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门人冢
人是自|杀的,没有任何疑点值得推敲。gaoyawx
一根鞋带吊死在村口榕树下,鞋带细,套圈小,位置低,但凡不坚定或者踮直脚尖也就不会死。
因此,他是自己寻死,死得无怨无尤,死得心甘情愿,死得没有半点留恋。
所有人聚集在一起,静默,以死者为界,分成两边,一边是两百余名新到玩家,另一边,不过三|四十个村民。
双方脸上都没有多余表情,有种隐隐的威压在两方之间酝酿。
是以,一时间根本没人说话,没有一点声音,连风声虫鸣也不分明。
圆日走西,正午刚过,山中却已开始泛凉,秦川抬眸看眼日色,看日光泼成斜线,渐渐将仰盂一般的村分隔成明暗的两片,有种渐入深海的感觉。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重又想起不久前石木天刚吐露的消息。
时间退回到不久前,吴琅急吼吼找到洞外罚站几人告知村中出现死者那刻,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要赶往村中,一如村民传话要求的那般。
但秦川没动。
她短暂思索,问了石木天刚一个问题:“你先前要说的,关于众人来到此处,涉及蛊人冢和时间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先前,石木天刚要说时,被逃过来的雨人打断了时机。
彼时,人|流的大部队已经涌向村中,几人罚站的地方本就同洞穴有一定的距离,因此此刻,倒显出了难得的安静。
“那个,”几人不解,“不先下去?”
然而,话出瞬间,几人便相继明白过来。
任何行动都有一个动机,此时的情况尤其如此。
那么,尽可能多的资料收集,对后面的应对是绝对有助益的。
因此,大家的目光一时之间全数落在石木天刚身上。
秦川试了试腿上的伤,果然,药效奇好,不使力已经没有明显痛感了。
“现在说?”石木天刚已经扭转了身体,准备下山,冷不丁被这么问一句,不太理解。
但回头对上众人目光时,便不好再做耽搁:“好,我长话短说。”
“蛊门和其余十门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一方面,蛊门从不露面,另一方面,其余十门似乎又离不开蛊门。”
略一思索后,石木天刚开始说道。
“据说,蛊门掌握着十门的一个命门。”
这一点,秦川从吴琅口中听过,可吴琅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每隔一段时间,十门人需要通过各自的渠道前往蛊人冢,从蛊门手中拿到这个东西。”
“现在,就是那个时间?”吴琅问道。
“不止,”石木天刚继续,“时间其实早就过了,但蛊人冢消失了。”
“消失?”大家愕然,那是一个地方吧,怎么还能消失?人消失了可以理解,一个地方直接消失,那得是什么意义上的概念?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消失,”石木天刚显然看出大家的疑惑,“没人能再进蛊人冢,而蛊人冢也不存在了。”
“???”
这更玄幻了好吗?
“蛊人冢到底是什么?”清水丫丫问,“一座坟?里面有人吗?就玉安岚一人?”
“自然是一个地方,”石木天刚尽量有问有答,简短精要,“至于里面有什么,谁知道呢?”
“你也没去过?”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去过?”
清水丫丫噘嘴:“你知道这么多,我以为你去过呢。”
“我知道这些,自然有我知道的渠道,而且,”石木天刚道,“就算我去过,此时也是不记得。所以……”
“什么?”吴琅最等不得这种说半句话的情况,着急追问。
石木天刚的目光在现场几人身上扫过,鬼魅一笑:“在场的诸位都去过,也未尝不可能。”
现场,便短暂沉默。
既然都不记得了,那么,记忆自然也就不可信了。
清水丫丫身为玩家掮客,知道蛊门主玉安岚的名讳,却不知道蛊人冢的存在,吴琅,就算是甲门的边缘人物,但不知道蛊人冢和玉安岚多少有些可疑。
至于玉小仙,结合她出现的种种,就更是疑点多多,可她,偏偏一句谎话没有,确实不知道蛊人冢和玉安岚,即使她同对方一个姓氏。
在场众人各有各的可疑处,且碰巧的是,大家所知道的东西,似乎正好互补。
“有没有一种可能,”秦川思索道,“是某种机关和秘术遮盖了蛊人冢的位置,或者,是大家同时忘了蛊人冢的位置,集体失忆。这一点,用蛊术可以做到吧?”
后一句,秦川转向玉小仙。
“嗯,”玉小仙点头,“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中了这种蛊的人,我能一眼看出来。”
秦川等的就是这句话。
“当然有啊!”石木天刚同时无谓道,“不过,问题的古怪之处还不止于此……”
“十门中人同蛊门的联系方式各家本就不同,进入的法子也各不一样,但现在,”时间紧迫,铁锣已经响过三遍,石木天刚没有让大家猜,“所有人同时忘记了本就各不相同的方法和路径,也就是说,他们都记得蛊人冢的存在,记得时间的存在,但,谁也不记得曾经怎么进入的蛊人冢,到底又有没有人真的进过蛊人冢。”
“你说的所有人?”秦川问,“到底指的是谁?是十门徒,还是十门中所有人?”
