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府
冬日的天黑得早，这会儿夜色已浓，侧门两边挂上了灯笼，上面都写着个“安”字，笔锋遒劲有力。gaoyawx
此处正是安王府。
管事扫了眼站在后面的宋衍，见他是个陌生面孔，呆愣愣地站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
管事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提着灯笼走在前边。
“王爷、王妃还有世子他们都盼着郡主早些回来，只是不巧世子今日还在宫里当值，小郡主留在宫里陪八公主，小郡王则说等郡主休息好后，明天再去落霞院看望郡主。”
萧云漪一边听着，一边缓步走上台阶。
管事继续禀道：“王妃知道郡主舟车劳顿，所以特意吩咐老奴在此相候，说等您回来后，不必去春煦院请安了，先回落霞院歇息。”
萧云漪脚步一顿，道了声“好。”
进了侧门，一顶青帷布的轿子停在路边，旁边站着两名轿夫。
管事微微弯腰，“郡主，请上轿。”
上轿前，萧云漪吩咐道：“李威，派人安置好他。”
“是，郡主。”
萧云漪弯腰入轿坐下，双手叠放在膝上，摸到袖口那个小瓷瓶时，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昏暗的夜色里，轿子走得平稳妥当，不见颠簸。
落霞院位于王府东侧。
三进的院落，布局错落有致，环境清幽，院落的主人常常几个月不在，更显寂静。
前院里种了几株梅树，眼下开得正旺，傲雪凌霜，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萧云漪却无心欣赏，匆匆而过。
午时后，落霞院的管事嬷嬷收到消息，立刻吩咐人烧起地龙，把正屋烘得暖洋洋，在屋里也提前点起了灯。
萧云漪刚走进正屋，一眼便看见端坐上首的美貌妇人。
她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微微一缩，迅速垂下眼帘，盖住眼中复杂情绪，唤道：“母妃。”
妇人眉如远山，目含秋水，柔顺长发挽成堕马髻，温婉动人。
正是安王妃。
她几步上前，伸手想要扶住女儿。
萧云漪往后一退，低头道：“女儿自山中返回，尚未更衣，身上沾染了尘土，还望母妃稍候，等女儿换身衣服。”
安王妃不着痕迹收回手，脸上漾开温柔的笑。
“好。”
萧云漪并未抬头，快步走进屏风后，脱下斗篷。
她往袖口一摸，掏出一个纯白的小瓷瓶，迅速倒出一枚小小的黑色药丸，吞咽下肚。
听雨悄无声息地奉上一杯白水。
萧云漪接过来抿了口，重新换了身干净衣裳。
再次从屏风里走出来，她缓步上前，端正行礼，“女儿见过母妃，给母妃请安。”
犹如以前多次未能阻止萧云漪行礼，这一次安王妃也没能拦住。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随即微笑着连声问：“云儿，路上一切可还好？今日午时前才停的雪，路怕是不好走，这么冷的天，坐了大半天的马车，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请母妃放心，女儿一切安好。”萧云漪坐在圆凳上，垂眸盯着地面。
安王妃温婉地笑道：“午时后，收到你派人送回来的消息，我便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素斋，现在还在灶上热着呢。”
说着，安王妃吩咐婢女道：“叫人把晚膳端上来。”
萧云漪抿了抿唇，“多谢母妃好意。”
落霞院的仆从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现在一得到安王妃的吩咐，迅速地将晚膳摆上桌。
萧云漪扫了一眼，都是些清淡的菜式。
“云儿，快坐。”安王妃笑盈盈道：“一路上车马颠簸，怕是早就饿了，先喝碗热汤垫垫肚子。”
“好。”
萧云漪安安静静地用膳，若非安王妃主动问起，别的什么话，她一句都不多说。
向来八面玲珑的安王妃面对过分安静的长女，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挑起话头为好。
直到她看见萧云漪只吃了小半碗饭，便放下筷子，不由担忧道：“云儿，你只吃这点就饱了吗？”
“是。”
母女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片刻后，安王妃起身，依旧笑得温婉，“时候也不早了，云儿好好歇息，明日不必早起来请安，我和你爹爹都不在意这些。”
萧云漪应了声“是”，起身送安王妃到门口。
确定母亲彻底离开落霞院后，她猛地转身跑回屋内，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郡主！”
萧云漪死死地抓住听雨的手臂，瓷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她半靠在听雨身上，脚步虚浮地走进里间。
喉间压抑许久的痒意全部涌上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她的口中溢出。
