考虑到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不方便也不安全，于是他们决定自己开车前往。回程的途中经过一个服务区时，嫌疑人提出想上厕所。车子开了三个小时，负责押运的警察也憋得慌，于是就停车带他去厕所。
据当事人交代，嫌疑人声称自己要上大号，要求看守自己的警察解开手铐，考虑到有两个人看守，嫌疑人应该搞不出什么花样，于是就给他解开了。
没想到嫌疑人战斗力惊人，手铐解开的瞬间，一掌劈断了一名警察的鼻梁骨，又摆脱了第二名警察的钳制，顺利脱逃。在逃跑过程中嫌疑人挟持了一名现场群众，后因为人质惊慌之下拼命反抗，被嫌疑人推下高速摔死了。目前嫌疑人依然在逃。
赵平生默默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沉重。抓捕行动向来都是极其危险的，布控、蹲点、抓捕、控制、带离、押送，每个环节都必须慎之又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稍有差池就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过去他还在重案组的时候，只要有行动，他就会紧张。不管是制定行动方案，还是人员调配，他都会亲力亲为。就算后来当了教导员，不再分管业务，他还是会参与行动前的部署。
陈飞说他一辈子就是操心的命，但是他就是放心不下，不只是放心不下陈飞这把老骨头，他也放心不下自家徒弟苗红，以及沉稳的许杰，细致的乔大伟，更别说罗家楠这个糟心玩意儿。
在单位，他们都是自己的下属，私底下，他是把几个小的当成自己孩子那么疼。
如今，赵平生当上了政委，就很少过问重案组的行动。一方面他确实没有时间精力去管重案组的工作，另一方面他也要避嫌。那么大个领导，面对全局大大小小那么多部门，不说让他完全做到一碗水端平，至少不能偏心得太明显。
这一次的案子能够让他名正言顺地参与进来，主要还是因为案情诡异，造成社会影响太大；而且案子涉及到血族，他作为筹建特案组的直接负责人，参与案件也说得过去。可是自己的工作也不能耽搁，该开会开会，该调研调研，不然堂堂市局政委成天跟重案组面前转悠，让别的部门怎么想？那还不得集体弹劾他？
赵平生这边等着老板煮沙茶面，讯问室那边的嫌疑人已经交代了更多关于自己的情况。
“我的中学阶段没什么好说的，简单归纳就是家庭贫困，性格内向，成绩优异，金榜题名。我考上了首都医科大学，我终于离开了马坊村，出了县城，去了首都，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个时候的我太天真了！我以为考上大学，走出马坊村就可以改变我的命运，可是现实很残酷，一穷二白的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背景、没有人脉，除了聪明，我一无是处。”
说到这里，陈凯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他抿着唇低垂着头盯着拷在一起的双手，眼睛泛着明明灭灭的光。陈飞也不催促，还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其实我的运气不错，大二的时候，我们村附近建了一个化工厂，占了我们的地，每家每户都赔了不少钱；村里的人还可以优先进厂打工，厂里开的工资可比种地挣得多多了。我爸我妈都去厂里打工，我的学费不成问题，生活费也提高了，我也可以买新衣服，新鞋子，去食堂也可以两荤一素一汤，我爸说，他能供我一直读到博士。
学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无论是理论还是实操都难不倒我。我对自己的规划是本校本专业保研，最好是直博，然后留校或者进学校附属医院。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结果学校突然宣布要把我们专业的保研名额分给血族大临床。凭什么？血族临床不过是新开设的专业，应届的学生只有几个人，凭什么要把我们普通临床的名额分给他们？
可是这些事不是我们学生能够左右的，不公平又怎么样？我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给我保研我就自己考，只要自己有本事，谁也难不倒我。
我说了，我的成绩很好，准备也很充分，我顺利通过了初试，复试笔试排名第一，而且我的分数比第二名高出不少；面试的时候我发挥也很稳定，就想着这下稳了，安心等着公布录取名单。
谁知道我落榜了！后来我四处打听才知道，我报考的那位导师想招收一名血族研究生，他说血族更聪明，精力更充沛，在同等条件下，他优先选择血族。”
说罢，陈凯再次陷入沉默。罗家楠撇撇嘴，心说这人确实挺倒霉，一次又一次被血族截胡，难怪他这么恨血族。
作者有话要说：
赵平生：不许叫我爷爷！陈飞：上了年纪就要服老！赵平生：我老不老你还不知道？陈飞：我不知道……诶诶，别扒裤子……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