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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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在她俩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噗”地一下笑出了声，打趣道：“府里近日来好事多多，怎的还发起愣来了，快醒醒神罢，大家可都打眼等着呢。chuoyuexs”
紫鹃看了眼黛玉的神色，忙接话道：“你呀，可别逗弄我家姑娘了，小心我将你打出门去。”
先时紫鹃也是老太太屋里的，后头才给了黛玉，鸳鸯怎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笑道：“怎的，离了西院那处，小蹄子倒还长出来哩。先称称自个儿几斤几两罢，再说将姐姐我打出去的事儿！”
紫鹃本就想转移话题，见得逞了，也不好继续与鸳鸯比试伶俐，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求饶道：“好姐姐，可别说了。”
她直接带着鸳鸯到了院里，没在黛玉跟前儿晃了，紫鹃才道：“姑娘毕竟是个小女儿家，有些玩笑不好开的。当她的面，你呀，怎好说出那种话来。”
“我这也是一时高兴。”鸳鸯放低了声音，对她道：“昨儿个王爷登门，只要是个长了心眼的，哪里看不出他的用意。不料就隔了一晚，他直接调派了王爷府的人手过来，只为仔细着府里忙，好看顾林姑娘。这，相当于就是表明心迹了。”
紫鹃心道，我忍，我不生气。
鸳鸯看她脸色不大对，以为是还没准备好，遂道：“林姑娘再不好意思，也得琢磨着这事儿了。”
紫鹃面无表情地问：“老太太的意思是？”
鸳鸯笑道：“老太太还能有几个意思，林姑娘若想知道，亲自去一趟不就成。”
见紫鹃无话可说，鸳鸯拂下她挽上来的手，道：“罢了，我瞧着林姑娘也是不好现在同我回话的，那些护院就在馆外，有个叫‘恩禄’的是领头，有什么，只管问他就成。”
“至于老太太要的回话，我帮着挡挡就成，只是若要召林姑娘过去说话，那必得回话，你们可准备着罢。”
鸳鸯拍了拍紫鹃的肩：“我还有事忙，这就先走了。”
送走了她，紫鹃在院里站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如今已见了水溶两回，据他表现出来的性子，单论人品而言，还是有底线的。不然以他王爷的身份，想要得到黛玉，根本不须得费心安排与黛玉见一见，相处相处，好对彼此有个基本的印象。
他只须同贾母和贾政言明即可，且不说贾家能寻到一个攀附王爷的机会，就算他们不在乎利益，水溶直接点名要娶黛玉，也是万万不敢拒绝的。
水溶昨日登临贾府，言语直白，丝毫不在意别人看出他的用意，并且今日直接派了王爷府的人手过来接管黛玉的安保问题，如此种种说明，水溶确实有上位者的霸道姿态，也有一两分商量的余地。
至少对于黛玉，他还算收敛了身份地位带来的强硬。
想明白这层，紫鹃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正厅。
却见到黛玉在无声流泪。
紫鹃没有言语，只坐到了小榻边，默默陪着她。
直到黛玉擦了擦眼泪，紫鹃忙给她倒了杯茶，瞧着她喝下去，才轻声问：“姑娘在伤心什么。”
黛玉的视线没有落点，虚虚地道：“我害怕。”
她从没说过这样的话，紫鹃没出声，只认真听着。
“昨夜我还想着，若误会了王爷的意思，单怕是我自寻烦恼。可现下王爷府的人都安排来了，可见并非我胡思乱想。”
“来得这样快，哪会给我时间，仔细思索如何应对。”
见黛玉这般说了，紫鹃问道：“姑娘没瞧上北静王？”
黛玉摇摇头，道：“他与我本不是一路人。”
紫鹃：“为何？”
黛玉道：“我自小的经历，已是受够了身不由已的滋味。单一个贾府便能将我困住，不得脱身，更别提那完全陌生的王爷府了。”
“难道女儿家就真的不能有自我么。小时从父，嫁人从夫，老去从子，仿佛天下女子的命运都是被固定住的，难见到活出恣意的人生。”
“若放在以前，或许我不会想这问题，总归只得这一副身子，死了烧了扬了，也不算个事儿。如今的我，却是不愿这样。”
听及此，紫鹃只觉心痛万分。
时代赋予人的枷锁，那样难挣。
黛玉忍不住又流泪了，紫鹃认真看着她，道：“再难的问题，总要试着找找解法，也算是尽了力。”
“现下最关键的问题，就怕水溶直接上门提亲，这相当于直接断了姑娘的后路。”
见紫鹃说得直白，黛玉一边分析，一边喃喃道：“这事从何起的头，便是想不出的。只贵妃娘娘病了后，宝玉议亲的事突然就提上了日程，来得很是急切。然后，就有了山庄避者一事，名义上是避暑，实际却是多给宝玉看几家姑娘，好挑上一挑。”
“也是在那时，第一次见到水溶王爷。”
紫鹃跟着回忆道：“并非巧合，而是刻意。姑娘还记得么，那个青崖庄，比贾府的山庄大了几倍，装潢布置的档次也高出不少，岂是一个小县主薄能拿下的？”
黛玉微一歪头，似想起了重要关节，道：“还有惊鸿林的题字，出自大家手笔……”
紫鹃：“对，姑娘还给我说是个大师题的。如此种种，只能说明山庄那次的会面，是刻意的安排。周妍同宝玉相亲，姑娘你，则是同王爷…这绝对不可能用巧合二字来解释。”
