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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橙黄橘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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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飞不明白为何要谢他自己,还要再问池舟,就听马蹄急响,一人一骑已到了近前。mwangzaishuwu

    却是铁万。

    他不放心池舟,在回柳州的半道抄了小路来助力,谁知小路太多,七回八绕的好不晕乎人,于是来迟了一步。

    但见池舟无恙,地上贼人抱头,他冷峻的眉眼才化了一分。

    “下次再这样,你我割席。”他冷冷地对池舟道。

    他气得厉害,朋友嘛,本应互相扶持,互为助力,可池舟这次却推开他,只身犯险,好在他赢了,可要是没赢呢?

    池舟听出他的怨愤,立刻保证:“绝无下次。”

    铁万下马:“绳子呢?”

    回答他的是宋琪。宋琪见这边大功已成,即刻从桉树丛中转出奔了过来。

    宋琪从马鞍下拿出两根长长绳索,递一根给铁万,谢飞自拿了另一根,四人齐齐动手,把群贼绑了个结实。

    “你不回柳州?”池舟小心地问铁万。

    “你让我赶夜路?”铁万依旧没好气,说完,翻身上马,当先跃出,径直踏进永淳县地界。

    自从收到新知县到任日期的谕令,永淳县衙的吏人们就忙得四脚朝天,恨不得一日有二十四个时辰才好。

    其中最忙的当属六房胥吏,个个埋首造册,盘点库实,务必要做到账实相等,要知道,新知县上任第一件事,便是盘库。

    谁也不想被新上司看贬,于是个个鼓劲,常常通宵彻夜。

    到得十月十三日,终于簿册齐整,架格有序,六人才松了一口气,从库房中步出,立在廊下,商量凑钱定席面,犒赏自己一顿。

    吏房王寅道:“一人三钱银子,去阿香酒家,吃狗肉锅子。”

    礼房周竹道:“咱们吃素净些吧,等新知县到,少不得要请他,狗肉等那时再吃不迟。”

    刑房海会道:“等啥!还不知能待几天,若像这位,保不准年都不过就跑了!”

    他瞥了眼后堂,压低声音,继续道,“要我说,咱没必要请他!他个状元郎,京城人士,肯定受不住咱这苦地,一旦跑人,还认得咱啊?!咱这点子银钱,还是搁咱自己肚里划算。”

    正说着,就见门吏惊马似的朝后堂跑。

    “惊慌失致的,不成体统。”周竹冲那门吏喊道,“慢慢走,注意仪态。”

    “知县大人已到,再慢就来不及啦!”门吏扔下这句,跑得更快,眨眼就不见了。

    六人闻言一怔,什么知县大人,不是在后堂坐着呢么!

    工房裴勇道:“莫不是新任知县到啦?”

    其余五人同时摇头:“不可能!咱这还没接的,他怎么来!新官上任,悄没声的?又不是微服私访,不会的!”

    话音未落,后堂涌出一大堆人,当中乃是吊着胳膊的陶知县。

    “都还愣着做什么!点灯,红毡,更衣,池知县正在下马,都给我快着点儿!”

    一语惊呆众人,待反应过来,都立刻屁滚尿流地去了衙门首。

    只见一个青年立在衙前,身穿青袍,挺拔如松,五官开阔,器宇轩昂,虽说面带微笑,却令人不敢直视,那湛湛眸光,仿佛能看透一切,端的是气场强大,官威堂堂。

    陶知县只觉腿软,差点行了拜礼,好在池舟抬手扶住了他,揖礼道:“舟匆忙到来,大人病体未愈,搅扰之处,还请海涵。”

    “是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池状元不要见怪才是。”陶知县急道,“快,里面请。”

    陶知县把池舟请到后厅,重新叙礼毕,在上首两张太师椅坐了,众吏人分列两侧,斟茶焚香侍奉。

    一盏茶毕,陶知县提及交接事宜。

    池舟道:“不急,交接之前,有一事还烦请大人。”

    陶知县一愣,不交接他就走不了,这池状元打算做什么?

    他压下心思,保持住微笑:“池贤弟请说,只要下官做得到,无有不从。”

    “请大人升堂,审决应全及其党羽。”

    “谁?”陶知县颤声道。

    “应全及其党羽。”

    闻言,厅上顿时静寂无声,只有炭炉上的铜水壶,咕咕冒着热气。

    陶知县挥挥手,众吏心知肚明地退下。

    “贤弟啊,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那应全是何许人?”

