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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澜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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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住一个人有多少种方法?

    如果世人有一千种,那么,桑仐必定能有一千零一种。mqiweishuwu

    不是狂傲,而是,她永远可以找到世人之外的另一种。

    比如,面对眼前这人,简简单单一点药就足够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不宽不大,躺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的床上,桑仐单手撑住脑袋侧躺在小哑巴身旁,s型曲线过腰黑发,妖娆不负她绝世的韶华。

    另只手也不闲着,手指正顺着小哑巴的脸颊描摹:“一、二、三……”

    上下两截的脸有天然分界,皮肉紧绷,凹凸着坑洼但透亮的伤痕,世人只会断定这是火烧所致,就连不会发声的嗓子,也会归咎于此。

    但桑仐笑看,知道,这是一种很高级的术:

    活死人,嫁百骨。

    虽然刻意做得如此粗糙不让人起疑,但,这具身体里,至少藏着三重以上的血脉,融汇了三重以上的术。

    这人……有点意思。

    桑仐这么想着,将一口药烟朝着小哑巴面门喷吐而下。

    药烟落下,并不被吸入,只盘旋、纠集,落在小哑巴脸上,朦胧着他的模样。

    “嗯?”

    桑仐笑了,果然是很有意思!

    而后,她俯下身子,捏住小哑巴穴道,将一口药烟喷向对方,近距离送入小哑巴鼻息之中……

    一切尽在掌握中,桑仐微微笑,然而,令桑仐没有想到的是……

    霎时,眼前尽黑!

    那时,桑仐想收手,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知道,她着了对方的道儿!

    桑仐惊了一刹,不过,什么样的风雨她没经过,很快便稳了下来。

    然后发现,这内里的世界还算正常。

    桑仐进入的,是沐云受药之后沉睡的精神世界。

    提着小心,桑仐顺着脚下的路走,在精神世界中,这样或许无法发现什么,但通常比较把稳。

    十步。

    桑仐想,十步之内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就立即掉头离开。

    一、二、三……七、八、九……

    桑仐顿足,果断掉头准备离开,扭头时,身后突然多了一个奶呼呼的小孩子。

    桑仐下意识后退,这巫门的术她总还有些参透不了的地方。

    不过好在场景依旧,来路也还清晰,她便稳住心神,准备绕过孩子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桑仐走得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再走一步,就能离开。

    孩子始终没有抬头,也不关心她从何而来,要往何去。

    只是做着他自己的事情,头埋着,一双小手来回翻弄。

    桑仐于是起了好奇。

    她留下出口的标记,靠近孩子,发现孩子在玩翻花绳的游戏。

    可这个游戏,一个人哪里玩得起来?

    孩子却玩得不亦乐乎,也不理她,桑仐瞧了许久,直到觉出些无聊,便伸出一截指尖,挑衅似的将花绳一头框住。

    面对多出的手指尖,孩子当即抬头,然后,出乎意料地将花绳往上一递,同她露出一个可爱到犯规的笑容。

    桑仐一愣,定住。

    世人的精神世界中,多是直白的喜怒哀乐、赤|裸的贪嗔痴欲……

    不论哪种存在,都带着明显的戒备和防范,并不喜欢被人窥探。

    而孩子,看似纯洁,且多半代表着内心的某种柔软和不设防,但,桑仐从未大意,毕竟,伪装为幼童模样的狠角色也相当常见。

    可,眼前这个孩子却不同,他是真真正正不带半点攻击性和防备心的。

    精神世界中的场景也很稳定,来路去路都很清晰。

    换句话说,桑仐的进入和贸然打扰,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丁点儿波动。

    这儿,也如同一座空城,对外人没有半点威胁。

    而这,显然太过正常了……

    孩子奶呼呼的笑里带着莫大的信任,并不开口说话,只将花绳朝她递出,示意她一起玩。

    桑仐收回手指,浅笑,而后,离开。

    是真真正正的离开。

    从小哑巴精神世界脱离那瞬,她仍旧躺在先前的床上,小哑巴也依旧没醒,那口药烟还在盘旋。

    整个过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任何改变。

    先前孩子奶呼呼的脸和面前一半普通一半枯烧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桑仐确定,在这具身体里的人,并非面前能看见的任何一个。

    那么,他会是谁?

