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蜃气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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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大步走至林舟渡面前,目光炯炯盯向他眼前的暗花绫,林舟渡不曾有一丝情绪,他听到有人站在他面前,也未出一言,只是静立在那。gaoyawx安文友厉声道:“先宋太宗以兄终弟及之序登基,是有杜太后遗诏作保。杜太后心忧国祚,特立此遗诏,却被后世不轨之人猜忌,故坊间素有赵相与太宗合谋之论。你今日以鎏金盒装先帝遗墨奉上,可是以‘金匮’暗喻陛下登基之由有诈?”
堂内阒然无声。赵熙政的目光落在台下人身上,停下了盘玩流珠的手指。
堂外又是一阵寒风呼啸,吹得殿前枯枝折断,褐叶漫卷。出岫园是出了名的好景致,只是再好的景观入了寒日也是凄廖寒怆,红梅未开,更是毫无镶缀。林舟渡微微颔首,“陛下,臣并无……”
朱漆菱花殿门被倏然推开,打断了林舟渡出口的话,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一身着麒麟服,腰系玉带,头束金玉冠的男子踏入殿内,此人正是迟来的顾长俞。周合商最先看清其面貌,安文友也回头看去,眼阔微缩,很快,殿内视线皆集中在顾长俞身上,顾南豫和容瑛则是热泪盈眶之态。顾长俞径自上前,站定在赵熙政的视线中,以大礼见之,利落叩首。
“臣顾长俞,拜见陛下!”
赵隶就跟在他身后,也同他一起下跪行礼。赵熙政忙从座上走下,亲自将二人扶起,道:“听说你们回京路上遭查几人伏击,同他们缠斗到现在才回来,可有受伤?”
“多谢陛下关心,臣等不曾受伤。只是今日那些查几人瞧着不似从庸州追来,倒像是早就混入檀京的。还请陛下命檀京关内驻守的将士仔细搜查,以免这些人心怀不轨,为祸百姓。”
顾长俞起身,在赵熙政面前低垂着眼眸,赵熙政则是望望他,又望望赵隶,笑赞道:“子姜和烨岚果真是气宇轩昂,甫一进来,便将这殿内都衬得多了几分生气。子姜这个头都比檀京人高出些许,难怪查几人见了害怕,他们天生矮小,即便是首领来了怕不是也得仰视子姜!”
旋即,殿中人皆笑出声,有人便应景开口:“陛下说的是,要不叫他们海蛾子!查几那群贼子到了顾侯面前可不就是飞蛾扑火嘛!”
在一片贺语之中,林舟渡的事暂时被置于一边,安文友尚在一旁站着,事情才刚开了个头,他也不好在此时回席,只在心中道这顾长俞倒是会挑时间进来。赵熙政说了几句,就又归座,只剩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贺,无人提他迟来一事。
顾长俞一一回过这些寒暄,才觉身后似是有一道目光,他侧身看去,只见林舟渡就站在他身后不远。方才进殿时,他只看到此人背影清瘦而颀长,现下得见此人正面,却发觉他的眼睛被白绫遮住,分明看不到任何事物。林舟渡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似感受到面前有人,便淡淡开口道了一句:“顾侯爷。”
殿中无声,倒显得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带了几分空灵,似古琴随意一拨而流出的音节。
顾长俞本就是随意一眼,此时倒将目光切切实实落在了他身上。
安文友找着契机,当即又对赵熙政抱拳,中气十足的声音倒是让顾长俞回神,“陛下,顺王心怀不轨,还望陛下明鉴。此等异心,只怕是早就对陛下心生怨念。”
未等赵熙政出声,只见安弘赟起身,道:“陛下,今日是庆贺庸州大捷的喜日,还是先请顾侯与齐王入座,顺王的事,待宴后再议也不迟。”
这安弘赟是安文友的亲兄、安稹长子,现下是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安文友一听自己兄长出声,便向那边看去,却见安弘赟稍稍掠过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警示。
赵熙政依旧未言,眼底思绪不明,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群臣无一人出声,倒是顾长俞随意道:“顺王殿下看样子是有眼疾,想必不能亲手预备贺礼,那这贺礼肯定是别人放什么就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此话一出,便闻顾南豫一阵咳嗽,似被茶水呛到。赵熙政这才抬眸,看了顾长俞片刻,忽就笑道:“子姜此言虽直白却有理,顺王,你自己说,是什么情况啊?”
林舟渡就说:“回陛下,贺礼确实不是臣所备,臣双目无用,便托康公公替臣找出先帝遗墨,再寻了个像样的匣子呈放,却未料让安大人误会。”
一旁的康进德忽然就意识到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叩首边道:“万岁恕罪!都是奴婢的过错!奴婢愚钝,光想着寻个好匣子来呈先主遗墨了,奴婢只恨自己实在是见识浅薄。奴婢六岁便净身入宫,那时候还不曾有内书堂,奴婢和同伴能识字便是不错了。万岁仁慈,特设内书堂供宫人学习,只可惜奴婢没能赶上,这辈子也就是个只能识字的粗陋命了!今日多谢安大人提点,不然奴婢都不知自己办了蠢差事。还请万岁看在奴婢侍奉多年的份上,饶奴婢一回吧!”