这个问题,似乎根本不重要。
但秦川问出那刻,石木天刚却勾起唇角:“自然,是……十门徒。”
诚然,这些信息又哪里是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
那么,秦川了然,已经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石木天刚不是普通的十门中人,他同十门徒有关,甚至,本身就是十门徒之一。
由此,他先前在糖果迷局中表现出的洞悉一切并来到这里都有了动机。
但,秦川有种直觉,此时主动接近她的几人,目的并不唯一。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到此时此刻,这些人还没表现出明显敌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想要帮助或是保护她。
这一点,在以往的局里,秦川从来没有遇到过。
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但她能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这些人身上有古怪,却绝对没有敌意,而且,正一步步将她需要的信息在适当的时候告知于她。
秦川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协作性几乎为零,从小到大,她的身边就没有朋友,后来家变进入十相门游戏中也是诡诈居多。
所有人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她哪里能够掉以轻心,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快到村口集合!”
话说到此处,上首正好有村民来催促。
几人再没耽搁的理由,是以全数朝着山下而去。
“自|杀?”一个玩家用戏谑的腔调发出这样一句质疑,打断了双方对峙的平静局面,“算杀生么?”
这一声落,所有村民的目光便齐刷刷转到了开口玩家的身上。
那种感觉,先前大家见过一次。
但此时,愈发诡异。
清水丫丫挤上来压低声音说道:“先前就是这样!所有人就这样同时揭露了玉小仙撒谎的事实。”
秦川回看她一眼,应该是揭露了她倆撒谎的事实吧。
但,这并不重要:“他们像公用一个脑子……”
清水丫丫形象总结。
秦川明白清水丫丫的意思,她的目光也一直注视着对方的行动。
而后,秦川便在村民中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当然,说熟悉大概是过了,但,绝对不陌生。
先前替他罚站的壮汉身旁,是另几个形迹相似的人,这种憨直又驯服的角色,上次见时也是在类似的山林间,不过彼时,所有人还西装革履,此时,却是一身明显违和的布衣。
而另一些,薄瘦,淡然,眉目之间少有情绪的起伏,虽然不挨在一起,但细细分辨,自然能一一归类区分。
秦川不动声色,目光在所有村民身上扫过,很快发现几个异常。
首先,这些人并不亲近,看上去甚至有些生分,不但明显毫无血缘关系,而且,大概率连朋友也算不上,陌生,但又有种莫名的团结。
其次,村中没有女性。
村民身后,环形的屋舍嵌套围合,在渐收的日光里愈发深沉,虽然从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透,但内里半点声响动静也无,结合先前的招待,若村中所有人口此刻都已在眼前,那么,如何能够产出足够食物供给所有,又如何能够质朴热情地欢迎所有来客。
更何况,完全没有女人的地方,如何能够做到与世隔绝生生不息?
当然,有女人也不行,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除非,此处只是某个中转,连通更广博的地界,除非,村民并非他们口中的与世隔绝,而有其他的活命之道,除非,此时此刻立于面前的村民也并非土生土长于此,并非原住民……
“问你们呐!”有人等得不耐烦,“自|杀算不算杀生?”
“当然。”为首村长答话,照旧好脾气又慢条斯理,语气中甚至带种难以名状的惋惜和不解。
这一点,同大部分对列玩家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根本不在乎死没死人,也不在乎死的是谁,更不在乎他为什么死在此处又是怎么死的……
他们在乎的只是:“如果算,那么,怎么惩罚?”
“对啊!怎么惩罚?!”
更多的声音加入其中,随着日色收束,冷意盎然。
这些人的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响,竟想用一具尸|体试探规则。
“这……”村长等人明显镇住,显然即使见过不少玩家,这一届的无赖嘴脸也还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人已经死了,自然也不用惩罚了。”
说罢,挥手就要带人将尸|体处理掉。
“慢着,”却又有玩家上前发难,“这人是山外来的,有名有姓有籍贯有家人,到了不足一天死在这儿了,就这么草草埋了恐怕难以交代吧。”
“对啊!”有人附和,“得查清楚,给个交代!”
查清楚?查什么?给交代?又是给谁?
“虽然遗憾,但这人是自|杀。”村长笃定道。
“呵,”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瞧得出,但,有人冷冷,“就算是自|杀,未必没有人教唆诱导,自|杀者虽然已经死了,教唆者却必定还在我们中间。”
“你想做什么?”村长问,语气照旧平和。
“不是我想,”那人继续,语气冷幽,“是我们,是我们在场的所有人!我们要求把教唆者找出来,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话音落,两百余名玩家中立即爆发出一阵应喝:
“对!”
“找出来!!”
“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