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蛊成终
秦川脑海轰然一声。czyefang
她不是没料到一切同沐云有关,同十年前那场变乱有关。
但,她没料到,一切的始作俑者真是沐云,她的江家哥哥。
或者说,她料到了,但当这个答案真的摆在面前时,她又有些不敢相信。
研究所内换血、蛊人冢内断脉,却还终结了人众制药,封闭了蛊人冢,拿到十相门sss级评分,坐到十相门十鬼面之一……
到底因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他恨她……
他同她说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过。
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忘记了这些,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能够忘记,更不记得这些事情的前后到底还发生过什么。
她只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江家哥哥,在后来成了沐云,成了那个无论她怎么做都要从中作梗,从不愿意痛痛快快同她说清楚的高级玩家沐云。
沐云身上还有多少身份,她不知道,正如此时,秦川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记得进门前,沐云其实想走的。
可是,却又莫名留了下来。
此时,他将自己独自关入研究室内,一丝不苟做着调试和提炼,好似对外界,对所有人,都没了半点相干。
像极了这些年里,他一个人走在那条路上,没有一个朋友和伙伴,也没有一个人能走近他的内心。
他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在那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上,他宠极了她。
但在那些关乎要害的事情上,他闭口不言,从不在乎她的感受。
秦川同样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明白,也曾无数次想过,沐云不想她在这条道路上走太久,可是,他没告诉她原因,而她,即便明白,也不理睬,因为,同他一样,她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于是,他们就这样,好似形影不离,却又天海相隔。
蛊虫还在冲撞,那些聒噪也半点不休,内里,是另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蛊人冢不为外人所知的故事……
一个关于斗蛊的故事……
蛊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玉安岚已经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从来就是他,只有他。
一开始,他当然也是有父母兄弟,亲族血脉的。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一族散失了这种能力。
说起来,一切都是从制药开始吧。
说是药,其实更像是他们血脉的一部分再造,是通过他们自己的身体,借由最初的那些蛊虫将一种血脉过滤。
因此,有人曾经说过,他们一族之所以散失了正常的繁衍生息能力,就是因为这种药物的反噬。
但,大家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毕竟,他们一族的继承人都是从蛊中诞生的。
那个过程很隐秘,没人知道其中的原理,但从蛊中重生的人,就是人的模样。
他们会是各种样子,各种年龄,但无一例外都带着蛊门所有的记忆。
蛊人冢一直存在,没人知道它存在了多少年,一如从蛊中诞生的这种继承人,到底延续了多少代。
直到玉安岚,他见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从那人的身上,他慢慢知道他们一族身上发生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就是蛊啊。
但□□苍老到一定程度,即便容颜不变,他们也会被新的,更强大的蛊虫啃食,从内里开始,一点点,一寸寸,新的取代老的,强的取代弱的。
这个过程有时很快,有时则要延续若干年。
但不论怎样,当这个过程结束时,关于陈旧身体里的一切便都落入了新的蛊虫的身体里,新的蛊诞生。
世间万物本就如此,新陈代谢,万象更新。
照理说,老的蛊虫死去,由老的蛊虫组成的蛊主也就该消亡,新的蛊主诞生,但若干年里,那些存在于老的蛊虫中的某种信念极致强大,因此,每一次,只有玉安岚,只有他自己,没有新的蛊主再诞生。
时间久到他都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存在,为什么总不愿意离去。
一直到十年前,一切有了不同。
那时,他见到了另外一个人,严格来说还是个少年,但却给他足够的震撼。
少年说他叫沐云,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却已经成熟得不像个少年。
他说,杀了顾清澜,一切就能结束。
可是,他摇头,告诉对方不可能。
他追问,为什么不可能。
他记得,他没告诉过他。
少年便提出,十年时间,他能终结一切,而代价是,他要知道解药的解法。
他记得,他那时是摇头拒绝的,甚至曾经笑话过少年,觉得年少总是容易说梦。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哦,对了,少年在蛊人冢呆了一段时间,也不同他多话,只是不远不近,同他一起。
期间,少年曾无数次出去过,每次归来,身体就要弱上很多。
“你活不久的,”他记得他这么同少年说过,“你的身体坏了,五脏六腑都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你没想活。”
“嗯,”少年点头,“不需要活太久。”
“我很奇怪,”他那时道,“为什么,你明明不想活,总要糟|践自己的身体,却又还活得好好的?”