赵熙政捻着茶盏口,徐徐说道:“倒也不怪你,你既说了,今后闲暇了便去内书堂听听,也顺带看着点那里的小孩子。今日之事么…安卿和子姜言各有理,你也说了是无心之失,便不是大事。好了,子姜和烨岚刚来也莫再站着了,和顺王一同入座吧。安文友,你也回席上去。”
顾长俞便和赵隶抱拳言谢,康进德则是连连叩首,嘴上说着谢恩的话,之后便退下。四人入席,宴即开,两边暖阁之中有乐声传出,光禄寺人来开爵注酒。这第一爵酒,百官须伏地叩首谢恩。顾长俞坐在顾南豫之下,对面是亲王席,他久在川陵,一时间不大擅长与人寒暄,便持觞饮酒,几乎从不主动开口。只在举杯落盏间偶然扫过对面席位,见那位瞧不见物的人也是静静坐着,面前的镶银牙筷动也未动,在一片喧闹中似是隐去了生息。
顾长俞虽不说,却也有不少人向他敬酒,他在庸州时也时不时和赵隶他们畅饮,酒量尚可,便一一和这些人举白对饮。顾南豫忙着与同僚寒暄,容瑛是二品国夫人,席间也多同周围女眷往来交谈,只是时不时往顾长俞这边瞧一眼。
五爵酒后,众人都有些酒酣耳热,赵熙政扫视了一圈台下众人,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顾长俞身上,“子姜。”
“臣在。”
“川陵东邻潜龙川,冬日湿冷,少有下雪,不似檀京这边,入了秋便成大寒天,十一月便飘雪了。朕不曾到过川陵,你们那里的宅子和檀京有甚区别?这么多年未曾回来,可还想念檀京的宅子?”
赵熙政一发话,众人的视线便又转回来。顾长俞起身回话:“川陵那边宅子布局总体倒是和檀京差不多,就是堂屋要更小巧精致些,祠堂建得倒大,还有天井。且那边的宅子多以白墙饰之,清淡简雅,门头却修得华丽,有时光看门头,还以为是大户,谁知堂内却简朴。不过臣幼时便离开檀京,倒对檀京这边的宅子没什么印象了,今日匆匆一看,觉得檀京宅子无论大小,皆是带着帝都大气,也是令臣耳目一新。不过要说住的话,臣现下当更适应川陵宅子一些。”
他这一番话说完,便闻众臣皆低声发笑,顾南豫又有些咳嗽之意,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首位上赵熙政也是同乐。顾长俞便有些不明所以,快速看了一眼众人,余光隐约瞥见对面席上那人好似也勾了一下唇角。
内阁首辅周懋则是笑赞:“顾侯果真是直率之士,庸州卫有此领将,陛下也尽可安心了。”
赵熙政笑着对周懋摆摆手,遂对顾长俞道:“朕是想着,你既袭爵,又多年不曾回来,你爹娘必是想你想得紧。查几人经此一役想来也被打怕了,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犯,你也不用那么快回川陵去。你大哥骤然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便是你爹娘唯一的慰藉,怎么说都该多陪陪二老。
朕想来也知你一时不大适应,就命柳复光在檀京寻了处好园子,赐给你作侯府。那园子已经简单收拾了,剩下的你自己随喜好布置,府中侍卫你也自己安排,朕就不管了。你那新宅也和你爹娘的宅子同在一坊,两边仅隔着一条巷,你两边往来也方便。”
顾长俞才知原来方才赵熙政那一问不过是寻个话头罢了,他洋洋洒洒做一番长篇大论,难怪被人觉着憨。且末了又说自己更适应川陵的宅子,可不正是截住了皇帝的话头?他虽后知后觉,却也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只是拱手谢恩:“臣谢陛下隆恩。”
顾南豫和容瑛便也随之起身谢恩。赵熙政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又向宗亲那边道:“烨岚。”
赵隶起身:“陛下。”
“宋王和王妃近来可还好?”
“多谢陛下挂念,二老身体康健。”
赵熙政点点头,“平平安安便是最好。海东有你爹娘在,朕便放心。你年纪尚轻,也该多些机会历练,朕已替你布置好了王府,封你做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佥事,可好?”
赵隶便抱拳,心下激动,“陛下愿意提拔,臣感激不尽!”
赵熙政就微微牵唇,示意他坐下。倒是顾长俞闻此,抬眸看了一眼赵熙政,却也没什么表情。
七爵酒后,众臣分列两厢行礼,待赵熙政走后,众臣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