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橙黄橘绿(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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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家修石坝拦截小龙河,迫使三山镇人每年都要花钱买水用;白桥镇以每年纳米千石给应家的代价,换得灌溉大龙河之水。yywenxuan
如此贪财不义之辈,却肯让大龙河流经狗牙镇,一粟不取,一钱不要,世人都说是应嵩妹妹嫁到了狗牙镇之故,可池舟总觉得不合理。
因妹妹一家而照顾整个狗牙镇,应嵩没这么大度。他如此做,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应家称霸乡里多年,刑案累累,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池舟查阅卷宗,发现其都是靠缴纳赎银脱罪,但赎银之数,少得可怜。每回永淳县衙裁决的赎银数目,最终都会被柳州府削减。而这削减,甚是有理,全都有律法可依。
显然,有一个精通律法的人,在帮应家。
“这个人就是你。”池舟望着海会,“你是狗牙镇人。”
海会沉声:“应家帮扶镇子,我自当回报。”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池舟冷言,“什么回报,明明就是你跟应家联手,应家每年给你的银子不下千两。否则,以你的俸禄,岂能日日在这鸿记酒家把盏?还包占了卢铁匠的内人。”
海会脸上浮过一丝慌乱。
“为了打动柳州徐知府,应家出银子,而你则……”
“住口!”海会忽地狂喊起来,“你知道什么!你是状元,仕途无量,哪里懂我们小吏的辛苦!一年一年熬着,却没有升迁的指望,一辈子都要在这穷乡僻壤窝着!谁不想过体面的日子!我也是没法子!”
所以就献出自己的妻子,就跟豺狼为伍,鱼肉百姓!
池舟瞥他一眼:“永淳县衙,六房胥吏,哪个不苦,哪个不难?少找借口,分明就是你欲壑难填,急于求成,才跟应家沆瀣一气!”
“说吧,这次为了置我于死地,你是如何吩咐孙牢头对应旭下手的?”
池舟把茶杯放在茶案上,从腰袋里取根银针刺入水中,银针渐渐变黑,他以银针挑出片长叶,“这胡蔓草,生于小龙河畔低洼潮湿处,应嵩给你的?”
三日时限很快过去,郑辉搜捕池舟一无所获,只好硬着头皮跟知府大人请罪。
徐豪当即提笔,要修书给柳州府督司,以办差不利为由,削去郑辉的千户之职。
“大人息怒!”郑辉跪趴至徐豪脚下,抱住其腿,连连哀声,“请大人再给个机会,小的定当肝脑涂地,鞍前马后,报大人厚恩。”
徐豪想踹他,奈何抽不出腿,于是拿起茶盏,狠狠砸了他个渲染脑壳。
“请大人用力,只要大人能解气,小的甘愿让大人打死!”郑辉顶着一脸血水,道。
徐豪忽地笑了:“松手,本府暂且留你一命!”
“谢大人!谢大人!”郑辉忙不迭地叩首。
“听着,你的命留下了,须得寻个替死鬼才成。”徐豪一脚踩上郑辉的肩头,“去找个人来,脸弄花,身量、年纪都要跟姓池的差不多,明白吗?”
池舟匆忙离开县衙,敕牒告身都未带走,留在衙中,那么只要寻具相似的尸身,就能诬其畏罪潜逃,不慎亡故。
只要文书卷宗做得好,将来就算翻案,也可推到仵作、搜兵身上。
且翻案的可能微乎其微。
池舟虽是状元,却因拒绝悦安公主招婿而得罪当今圣上,不得入翰林院,只在工部观政,又被发放到这偏僻永淳县。
这样的人,谁会在意呢?
郑辉混迹官场数载,这点子心思,稍稍一想就能想通,他当即应命,又叩谢了知府徐豪,旋即去办。
然想得清楚,做起来甚难。
池舟北人,身形瘦长,郑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替死鬼,最后幸得心腹旗长提点,说城西卢铁匠有个弟弟,长得高高瘦瘦的,还是个生员,也许能用。
“还等什么!快去拿人!”