    面对能够操纵至少三种以上十门秘术的人,桑仐如何能够忍得住好奇。

    但,桑仐也明白,这很危险。

    她沉默良久,做着打算,只虚悬着身子,静静看着身|下的人。

    而后,眸光一凛,一口药烟之下,桑仐再次进|入小哑巴的精神世界。

    这一次,她留下了更多的标记,就算出现意外,也可万全脱身。

    巫门的术,她并非全然了解,但她为人谨慎,万全脱身的法子从未失手。

    重新进|入,内里什么都没变。

    场景依旧,来路去路依旧,而奶娃子也还蹲在相同的地方,独自翻着花绳。

    桑仐靠近,不由分说夺过孩子花绳。

    孩子顺着花绳离开的方向抬头,一张奶呼呼的脸上霎时充满疑惑,进而就是委屈,眼泪已经噙满双眼,却是始终不曾哭出声音,也不曾对她的粗暴举动有更多反抗。

    桑仐于是愈发过分,将花绳扯断,碾在脚下。

    花绳顷刻脏污,裹入泥土之中。

    见花绳再也拾不起来,孩子终于忍将不住,大张了嘴无声哭出来,相当委屈。

    桑仐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泪珠,尤其,当豆大的泪珠顺着奶呼呼的脸颊无声滚落。

    孩子显然出离委屈和愤怒。

    但他什么也不会做,只会滴答着大颗大颗的泪,在桑仐脚下的泥地中无意义翻找遗落的红色花绳。

    桑仐皱眉,孩子翻出一截,她便将一截踩入泥中,再翻再踩。

    到最后,孩子的泪便仿佛决堤,泪珠吧嗒吧嗒砸在她的鞋面,而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开始用力掀抬她的脚尖。

    像是,只要搬开这个庞然大物,他的花绳就还能回来。

    即便满手泥土也毫不在意。

    桑仐冷笑,几乎一动不动。

    孩子小小的身影就蹲在她的身|下,因着奋力掀动她的脚,整个人愈发缩成一团,看起来就更加地小,甚至,没有她半截小腿高。

    桑仐将手扬起,虚扣在孩子头顶,只消轻轻一下,孩子的脖颈就能被她拿捏。

    而后,含了一抹冷笑,她朝着孩子说:“我欺负了你,你可以还手,也可以……打我。”

    这其实很危险。

    从刚刚开始,桑仐主动对孩子发起攻击就很危险。

    可,即便如此,即便桑仐做到这个地步,孩子还是没有任何防备心和攻击性。

    只是猛然间停下手中动作,然后抬头定定瞧住桑仐,像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大颗的泪由于仰起的头而朝着包子似的腮帮子两边滚落。

    让人好不心疼。

    桑仐便再是一声冷笑,低下了头,踩住红绳的脚猛然发力,喂在孩子胸口,将孩子踢飞。

    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次,她安全回到了床上,身边依旧是躺倒不动的小哑巴。

    她的进|出都很容易,可是,心中有种憋闷,让她很不舒服。

    为什么有人的精神世界可以那么干净,可以不带一点攻击性和防备心?

    难道,这便是她那软弱无能没有一点用处的母亲所谓的无澜心境。

    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

    从她偷师巫门习得这种术之后,她进过很多人的精神世界,可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心境!

    也不可能存在!

    毕竟,只要是人,哪里能真正断绝七情六欲,完全不受物欲所缚……

    她不信!

    第三次,桑仐重新进入小哑巴的精神世界。

    这一次,她带来了红绳。

    如果孩子还在,她便要看看,孩子执着的红绳背后到底是什么?

    他终归还是有珍惜和舍不得的东西,红绳而已,给他!

