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云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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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辣的酒液下肚,林舟渡回味着口中残存的酒香,叹了一句:“好酒!”
顾长俞眼睁睁看着他喝下,整个人只觉得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他想说些什么,却是开不了口。czyefang康进德见林舟渡喝下,便笑道:“既然顺王殿下喜欢,那万岁这酒也就没白送了。殿下好生歇着,咱家就先退下了。”
说罢,康进德果真不再多留,拨转脚头出了门。林舟渡在他背后道:“公公慢走!”
话音刚落,只见顾长俞一把掀开被子,揪着林舟渡下了床,林舟渡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顾长俞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后背,非要让他把喝下去的酒吐出来。林舟渡被他拍得颠三倒四,“顾…顾侯爷!你再这样,我可要死在你手上了。”
顾长俞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确实没事,先是松下一口气,后才发觉事情不对。既然赵熙政如此明显地示意他解决林舟渡,为何到头来酒里却没毒?
一种不妙之感逐渐爬上顾长俞心头。林舟渡不用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缓缓回到床上,才道:“康进德已经复命去了,顾侯还不赶紧跟上?”
顾长俞站在原地,心下明明思绪飞转,却愣是没有头绪。正无措之时,却听林舟渡道:“侯爷过去,如实请罪,我与陛下在形貌上有几分相似,想必侯爷是因为这个,才不敢下手吧?”
顾长俞没有多言,当即转身而去。他一路小跑,虽是追上了康进德,却在恭肃殿门口被他拦下,顾长俞只得等他先进去复命。没过多久康进德就出来了,遂叫他进去。
川陵有川陵的战场,檀京有檀京的战场。
顾长俞稳了稳心绪,踏进恭肃殿。
赵熙政并未坐着,只是站在那座玉山子前,望着窗外。他来檀京不过两日,却已三入恭肃殿,每一次来,都似被架在火上烤。殿内炭火不旺,尚存一丝冷气,赵熙政关上窗,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垂首而立的顾长俞。
“子姜啊,朕没想到,你竟也敢忤逆朕。”
顾长俞就跪下,“陛下恕罪。”
赵熙政不语,神色略显疲惫,随意在一旁的椅上坐下,用手揉着眉心。
顾长俞微微抬眼看他,道:“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赵熙政挥了挥手,示意他说。顾长俞就开口:“陛下,臣昨日来迟,乃是因身着戎装,虽未配刀具,可戎装阴冷,有战场肃杀之气,臣尚不敢就此进殿,宁愿误了时辰,等公公取来冠服,悉心换上,才前去面圣请罪。如今臣虽着冠服,却要手持毒物奉与先帝之子,皇室血脉,恕臣胆怯。且顺王与陛下为同父所出,相貌上到底有几分相似,臣更是手颤心惊,宁被枭首示众也不敢奉与之。”
赵熙政听完,则说:“你竟畏惧朕至此,连见了形貌与朕相似之人都畏惧么?”
“若说畏惧,倒不如说是臣敬陛下。”顾长俞道,“今日晨间臣来时,便和陛下说过,臣昨日在大殿上插口顺王之事,是因为觉得顺王是陛下亲弟,就算做错了事,也该由陛下亲审。臣觉着安大人质问顺王不妥,自然于臣自己也知不应插手帝王家事。况且,臣曾听闻先帝对祖父有恩,那便是于顾家有恩。臣是顾家后人,顺王到底是先帝之子,臣若真行了此事,便是不孝;臣若不行,便是不忠。忠孝难以两全,故臣特来请陛下降罪。”
赵熙政走到他面前,凝视了他许久。顾长俞跪在那里,连一丝都未曾挪动过。
良久,赵熙政归于书案后,对他道:“起来吧!”
顾长俞未敢起身,见他不起,赵熙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是朕未曾考虑到你的心思,你退下吧。”
顾长俞只好起身,对着赵熙政又是拜了拜,遂缓步退去。
“不过,你刚刚说,朕给你的是毒酒?”
身后传来赵熙政的声音,顾长俞一愣,又转回身去,不知该说什么。
“朕何时给过你毒酒?”