    “恶人,罪恶满盈,死有余辜。”

    陶知县喝了一口茶,拍拍绷带吊着的胳膊,苦声道,“他是恶人,更是双溪镇应家长子。”

    应家乃永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钱米不论,单其控制的两条水溪,就令无数人唯唯。

    无他,永淳县缺水,应家那水溪关涉大半个县的田亩灌溉及人畜饮水。

    当然,有人不服,认为应家以溪水挟制县人,不公,同应家理论,屡屡被打出来。

    陶知县的胳膊,就是因为调节三山镇与应家的争端才被打断的。

    “贤弟啊,说句心里话,我这个知县真是窝囊,愧对圣上托付。可又能怎么办呢?应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家壮丁比县衙兵卒都多,强龙压不得地头蛇呀!”

    话音刚落,一阵喧嚷传来,陶知县竖耳细听,好似就在县衙外。

    他刚要命人去察看,是何人喧嚷,池舟开口道:“应全他们到了。”

    “应全?他来做什么?”

    池舟把捆拿应全群贼之事简单说了一遍。

    “贤弟,你也太大胆了!”陶知县目瞪口呆,“你刚来永淳县,就跟应家结下如此大梁子,你这知县还要怎么做?”

    “谨遵圣训,堂堂正正地做。”

    池舟望向陶知县:“大人,应全等人,危害乡里这么多年,早该伏诛!一日不除,民众就无安生好日可过。”

    陶知县不语,思前想后,忽道:“贤弟,你刚来永淳,是如何得知应全之人的?还识破了他的伏击?”

    也很简单。

    在淮安,池舟听闻谢飞乃永淳县双溪镇人,便借送冯安上京之际,写信托顺天府衙姜昕,去刑部调出永淳县全部卷宗,抄写后由飞龙镖局快骑送来。

    他之前看过陶知县受伤记录,写的是“应家仆役误伤”。

    什么仆役敢误伤一县之主?

    等卷宗抄本送到,池舟快快一翻,粗粗一算,永淳县刑案十之八九都与这双溪镇应家有关,内中虽无谢飞的名字,但凭直觉,他相信,谢飞撞上他,怕也是要误伤他。

    但谢飞只一人,要杀他个朝廷命官,还是太冒险,那么应家当有后手。

    于是他故意只带谢飞上任,就是要给应家一机会。

    结果应全真的来了!

    不过这些池舟来不及细说,因为门吏已来报请两位大人,要如何处置,县衙外已是人山人海。

    陶知县推了个干净:“贤弟,我是要归乡的人,你既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全权处置即可。”

    请陶知县审决应全,是想让他出口恶气,把胸中的窝囊浊气统统吐净,轻身归家,但他既不肯,池舟则当仁不让。

    “舟明白。”

    永淳县衙外,应全群贼被绳索捆住,口里塞着各自衣襟上的布片,个个跟蚂蚱似的,跪在地上。

    之前池舟出手,只是以绿豆伤其手腕,以剑挑其脚筋,并未伤其要害。

    池舟要他死的明明白白,也要让县人明白,县衙是民众的县衙,不是哪家哪姓的。

    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面指指点点,一面猜测是何人敢拿应全。

    很快有差吏出来,手中拿张告示,鸣锣一敲,道:“诸位乡邻,应全之恶,罄竹难书,本县新任知县池大人,将会秉公处置,现在,受应家害的,又冤屈的,都请入衙做笔录。本月内,必有裁决。”

    这话一出,众人沸腾,争相入衙诉苦诉冤。

    铁万在旁冷冷瞅着,直到差吏把应全等人带进县狱,才问一旁的谢飞,“你为何不动手?”

    原因很多。

    在京城,谢飞听闻池舟解救族中被卖妇人之事,认为他很仗义,他个武人,亦是“义”字当头;在淮安,池舟救下冯安,对小孩子好的人,当坏不到哪里去,若为官,说不定真能爱民如子;在岳阳,池舟亲自替罗姨诊脉,为她延误行程,百善孝为先,善人不该死于非命。

    谢飞越来越犹豫,也就越来越抽不出刀。

    及至池舟救下他妹妹谢翠翠,他终于认定,他的确该活着,有勇有谋的人,才能给永淳县以希望。

    这些是无法说出口的,于是谢飞只是道:“不想而已。”

    “真不想?”铁万又问。

    “不想。非但不想伤池大人,还想赎罪。”

    “赎罪简单。”铁万挑眉,“这永淳县你熟吧?”

    谢飞点头。

    “带路,寻个好宅院,住宅。”

    谢飞不明白:“做什么?”

    “住啊!池行之住!”说完,铁万冲宋琪道,“带了多少银子?”

    “足够。公子给了两张大银票呢。”宋琪拍拍胸口道,一面说,一面朝县衙门口望了一眼,“不如这样,铁公子您跟谢大侠去看宅子,我等公子出来。”

    “你去。我等他!”铁万说完,不给两人反驳的余地,转身就走。

    刚走出没两步,就见前面来了乌泱泱一群壮丁,拥着顶大轿,径往县衙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池知县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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