黛玉：“所以，水溶王爷对贾府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他与贵妃娘娘，基本能确定是一方势力。”
紫鹃思考片刻，道：“距离宝玉成亲的日子不远了。昨天王爷前来，也是在宝玉的婚期定下后。只怕宝玉一旦成亲，他那边便会有动作，时间太急。”
黛玉：“我能如何办，这点子时间，即使是出府逃了，能逃到哪里去。”
紫鹃叹口气道：“逃走不是办法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下外头还有十几个王爷府的护院看着，此路想都不必想，行不通。”
闻言，黛玉有些恼了，发脾气道：“左不过一条命，若逼急了，我一根带子吊树上去，一了百了，得个清净便是！”
紫鹃“腾”地一下站起，怒道：“姑娘若要这么想，我也不活了！”
自穿书过来，紫鹃是头回这样的生气。
不论眼前有什么困难，她哪怕榨干脑花儿，也要为黛玉寻一个出路，可就是不能听到黛玉说这样的话！
曹公日判词在她耳边嗡嗡回响：玉带林中挂…玉带林中挂…
黛玉见紫鹃背过身去，又急又恼，一时没了言语，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
陪完藕官，才走到门口的雪雁见着如此光景，跺脚道：“紫鹃，你把姑娘咋了？！”
紫鹃还在生气，只站着不动，似乎也要哭了。
见此情形，雪雁手忙脚乱，只想跑到黛玉身边，不料人一急，直直被门槛一绊，登时摔了个四肢伏地！
“哎哟…”雪雁一个音节转了几个弯儿，简直可以谱个小调了，大叫着出声道，“我的娘亲哎…”
黛玉和紫鹃顾不上生气了，连忙赶了来，一边一个扶起雪雁，异口同声问：“摔疼没！”
雪雁吡牙咧嘴道：“疼疼疼…我疼…”
两人将她扶到椅上，紫鹃从雪雁的手臂捏到腿上，见没有摔着骨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气道：“可看着点罢，本来脑袋就不大灵光，小心再摔成个傻子。”
雪雁甩了甩手，又甩了甩腿，见无大碍，皱着脸回骂道：“还不是都怪你！好好的，你惹姑娘做什么！讨厌，你才是个傻子。”
黛玉虽没哭了，泪还挂在脸颊上，雪雁骂完紫鹃，仰头看着她道：“姑娘，莫要哭了，你哭我也想哭，我都摔得这么疼了，哭起来可不得了……”
黛玉点点头，道：“好，我不哭了。”
雪雁这一打岔，各自的心情都平复了些，黛玉自知有错，又拉不下脸来，只坐在雪雁旁边的椅子上，时不时偷瞄一下紫鹃。
紫鹃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出了厅门，打了盆水来，捏好帕子，给雪雁仔细擦去掌上的灰尘。
雪雁见她的脸色也不好，又看了下黛玉，这才正经起来，小声问：“你俩咋了？”
“没什么。”紫鹃先是接了雪雁的话，将帕子放进盆里，坐到桌案边，看向黛玉道：“姑娘，以后可不许这般说了。”
黛玉很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紫鹃：“说回正题罢。已知元春同北静王是一边儿的，我们几个很难抗衡。只是，从这两回见面来讲，王爷待姑娘还算周到，唯今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缓兵之计。”
黛玉思索着呢喃：“缓兵之计…”
紫鹃不欲说废话，直白地道：“是。姑娘对王爷无意，只怕一张口就是拒绝，他不管是面上还是心里，都会过不去。以他的身份，脾气但凡上来，恐怕就不是现在这般，还地花心思在里头了。”
“所以，若这段时间王爷前来，姑娘记得，话说得委婉些，先别急着表态，等我们想出办法，再做打算。”
黛玉看了眼屋外，道：“可那些王爷府的护院，又该怎么办呢？”
其实从昨天北静王前来，紫鹃就很想给顾山隐递个消息，看他能不能想出法子。
她看得出来，比起水溶，黛玉明显对顾小爷更有好感。
只是这两队护院来了，她几个怕是再出不了贾府的门。
而灵鼓儿还忙活着迎春的事，这两天估计也见不到人影儿，递信的事情只能搁后再办。
紫鹃一边头脑飞转，一边回答黛玉的问题：“我们先往好处想，昨日王爷听到姑娘要搬去别的院子，恐怕是想到了杂人杂事这一项，才派了人手来。”
“有了这两队护院，我们搬家的事也算得了方便。即便那边的树林要修缮，会有许多工匠前来，也不会打扰到姑娘的清静，传出些不好听的话。”
黛玉自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反应了过来：“这或许是陷阱……”
紫鹃重重点头，道：“为着宝玉的婚事，王夫人那边不断出手，不管是芳官、四儿、还是现在没有消息的晴雯，都只能算作一般的眼中钉。”
“姑娘你……”紫鹃终是没说出口那句“你才是她的心魔”，她知道黛玉明白。
黛玉拿帕子抹干净脸上的泪痕，长长呼出口气，好似整个人活了过来，道：“明白了，我为鱼肉，刀俎却在暗处，若不时时留心，哪日怎么出事的都不知。”
紫鹃见黛玉有了精神，心下宽慰，上前去蹲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我和雪雁会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解决麻烦。”
黛玉拾起一个笑容，坚定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