顾长俞心领神会,道:“陛下不曾,是臣说错了话。”
“无妨,你去吧。”
顾长俞垂首,出了恭肃殿。
赵隶知道他一早就被叫进了宫,此时正在正阳门前等着他出来。顾长俞罩着大氅,腰间系着腰牌与玉环,行走间有环佩声响,赵隶听见声响便向那边看去,看见他过来就走上前,见他面色不是很好,当下便隐约猜到发生了何事,只同他一起上了马车,进了齐王府才开口。
齐王府是新宅,占地不若侯府大,却也是修得恢弘大气。园中有下人往来侍奉,皆是宫中安排来的,唯有一个管事是顾府给赵隶送来。
顾长俞尚在顾府住着,还没搬进自己的府邸,此时却也无心留意赵隶的新宅,到了堂内就往榻上一坐,自己端了茶来喝。
“别靠那屏,我就这一个镶着宝物的榻。”
顾长俞默默往旁边靠了靠,又往身后看了一眼,“珍珠而已,而且看着像是从庸州贡来的。”
“我在庸州长大,好东西都贡给了檀京,我也是只见过没用过,你就担待着些吧。”赵隶往旁边一坐,“你这话说的也是,好像你拿珍珠当弹珠玩似的。”
顾长俞就笑笑,“我是不可能了,倒是姑母宠你,你还有机会。”
赵隶摇摇头,也是一笑,他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将门窗关上,才又坐回来,道:“不说我了。你昨日回了顾府,见了舅舅与舅母,可还聊得愉快?算算檀京一别,你同他们也有十四年未见了。”
“父亲母亲自然是念着我的,大哥刚去,我理当多陪陪他们。尤其是母亲,听说母亲不大爱与檀京的女眷们往来,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顾长俞垂了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顿了顿,又道:“十四年未见,到底不似大哥长久侍奉在二老身边,我比不上大哥,父亲母亲有些话…也不能像对大哥那样对我说。”
赵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问,放下茶盏,道:“这有什么,你才回京一天,母子间就是三年不见都要生疏不少。舅舅和舅母久居檀京,出口之言必要谨慎,在尚未摸清你的性子之前,换谁来也不敢掏底而言。况且你昨日在殿上……不过子姜,你和舅舅舅母是血亲,在这檀京能为彼此豁出性命去,些许生疏可慢慢化解,你可万不能想太多了。”
“我自是明白这理。”顾长俞道。
“陛下今日召了你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说到这个,顾长俞心中就又生出些烦闷来,他也不愿细说,就答道:“陛下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问了我昨日查几人伏击的事情。又顺便,遣我去给顺王送了些东西,毕竟昨日在殿上委屈他了。”
“那你是见到顺王了?”赵隶随口问道。
“嗯,不过没说得了几句话。”顾长俞转动着炕桌上的茶盏,思索了片刻,又说:“好好一人,也不知眼睛怎就瞎了。”
“哦,据说是他喝酒成瘾,一日喝醉自己跌到石阶上把眼睛磕瞎了。我还以为舅舅会与你说这事。”
“倒是提了一嘴。”顾长俞道,“只不过是我觉着没那么简单。”
室内就静了下来,只闻窗外风声。
赵隶望了望他身后的窗纸,见那纸上一片明亮,无甚阴影。他是习武之人,听力要比寻常人敏锐些,也没听到什么异响,方道:“是不是真瞎也说不准。”
顾长俞陡然抬眸,看着赵隶。
“你也别听我胡说,我就是瞎猜。”赵隶说道,”听说顺王那妹妹,也就是昭靖长公主,三年前就被关进宗人府了。不管他是怎么瞎的,一个瞎子就算是有心也与帝位无缘。这或许就是昨日在殿上那出后,陛下疑心你也不会疑心他的原因。”
赵隶将他进宫的缘由点出,这几句话也是让顾长俞心头更沉。他一面想着方才在殿上与赵熙政说的话,一面又想起那人若没有人扶着,便连床都下不得的模样,和他在康进德进来前与他说的话。
他的思绪最终停留在那颗小小的鬼头青上。
就是这颗小丸药,自他入京前就开始发挥效用。顾长俞颇觉着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乌香的风曾席卷大聿,最终截止在川陵。而鬼头青的风又起,这次的起点是檀京。
顾长俞心绪不宁,不再多留,回了顾府。
自那日顾长俞离开后,赵熙政就再也没召他觐见过。又过了一日,这日后宫传来消息,称太皇太后身体有恙,应是这两日风大受了风,赵熙政就赶忙往后宫去。
太皇太后的头发是银丝中混着青丝,似宣纸落墨,因为病着,也不曾梳发髻,就用一根簪子简单挽了靠在床头。赵熙政坐在床沿,手中端药,亲身侍奉。
太皇太后因为年迈,眸中始终带着几丝混沌,只有看向赵熙政这个孙儿时,才透出几分光亮来。“你不必总来看我,我就是风寒,没几日便好了。你事多,又是大冷天的,快回去吧!”
“太奶奶殿里暖和,孙儿呆着舒服。太奶奶可是嫌孙儿烦了?”赵熙政笑道。
“嘿呦,太奶奶最喜欢你。小时候,你这么点大,太奶奶就最喜欢你了。”太皇太后弯着眉目,遂又叹道:“只可惜你现在当了皇帝,不能老是见你了。那些个孩子们也不常来,我在这宫里呆了一辈子,年轻时也不觉着无聊,反倒是老了,儿孙满堂了,倒觉着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