    孩子果然还在,就蹲在原来的地方,从泥地中抠出了大部分的红绳,一截一截打上疙瘩,将断绳连缀。

    他这么执着于红绳,以桑仐的经验来说,这便是命结所在,只要能解开红绳背后的秘密,她就有把握触碰这人精神世界的更深处。

    孩童满手泥污,结得认真,在看到方才将红绳碾入泥地的鞋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下意识撇撇嘴,抬头瞧桑仐一眼,却只是墩着肥圆的小屁|股朝后让了让。

    依旧,没有半点攻击性。

    桑仐便将成团的红绳递出:“喏,赔给你的。”

    孩子瞧眼红绳球,笑容顷刻绽放,即使脸上和眼底还挂着泪珠。

    毕竟是个孩子,喜哀都写在脸上,很好懂。

    但是,他瞧瞧红绳球,瞧瞧桑仐的鞋子,再瞧眼手中的断绳,经过一连串艰难思考,似乎已经做出决定不再理扯断他红绳的人。

    可,他的眼睛却还是难以克制地总瞟向红绳球,控也控制不住。

    桑仐依旧伸手,微微躬身,只把红绳朝他递,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孩子的眼,便再也离不开成团的红绳,终于少见的带上了点渴望。

    这很好!

    桑仐想,他终究不能免俗,也有欲望。

    “想要吗?都是给你的!而且,”桑仐再次将红绳递出,加重筹码,“我还可以陪你玩。”

    这果然很有效,孩子当下就扔了断绳,将脏污的一双手递出,却在最后缩回去。

    桑仐皱眉。

    却不是她想的那样,只见孩子以最快速度在衣服上将手擦干净,而后急急抱住红绳团。

    他仰起的脸,便又是那最初的可爱到犯规的笑。

    红绳打结,翻花连缀,桑仐果然没有食言,和孩子玩了很久。

    可,除了翻花绳之外,她什么有用信息也套不出。

    她问出各种问题,刁钻的、古怪的、戏谑的、侮辱的,孩子统统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作答。

    桑仐终于失去耐心,出手擒住孩子下颚,让他把脸抬起来:“你真是哑巴不成?”

    孩子照旧的委屈,红绳球也应声滚远。

    手里的小小的脸便霎时没了惧色,一双眼只是朝着红绳球的方向追。

    桑仐自嘲般嗤笑一声,为什么,她要对这样一个如同她母亲一般软弱无用的人生出指望,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手放开,将孩子顺势推远。

    她勾头笑了一笑,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便是那时,一切生出古怪!

    滚动的红绳球没有停下,越来越快,四周渐次起了薄刃破风的声音。

    那是什么?!

    桑仐诧异回头,惊恐对上铺天盖地飞绕的红绳。

    来路去路,甚至那个孩子,已经在红绳之外,看不分明。

    猛然间,她想起一点致命的怪异。

    这片世界,自始至终,虽则简单,但从未变过。

    她其实忘了,在精神世界中,要保持一种不变,需要更强大的精神力。

    一点一点,她落入自己织就的陷阱中,用自己带来的红绳将自己困住!

    “你到底是谁?”红绳围裹正中,桑仐问。

    孩子站在红绳之外,面目几乎看不清,却破天荒开口给了她一个答案:“你母亲的一位朋友。”

    听到这两个字,桑仐的表情顷刻扭曲,夹杂不齿、嫌弃和最恶毒的恨意:“你想做什么?”

    沐云竟一时无法回答,是什么样的恨意,让桑仐连一个代称的“她”都不愿提起。

    他瞧桑仐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喂!你到底是谁?!那个疯女人给你多少?我出双倍!……十倍!你放开我!”

    身后,是桑仐的怒吼。

    沐云没有回头,到了,也没说过一句话。

    他答应过丽姐,如果遇到她女儿,替她女儿谋个周全。

    他记得,他那时问过:“你不想见她?”

    丽姐沉默,而后笑道:“不想。”

    她们之间的过往涉及毒门隐秘,沐云没有多问。

    不过,答应人的事终归要办,如此,也算不负所托了吧……

    小哑巴睁眼,推开面前虚悬的已经被他困入自己精神世界陷入沉睡的桑仐。

    不期而遇的,同桑仐背后的一双眼对上。

    “你原来会说话啊!”是石木天刚,语气有点虚,“川呐,我就说他没事的……你,可以把刀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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