“因为,”少年的答案也相当简单,“我还不能死。”
再然后,少年带来了很多人,他们来时大多已经没了气息,他还曾同少年交待:这里虽然是蛊人冢,但不是真埋人的地方,不要总带些死人进来。
少年没有吭声。
直到某次,他见到少年带来的,奄奄一息的人,他才知道,那些人不是死了才被带过来的。
而是,奄奄一息时,被少年强行带到了这里。
“我救不了他们的。”他知道后这么同少年说。
少年点点头,不再说话。
可后来一天,他带来了更多的人,并同他保证:没有了,以后都没有了……
说这些话时,少年的身上有种相当的落寞,甚至是冰冷。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了这些人,少年活不过半年。
他虽然不懂太多少年身上发生的事,但他知道,少年的身上流淌着这些人的血,而这些人的身上,也有少年的血。
那并不会好受,就算他们有秘法,保证了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但,身体是何其精妙的一个整体,又如何能够长久受其他血脉的滋养。
那只是种折磨,日日时时的凌迟,个中滋味,可能只有当事人清楚。
果然,大概不到半年的时间,少年就已经不行了。
他本不想管,也不能管。
可是,某日,他看到少年目光清澈,望向天空,便突然觉得,那一身嶙峋瘦骨和几乎全数溃烂的皮肉脏器之下,大抵是有一颗相当干净的心。
于是,他开始尝试治疗少年,他开始钻研那些秘法。
少年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一切都在好转。
可就在那时,他却突然支撑不住了。
蛊虫爆发,新旧相残。
新的一轮斗蛊开始了。
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次终究不同,终究是出了意外。
因为这一次,斗蛊中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婴孩:玉小仙。
那是新的蛊王,而且,对他没有任何攻击性。
换句话说,在玉安岚独自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后,一个新的蛊王出现了,蛊人冢中出现了双蛊王。
可是,为什么他还在?
这在实际上是非常悖论的一件事,他那时想不明白,也不知道玉小仙到底算是个什么存在。
只知道,他们是同样的。
一切,也就从那时开始有了不同,他不记得药物的解法了。
一开始,他怀疑自己,觉得是什么地方出现纰漏,再后来,他尝试用相同的方法,却从未成功。
即使,他明白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
直到,他偶然看到少年,用同他相似的法子练出了解药,并且点点将身上的伤损治到了最好的状态。
他忽然明白,斗蛊、双蛊王、解药同少年,全都剥扯不开关系。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到来才不同的!
他质问少年,少年承认了。
他不理解,不明白少年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望了望身后那些被菌丝包裹的门人,没有回答,只说十年后会将一切归还,到时,会还他一个解释,一个道歉。
可是,斗生双蛊,双蛊都不全,被少年从中抢走的那部分不在,支撑这具身体的信念便不在,一切都会慢慢消失,连同少年自己,也会消失。
他甚至,已经慢慢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谁。
而且,蛊生活人体内,本就极致痛苦。
十年的时间,用自身的血肉豢养不属于自己的存在,无异于日日遭受凌|迟蚁食。
“你受不了的。”他那时这么说。
少年浅浅笑,已经开始咳,咳中带了血。
那是一种反噬,从最初,少年就开始遭受这种反噬。
“你活不了十年的。”他还是就事论事。
少年仰头,朝他笑,嘴角还带了点红艳,相当刺目:“活不了,蛊虫自会从我躯体中回来找你,你不亏的。”
又说:“十年,你不会忘记太多的,你忘记的那些,我会替你记着,一定全部告诉你……”
他就是那时朝少年出的手。
第一次,绝无转圜,用尽全力地朝着少年出击。
少年本事不小,功底也相当扎实,可是,少年的根骨血脉都受过重创,很多本事便都使不出来。
加之,少年抢入体内饲养的蛊虫本就来自他的身上,两相呼应,内外夹击,少年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
少年的失败理所应当,但少年相当执着,一次次倒下,再一次次站起,无论如何也没有退缩。
到最后,他不得不寸寸断了少年的脉,绝了少年的气。
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就是撑着一口气在同少年周旋。
到最后,他们双双倒地。
最后一眼里,少年没了气息。
他那时想,无论怎样,终归是自己赢了。
只要少年死了,那些蛊虫就会重归他的体内,双蛊便会终结,一切还会回到最初,他也将记得属于他的一切。
记起那点不能遗忘的执着……
可是,他错了,直到如今,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输了,少年没死!
他忘记了很多,甚至,在醒来那刻就已经全然忘记少年的来过去过又做过什么!
直到现在,少年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玉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