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无耻之处
这年头,各国王室被媒体密切关注,根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不为别的,就为有爆点,有看头,观众们津津乐道都爱看。
但凡有哪国的王子公主出席公务活动,少说也要拿来比较。大到年度公务次数,小到着装的颜色,品牌,珠宝,甚至当天翘起的一根头发丝,都会被截图无限放大,拿来大谈特谈。俨然成为了流量密码。
在这种氛围下,各国王室自然也牟足了劲,要在门面上争一争派头。今天是这国贵妃身上的全套上亿大翡翠,明天是那个王子手腕上几千万的古董名表,繁华奢侈,全供凡人仰望。当然,王室本来就代表了一国最高形象,是国家外交的重要成分。穿着漂亮,昂贵,得体大方,都是可以侧面彰显一国财力的。所以,如果穿得太简单,出行太寒酸,真的是有可能遭人笑话的。
萨瓦紧皱眉头,切出去看了看其他平台的评论。
……不太妙。
这是白翎册封皇后之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出现在公众面前。本来大家都翘首以盼,以为能看到他头戴镶满钻石的帝国王冠,身披勋章绶带,以高贵无匹的姿态出现在镜头下,结果……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甚至更不讲究了。
前后这么大的心理落差,让围观群众们忍不住吐槽:[这这这……夏季衬衣,配秋季长裤是怎么回事啊][讲真,有点不修边幅……][说不上不修边幅吧,衣襟和裤子都熨得平整干净,没有不得体。]
[太素了。]
[对,实在太素了,根本没有一国皇后的派头,寒酸过头。这身常服,我军校回来的表弟才会穿这么随便。]
也有人迷惑质疑:
[人鱼王室历史悠久,都没雇个内官提醒一下穿着打扮吗]
[这应该问老皇帝。他老人家全世界各地那么多博物馆,里面珍宝无数,随便拿一套存货出来充充场面,也不至于这么难堪。]
[震惊,没想到老皇帝这么抠门!]
[抠门倒是不至于,只是……你们懂的,政治联姻嘛,总不能真的当老婆宠。][不是,白司令自己也应该有这个意识啊,他是公众人物诶。]
[呃……小白鸟出身底层啦,平民皇后,可能不懂这些的。大家不要对他太苛刻哦。]
话到这里,大家各抒己见,有看不上的也有好心解释的,还算是在可控范围内。然而,忽然有人发起了一则投票:【在你心里,白翎这个皇后能代表帝国的光辉形象吗】
【可以v】
【差远了x】
“快,给我买20万水军,全投‘差远了”!”
屏幕前,头号黑粉凯德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终于啊,终于逮着黑点了。
底层爬上来的野狗,毛都不懂就拿个权杖当令箭,实际上一点王室规矩都不懂。这下可好,现原形了吧,丢人现眼的玩意。
凯德哼了一声,满脸都是嘲笑。
别的不论,他确实有资格在这方面鄙视白翎。
像他们这种出身高贵的贵族,从小就要接受各种礼仪教育。从吃穿用度,到一言一行,都是有家里的礼仪官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比如在不同场合穿衣的颜色和质地,还有手摆动起来的角度和弧度,都要精确无
比,不能出半点差错。
贵族的生而高贵,就是从这些教养里体现出来的。
避难所长大的野鸟,就算攀上了伊苏帕莱索这颗大树,骨子里的粗鄙,还是会暴露出来的。所以这一次,凯德既痛快,又解气。
看着水军到位,投票数瞬间被拉出一大截,凯德悠闲地躺进椅子里,准备享用帝国皇帝的下午茶。这时,外面的侍从惊慌通传一声:
“啊,元帅阁下,陛下正在午休,您不能进去——”
来人直接无视阻拦,敲了敲门,带着身后凛凛的披风大步走进来,在门口单膝跪下,语调严肃:
“陛下,请恕我打搅。但这两天我已经给幕僚处打过无数次电话,都没有得到明确回复。身为军事统帅,我有责任直接和您汇报。”
凯德不耐烦地摆手: “有屁快放。”
