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除夕
除夕，交泰殿。mshangyuewu
每年除夕都会在交泰殿宴请宗室大臣，今年也不例外，只是年前京畿刚闹了雪灾，今年的宫宴较往年简单了些。
萧云漪端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各式菜肴。
宫宴上的菜肴都是御膳房精心做的，模样好看，闻着很香，可惜不合她的口味。
每次参加宫宴前，她都会先吃些东西垫肚子，宴席上只意思意思地动动筷子。
萧云漪抿了口桌上的热茶，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庆宣帝等人。
庆宣帝神色自若，脸上带着笑，可笑意不及眼底，且不知是否年前政事太多，他眼底隐有青黑，鬓边微白。
皇后坐在旁边，一脸端庄，偶尔望向下首太子时，染上几分真诚的笑意。
太后年纪大了，神色恹恹，对殿内热闹的歌舞不甚感兴趣。
太子夫妇坐在下方。
因号召募捐一事办得漂亮，筹集了不少钱款，妥善安置了京畿灾民，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太子得了庆宣帝大力称赞，夫妇二人都是嘴角含笑，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
再旁边坐着信王夫妇，信王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睛盯着殿内中央的舞姬，他身边的信王妃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往下则是其他皇子公主，宗室里的各位长辈晚辈等。
猝不及防间，萧云漪对上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是陆景恒。
她移开视线，仿佛只是看见一个陌生人。
萧云漪看向在殿内中间翩翩起舞的舞姬，眼角余光瞥见荣庆大长公主似乎拉住陆景恒，在和他说些什么。
陆景恒不情不愿地应了几声，还试图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萧云漪默默收回视线。
宴席上觥筹交错，周围都是说话声、奏乐声，吵得她有些头疼。
她不由揉了揉眉心。
“姐姐……”坐在旁边的萧玉姝小声撒娇：“你陪我去殿外逛逛，好不好？”
未等萧云漪回答，她已经拉住萧云漪的袖子，轻轻摇晃，声音软糯：“姐姐，你就陪我出去玩嘛……”
萧玉姝靠得很近，萧云漪一下子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酒味，往桌前一看，果然摆着个酒壶。
她微微一叹，“好。”
萧玉姝双眼顿时一亮，“姐姐最好了！”
萧云漪摸不准她究竟喝了多少酒，眼神示意婢女赶紧扶着她，却不料萧玉姝一把抱住她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松手。
她往旁边一看，安王妃正忙着向宗室介绍郑氏，一时半会儿也没空。
殿内人多嘴杂，不便久待，萧云漪只好扶着哼哼唧唧撒娇的女孩往外走。
殿外有些冷，时不时地吹过一阵冷风。
萧云漪替妹妹拢紧身上的大氅，叫来宫女，低声吩咐：“去偏殿找间干净的屋子，再让准备醒酒汤。”
“姐姐……姐姐……”萧玉姝眼里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脸颊通红，“姐姐……我最喜欢姐姐了……”
萧云漪摸摸她的额头，动作温柔体贴，开口时却带着一丝冷意：“怎么不看着点小郡主，让她喝这么多酒？”
萧玉姝随身的婢女低头回答：“奴婢拦不住，小郡主说她开心，今天谁都不能拦她。”
萧云漪看了眼笑得傻乎乎的女孩，无奈摇头。
“在下见过永宁郡主，见过乐阳郡主……”
旁边忽然响起少年微微暗哑的声音，前面还是正常语气，后面则变得有些疑惑。
萧云漪不动声色地将萧玉姝往身后藏，转头看向声源处，微微颔首：“孟公子。”
来人名唤孟广明，是宣威将军府的小公子。
他似乎有些疑惑，稍显稚嫩的脸上又有些担忧，“敢问永宁郡主，乐阳郡主这是怎么了？”
萧云漪神色淡淡，“无事。”
孟广明被她冷淡的两个字一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试图辩解：“永宁郡主勿怪，我没有别的意思……”
萧云漪看着他，“我当然知道孟公子没有别的意思。”
孟广明对上的眼神，心中一凛，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好像把他那些小心思全都看透。
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倚在她身上撒娇的少女，乖巧可爱，完全没有跟他吵架时的得理不饶人。
“姐姐……”萧玉姝晕乎乎地转头：“你在跟谁说话啊……”
待看清对面的人后，她顿时怒目而视：“是你！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的！乐阳郡主……”孟广明急切道：“你听我解释！”
“不听！我就不听！”萧玉姝捂住耳朵，“我听不见。”
她本就长得可爱，软糯的声音里带上几分撒娇意味，更显得娇俏可爱。
孟广明完全没见过她这副模样，脸色微红，被大红色的宫灯一照，整整一个大红脸。