那旗长去了很久,都掌灯了,也不见回来。郑辉心下纳闷,这种事不好张扬,除了心腹,只能自己办。
郑辉换了便装,徒步赶去城西,很顺利地寻到卢铁匠家。
那是一所三进宅院,收拾得干净利落。
“铁匠这么有钱的吗?”郑辉记起自己的二进小院,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
他跃上墙头,只见二院灯火盈盈,东侧厢房有人交谈。
“哥,我都知道,会好好攻书,下次院试,一定过。”
“读书别累着!想吃什么就跟你嫂子说,现在家里有钱了,不用省。”
房门推开,一个壮汉步了出来,正是卢铁匠。
郑辉伏身,直到卢铁匠进了后院,那里也亮着灯,隐隐还有刀板响,放才跳入院中,快步走到东厢房前。
他隔着窗格往里瞧,一个青年正伏案温书,窄瘦的肩背撑不起布袍,松松垮垮的,全无读书人的板正体面。
“怪哉!那旗长哪儿去了!就这么个瘦弱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郑辉疑惑着,再不犹豫,拿出个黑布袋,就要推开房门,快步抢入,谁知刚抬起手,就觉背后冷风乍起,有什么击上他脖颈,接着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
趁着阿丹来送饭的工夫,钱禾又跟她说了几次茶油的事,但都被拒绝。
茶油不成,茶也行啊。虽然钱禾不爱茶,但这金花茶喝起来甚是不错,宋琪、青桃都说好。
既是要做永淳特产,自是多多益善。
“阿丹,山上这么多人呢,多卖一份茶,多一份收入,不好吗?”钱禾认真道。
阿丹放下托盘,想了想:“那你跟阿爹说吧,只要他同意就行。”
“我不方便下山,能不能请你转告令尊?”
“阿爹回来了!叔伯也都回来了,现在去说,刚好。”
钱禾一愣,之前铁万告诉她,这小角山的壮丁都去高竹村修路了,怎么就回来了呢?
“那麻烦你带我过去。”
钱禾随着阿丹去了小角山东侧的悠远亭。几个身穿土布褂裤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亭中石桌旁喝茶,其时近午,山风变得温煦,扑在脸上很舒服。
阿丹过去,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男子们齐齐起身,同钱禾见礼。
一个鬓角斑白的男子率先开口,自称是阿丹父亲:“夫人到来,还请赐教,萧某等洗耳恭听。”
想来是韦亭已经告知他们,也好,不用藏着掖着了。钱禾见他年纪比自己父亲小些,遂以叔称之,直言道:“萧叔,路可是修好了?”
“没有。”
“可是有事发生?”
萧叔道:“不瞒夫人,路不修了。”
池舟被迫离开县衙,衙中诸事,徐豪全部托付给吏房王寅代行打理,且要求池舟的一切政令作罢。
修整南竹镇到永淳县城道路之事,不得不停下。
“可惜啊!都修了四十里啦,快一半了!”
钱禾拧眉:“主管修路的是工房吧?那王寅还能天天盯着?银款不是都有了么,继续修啊。”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就是银子的事啊。”
钱禾回头,见是韦亭。
韦亭红着脸,快步上前,一面跟钱禾见礼,一面道:“夫人有所不知,修路款银,裴勇,工房裴勇,没有全部提出,每十日运送一次。现在王寅掌管银库钥匙,根本拿不到银子。他还勒令裴勇即刻回衙,交接账目。”
这样啊!钱禾点了点头,想以银子卡人,没门!
“无妨,银子还有,你们只管修就是。”她道,“还差多少银子,说个数。”
众人一愣,这夫人好大口气,差的可不是几两碎银,几千两银子哪里寻?
“说呀,还差多少!”钱禾按按腰袋,仿佛立刻就要拿出现银。
见她不是玩笑,韦亭仔细想了想裴勇的念叨,回了个“两千八百两”。
“成,我给三千。”
钱禾回身,本要回木屋取银票,却见青桃早已跟过来,立在不远处的金花茶树下,遂冲她点个头,青桃会意,立刻去办,很快拿了两张银票回来。
钱禾把银票递给韦亭:“这是汇通钱庄的银票,在分号就能取,全州有分号。你们快去提了回来,继续修路。”
韦亭看着那两千两、一千两的字样,双手发抖,声音也打颤:“夫人,怎么能用您的银子呢?”
“为何不能用!哦,这是暂借给你们的,等一切恢复如常,再还给我就是。”
这条路,是他想修的,也是她想修的,此时他不在,那就由她继续。
“可是……”韦亭顿住,后面的话不忍出口。
钱禾却是懂他的担忧,断然道:“他一定能回来!”
话已至此,再推脱就是不领情了,韦亭收好银票,同萧叔众人一起拜谢钱禾。
钱禾摆手:“无需多礼。”又望向萧叔,问能否多制些金花茶跟茶油,拿到商铺售卖。
萧叔甚是为难,倒也不是别的,山上人手不够,而六阳县、角县的主顾,都是当年施米救过山上人的老客户,须得先顾他们。
的确,再大的金山银山,也得有人才能挖掘。可人不是一下就有的,这事急不得。
钱禾想着,表示理解,又细细询问了众人上山生活之故,这才回去用午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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