自从上次军部把他和海因茨晾在机场,他就没有好脸色了。
金雕元帅锐目寒厉:“附属星监狱被劫,丢失六万犯人。这件极其恶劣的事,很可能是野星做的。”
原以为提起野星,凯德会暴跳如雷。
谁曾想,他不仅毫不在乎,还有点烦:
“海因茨不都跟你说了吗丢了犯人更好,管他是死了,还是被谁带走了。那个监狱每天都要给犯人支出一大笔伙食费,这笔钱,可是从我的政府里拿的。而我现在正在赤字,连重建行宫的钱都没凑齐。所
以,劫持了更好,今年能省下一大笔钱呢。”金雕抬了下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轻视。他内心道,这只章鱼还是那么的目光短浅,只想着到处抠门省钱的,削尖了脑袋想要重建他那个太空淫窝。
但金雕还是面上保持尊敬,言辞正义道:
“陛下,请您考虑一下帝国的未来。那批犯人里,有不少是大学教授和各行业的顶尖人才,如果放任他们在野星发展,那么很快就能拉起一个世界排名前20水平的高校。到时候,各种资源必定会受到吸引,渐
渐流向野星——这对我国的形势非常不利。”
他一番话说得切中要害,鞭辟入里,就算是刚上小学的孩子,也能知晓其中的利害。
凯德却忽然看了他一眼,问:
“金雕,你说得这种不利,要多久会显现”
“不超过五年。”
“要五年之久啊。”凯德这个章鱼脑袋,少见得转过了弯弯绕,一针见血问:“你是军事头领,又不是教育部长,你关心这个干嘛”
金雕被问住,愣了一秒,索性站直了身体
,与其视线平齐陈述:
“因为白翎等人行为恶劣,还对我军造成了巨大的财产损失。”
“损失多少”
“一台机甲,三十亿。”
海因茨被一连串急电叫来。帝国办公厅里,章鱼和水母两个主仆狼狈为奸,开始琢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海因茨开门见山,直接把那台机甲的来龙去脉交代了:
“那机甲名叫‘阿波罗’,造价总计30亿,是元帅大人送给他爱子金井的生日礼物。”凯德听完,勃然大怒: “他有30亿给小屁孩买个机甲,居然没钱赞助朕修行宫!”海因茨表面惶恐,内心却在打趣。
喔喔,我们伟大的king,他对太空行宫的执着,简直和古地球时期东方的慈禧太后要修圆明园一样。
海因茨一言难尽地说:“这……微臣也觉得奇怪。毕竟,中央给元帅阁下开的年金,每年是600万,再加上他伯爵身份的家族产业,顶天了十来个亿。所以,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钱,买那么贵重的奢侈品的
呢”
30亿的机甲,这个档次,这个机甲,哪怕放在一个小国的军费开支里,都算奢侈。
而金雕,居然能眼都不眨,抬手就砸钱给孩子买个玩具。多少有点离谱了。
凯德试图思索: “所以,他贪污了”
海因茨放低声音,不动声色引导: “这微臣不清楚。微臣只知道,元帅阁下和剑鱼大公私交甚笃……”话说得点到为止。凯德就是再昏庸,他也清楚了。
帝国中央政府现在穷得叮当响,其实都是因为,税收的钱被卡在地方豪绅那里。四大公爵联合垄断帝国经济,利用老派贵族的身份,各种钻国家的空子,几乎是把偷税漏税摆在明面上。
从前,伊苏帕莱索当政,律法执行极为严苛。他手里握着萨瓦一世和施洛兰两张王牌,把军事门阀贵族压着打。因而,有事没事就去下属星球突击检查,找个由头打公爵两棒子,这才能掉个三瓜俩枣,进而填补财政亏空。
而现在……改换位置,凯德这个新帝,却捏不住金雕这张牌。
原说金雕也算是祖上忠臣——他舅舅曾是伊苏帕莱索早年身边的近卫队员,后来蒙舅舅的推举,他进入军团,在施洛兰手下当一个次级小副官。
金雕天生骨骼粗硬,能打能抗,论血统,绝对在猛离界战斗力能排前三。他勇猛善战,但生性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交往,曾被萨瓦一世元帅夸“是个老实孩子”。他也确实很老实。跟在施洛兰后面默默做事,脚踏实地,不争不抢,连升职都是施洛兰去替他求的恩典。