萧云漪揽住妹妹，礼貌而疏离道：“孟公子，舍妹今日不慎喝醉了，刚才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没……没事，”孟广明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不会怪她的，我怎么会怪她……”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近似呢喃。
萧云漪依稀听见几个字，未能完全听清。
她看了眼闭眼撒娇的萧玉姝，又看了眼脸红的孟广明，转移话题：“今日除夕，孟将军还在边疆镇守，着实辛苦了。”
“郡主言重了，家父职责所在。”提及远在边关的父亲，孟广明脸上的热意消退不少，语气担忧，“只是去年大雪，也不知家父身子可还好。”
“孟将军难道没有给府上写信吗？”
“自然写了，只是家父一贯报喜不报忧……”
孟广明重重地叹了口气。
恰好宫女走过来禀告说已经备好了屋子，萧云漪不再久留，“孟公子，我先失陪了。”
“啊……好的，”孟广明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少女，“永宁郡主请自便。”
萧云漪半哄半扶，搀着萧玉姝往前走。
虽然是偏殿，但也烧着地龙，供人休息的床榻干净暖和。
喝醉的萧玉姝比醒着的时候更会撒娇，萧云漪没办法，一直被女孩抱着。
“姝儿乖，”她放柔声音，“喝点醒酒汤……”
这会儿酒劲上来了，萧玉姝难受得脸皱成一团，加上醒酒汤有些不好闻，她偏头躲开不肯喝。
“姝儿乖，只喝一点就好了，喝完我们就回家。”
萧云漪耐心极好，温声哄着她。
哄了好一阵子，萧玉姝才喝了几口醒酒汤，后面怎么都不肯喝。
萧云漪也不勉强，接过宫女递来的巾帕，替她擦干净脸上、脖子处的汗。
被闹了这么一通，她也有些累，问：“什么时辰了？”
宫女看了眼刻漏，“回郡主，快亥时了。”
宫宴一般到亥时结束，殿外的奏乐声听着也渐渐低了下去。
萧云漪低头看了眼已经睡着的萧玉姝，叫来婢女，“去和王妃说一声，我和小郡主不去正殿了，在宫门外等候。”
宫女应声而去。
“姝儿，还能走吗？”萧云漪柔声问：“我们回家了。”
萧玉姝咕哝一声，没有醒来的迹象。
萧云漪并不意外，叫来两个力气大的婢女，扶着她往外走。
幸好路上萧玉姝没有闹腾，安安静静地由人抱着，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岔子，顺利走到宫门。
宫门外停着许多马车轿子，各府的仆人侍卫都在外面等着。
安王府的马车亦在其中。
管事一看见萧云漪等人身影出现在宫门处，几步上前，“老奴见过郡主，小郡主。”
萧云漪吩咐婢女小心扶着萧玉姝坐上马车。
萧玉姝还是一脸晕乎乎的模样，扯着她的衣袖不放手。
萧云漪无奈地握住她的手，“马车里比较暖和，姝儿，先上去等。”
“哦……”
可她仍不松手，萧云漪只好亲自扶她上了马车，为她盖好毯子，坐在旁边守着。
过了约摸一刻钟，参加宫宴的众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有些还能保持冷静，有些则喝得酩酊大醉，走得东倒西歪，由仆从搀扶着坐进马车、轿子里。
安王等人的身影也出现在宫门处。
安王妃登上马车，一眼看见熟睡的小女儿，笑骂道：“这孩子，竟然学人喝酒。”
她又转头看向长女，“云儿，姝儿没有闹腾你吧？累不累？”
“母亲放心，”萧云漪嘴角微微抿起，“姝儿很乖。”
“那便好。”
人已到齐，安王府的车驾也开始往回走。
回到王府，萧玉姝还是没醒，抱着萧云漪不撒手，嘴里喊着：“我要和姐姐一起睡！”
萧云漪只好道：“母亲，今晚让姝儿歇在落霞院吧。”
看萧玉姝这副模样，自然不能守岁了，安王妃只好答应：“让婢女照顾好姝儿就行，别因为她撒娇，就自己动手，小心别累着了。”
萧云漪应了声“好。”
送走安王妃，萧云漪让人服侍萧玉姝洗漱，等到她安安稳稳地躺在厢房睡着后，已近子时。
萧云漪这才有空洗去身上沾染的酒气。
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歇下，今晚这么一忙，反倒没有什么睡意。
左右也睡不着，她站在廊下，望向天边绽放的烟花。
夜空中，繁星点点，四周升起的烟花比星光更耀眼，在空中绽放出起一簇簇灿烂的花。
萧云漪安静地看着，忽然问：“吃了年夜饭吗？”
从宫门一直到王府，宋衍时刻守在旁边，过了许久没听到人回答，偷偷往两边瞄。
“就是在问你。”瞧见他这副傻愣愣的模样，萧云漪清淡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往哪看呢。”
宋衍连忙回答：“吃了。”
“好吃吗？”
“好吃。”宋衍真心实意地回答。
在落霞院里吃的年夜饭，是他吃过最好的年夜饭。
萧云漪看向一脸认真的少年，发现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已经比她高出一大截。
“来，拿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封，“压岁钱。”
宋衍下意识拒绝：“郡主，属下不能……”
萧云漪看了他一眼。
宋衍卡了一下，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只能伸手接过。
在场的婢女侍卫都有，只是由听雨分发。
他将红包紧紧地贴在胸口，低声道：“多谢郡主。”
萧云漪看着他，舒展眉眼，笑意清浅：“新春大吉。”
宋衍也看着她，咧嘴傻笑：“新春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