“郡主……”听雨用力搀扶着萧云漪，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泣音，“您何苦吃那什么药丸……”
上个月因天气骤冷，萧云漪不慎感染了风寒，前几日都还有些咳，但她执意回府。
萧云漪没有搭话，心中却是一松。
待胸口气顺些后，她看向眼中含泪的婢女，出声安慰道：“好了，我没事。”
听雨自是不信，“郡主，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萧云漪神色倦怠，坐在榻上，仍然时不时咳嗽几声，“药煎好了吗？”
“郡主放心，”听雨答道：“一回府，奴婢就暗中吩咐弄晴去煎药了，再过两刻钟就好了。”
“好。”
临到休息前，婢女弄晴端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飘着一股浓浓的苦味，苦得令人皱眉。
萧云漪接过，神色平静地喝完。
因而她夜里咳得不厉害，得享一夜安眠，但第二天还是比往常醒的迟些。
醒来洗漱后，萧云漪仍觉得头有些昏胀，她伸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缓步走出内室，随即听见一道朝气满满的声音。
“姐姐！”
萧云漪顺着声音望去。
一身银红色宫装的女孩小跑到她的跟前，仰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姐姐，你终于回来啦！姝儿好想你啊！”
女孩十一二岁，面容娇俏，一双杏眼澄净透亮，如林间小鹿般单纯无瑕。
萧云漪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妹妹。”
萧玉姝没有发觉她的动作，兴奋道：“我今天早上刚出宫回来，听管家说姐姐回来了，马上就跑过来找姐姐了。”/p>
“姝儿，你来得太早了。”
屋外又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
旋即，一身宝蓝色缎面冬装的少年走进来，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两道浓密的眉轻轻皱起，看向萧玉姝的目光有些无奈。
萧玉姝双眼一亮，噔噔地跑到刚走进来的少年面前，神色有几分得意。
“但是二哥，我比你来得早。”
萧明玦反问：“可是你来这么早，万一吵到姐姐休息怎么办？”
“才不会！”萧玉姝立即反驳：“我可是一直等到姐姐醒过来，绝对、绝对没有吵到姐姐！”
萧明玦无奈摇头，几步上前，温和地笑道：“姐姐。”
“二弟。”萧云漪看向长高了许多的少年，眼角余光又瞥见萧玉姝不自觉地摸着肚子，“先用早膳吧。”
婢女们动作利落地在桌上摆好早膳。
萧云漪仪态极好，用膳时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坐在旁边的萧玉姝向来耐不住性子，安静地坐了会儿后，终于忍不住说：“姐姐，你尝一下这个汤包。”
她笑着往萧云漪的碟子里夹了个冒着热气的水晶汤包，“大哥和二哥都说好吃，我每天早膳都要吃一笼汤包呢。”
萧明玦在旁边附和道：“姐姐试一试吧，确如姝儿所说，很好吃。”
萧云漪便低头咬了口冒着热气的汤包。
里面的肉馅剁得很细，咀嚼几口，汤汁四溢，香味盈满舌尖。
纵使有股她不喜欢的姜味，她依旧应道：“嗯，不错。”
萧玉姝顿时笑开颜，又夹了个汤包到她的碟子里，“那姐姐再多吃几个……姐姐太瘦了，要多吃些才好。”
萧云漪没有拒绝，只是又吃了一个汤包后，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萧明玦望着她面前的碟子，还有只喝了几口的粥，担忧地开口：“姐姐……”
萧云漪顺着声音看过去。
对上那双静如远山的黑眸，萧明玦瞬间消声，转而笑道：“姐姐，最近醉仙楼出了不少新菜式，得空让他们送几样过来。”
旁边的萧玉姝连声附和：“没错，姐姐，你一定要尝尝。”
萧云漪应了声“好。”
用过早膳，又有婢女端着碗药走来，放在萧云漪的面前。
萧明玦和萧玉姝脸上的笑容同时一僵。
萧云漪自然看见两人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叹，迅速将药全部喝完。
“姐姐……”萧玉姝小脸皱成一团，绞着手指，“你……”
“姐姐。”萧明玦忽然出声，笑道：“听大哥说，明年元宵节的花灯会好像有些新样式，若你得空，不妨我和妹妹陪你去看看。”
萧玉姝收到自家二哥的眼神示意后，亦附和道：“没错，姐姐，听说比今年的花灯漂亮，你一定要去看看！”
萧云漪没有直接拒绝：“到时再看看吧。”
只是话到萧明玦和萧玉姝的耳中，与拒绝无异。
两人神色都有些低落。
萧云漪捻动念珠的手一顿，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安慰两人时，有婢女自屋外走进来。
“郡主，王爷和李太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