施洛兰意外身死那次,金雕正好轮休,没有随船跟随,从而逃过一劫。之后没多久,萨瓦一世也因伤退休了。临走之前,他对老皇帝说:“如果您要用人,考虑一下金雕那孩子,他是个实心眼。”
君主尊重老臣,便采纳萨瓦一世的建议,打算把金雕调到自己身边。然而,那一年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金雕突然打报告,说自己身患疾病,需要静养两年。
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即将被重用的情况下,突然急流勇退,这举动不能说不古怪。好在君主仁慈,在和金雕私下详谈之后,准了他的申请,容许他带薪停职两年,等回来之后再继续效力。
两年之后,金雕如约返回。
只是又过了四年,他忽然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小孩,取名叫金井, “这是我的孩子,他母亲死了,我便带回来抚养。”
那时,金井正好五岁,而当时的白翎刚过六岁。
也就是说,当年的白司令还像野孩子一样,在广场上抓鸽子打架追奶车时,金井已经成为全家乃至全军部最宝贵的患患。
他拽着少将叔叔的胡须长大,踩着小雕肉垫在中将阿姨的办公室里学飞,他是军区的一团奶肉,谁见了都喜欢的天才小宝贝。甚至,他还曾经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金雕爸爸牵着小翅膀,在恢弘壮阔的议事
厅,隔着帘子面见过伊苏帕莱索。
有着这样骄傲的童年,很难不养成骄傲的脾性。
如果说白司令的无法无天,是逆境之下的自我防护。
那么金井的无法无天,就是团宠之上的溺爱加持。
就此,海因茨总结道:
“既然金雕元帅关心幼子,想从白翎手里要回机甲,咱们当然要‘成全’他的一片苦心。”凯德绞起触手,不悦:“朕干嘛要帮他”
顺便分出其中一条触手,刷刷光脑屏幕,看看抹黑白翎的投票情况。海因茨轻瞟一眼,谦逊微笑:
“如果微臣说,有个办法,可以一石二鸟,同时除掉陛下讨厌的两只鹰呢”
凯德眼珠子亮了:“爱卿,细说!”
半小时后,海因茨回到幕僚官邸,将副秘书召过来,开始口述任务。
副秘书听罢,整个人愣了愣: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海因茨悠闲吹茶: “如何”
饶是能力超群的副秘书,此刻也有些难办,他说:
“之前军部三番五次来找我们沟通,都被您堵了回去。现在,您又突然改变主意,想和他们主动合作,倾尽手头的关系来帮他们声讨野星,来找回军部的面子——”
这也太朝令夕改了。
搞得好像他们幕僚处态度飘移,言而无信似的。
海因茨转过眼眸,他阴柔的美貌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出些许晦暗。他说:“你要记住,我们beta就是工具人,主子的手往哪里指,我们的脚就往哪里奔。”
“这是凯德陛下的命令,我们只需要遵从,不需要过问。闭紧嘴,迈开腿,做好凯德陛下的狗。至于小狗咬了谁,别人自会去找它的主人,因为谁都知道,狗只听主人的话。”把
自己当工具,当狗。
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官僚作风。
但这也恰恰是副秘书一众低级水母愿意跟着他的原因。
像他们这样的beta,无权无势,全靠考学升职。现在想要在动荡的局势中存活下来,当然要跟着一个会明哲保身的骑墙派。至于保卫国家,那是野星革命党的事,与他们无关。
想到这里,副秘书又问道:
“那您觉得,这次金雕元帅和野星对弈,谁会赢”
海因茨姿态清闲地靠进椅子里,说:
“我们是beta,只需要扮演事件的旁观者就好。至于谁输谁赢,这件事要交给上天来定夺。”
副秘书: “上天星际之神吗”
“谁知道呢,”海因茨说着,语调意味深长, “或许赛博神和机械神,都正在看着我们呢。”
副秘书刚下发消息,文官系统的卷王们已运作起来。
入夜,幕僚处下面四层的大楼灯火通明,阴险的水母们在此团建。beta也能推动世界进程吗当然可以,只不过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罢了。会议室内,圆桌中央悬挂着监控器,视角正对着晚上七点半的中央新闻演播厅。
他们在等。
等金井出现。
帝国风的华丽金球片头丝滑掠过,熟悉的女主播面孔端端正正得框入取景器内。晚间新闻的规矩——前两分钟进行重大新闻提要,第三分钟开始进行详细报道。
往日,前十五分钟的黄金时段都会贡献给凯德,主播会用辞藻浮华的稿子,高度赞美章鱼皇帝屁事不干的一天。
但今天,吹到第十分钟时,主播忽然抽出稿子,将军事要闻提到前面来:
“近日,首都附属星发生了极其恶劣的大规模劫狱事件。此次犯罪,严重威胁到了帝国的国家安定和主权。目前,事件还在紧密调查中,接下来,我们将连线此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女主播抬头示意,导播切换。
导播按着耳返,做了个ok的手势。
镜头平移,以一种坚定和缓的方式对准舰桥,有一位军官刚好转过身,离开指挥区,朝他们快步走来。
这个渐入非常好,一下子就给观众一种感觉——他是干实事的人,是百忙之中抽空接受采访的。
军官穿着一件值勤服,蓝灰色的薄羊毛呢面料,质地上乘。他抬手敬礼时,法式翻叠袖口显出一些贵气和优雅,放下手臂,胸口的鹰翅傲章熠熠生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他饱满的胸膛敞亮飞去。比起白司令“寒酸”的旧式军服,他的着装配饰昂贵亮眼,且缀满勋章。
这时,摄影灯从正侧面打过来,角度恰好照亮他四分之三的脸,众人心跳骤停一秒,心里都说,“好俊啊!”
下方字幕立马跟上,白底蓝字得介绍:[金井,隶属第一军团鹰队,上校军衔]
这么年轻,这么俊俏有气质的军官,一下子便抓住观众们的眼球。很快,不出十分钟,金井的详细生平就出现在直播间的评论区。
[居然是金雕元帅的亲子!这身军服好帅好有质感。]
[元帅有这么年轻有为的儿子,居然现在才拉出来溜啊。]
[(激动jpg)好喜欢,有点虎父无犬子那味了!]
[那当然,三代军事贵族浸润出来的气质和教养,哪是某些底层土匪能比的(白眼jpg)]观众们看到这话,俱是一愣,不约而同想到了谁。继续看画面,金井简要汇报了一下问题。他发言条理清晰,看起来就是很自洽的那种人。
年少天才,英俊有为,有个元帅爹,身上带点家长惯出来的骄傲矜持,但不过头——简直不要太符合帝国一切军旅小说里面的天才主角形象。生而高贵。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alpha。这个性别,让他肩膀上那些多到不符合年龄的星星,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正当观众们好感逐步上升时,记者忽然问:“金井上校,听说你在这次事件中,也蒙受损失”金井点头,眼底流露一抹失落,但很快变回稳定的锐眸: “他们不仅偷走了帝国公民,还偷走了我的机甲。”
下面马上刷屏:
[我知道我知道,那台机甲是元帅送给他的,好几十亿啊。][这么贵肯定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只有我在意元帅好宠惠这件事吗没想到电视上不苟言笑的元帅,私下里居然是这么注重家庭关系。好反差,爱了!]
[到底是谁偷的啊气人,人家爹亲送给孩子的礼物,就这么偷了,这是一群小偷强盗吧。]附属星六万人失踪,无人问津。长得跟偶像似帅气的军事豪门贵公子金井丢了一台机甲,半个星网激愤。晚上,还他机甲甚至刷成了话题热搜。路人点进去问, “谁偷的啊”都说不知道。
但无独有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几个小号,意味深长地把白司令去小学揭牌的链接往热评一贴。
有人奇怪: “发这个干嘛”
对方立马撇清关系: “没什么,自由心证。”
越是遮掩,就越有问题——吃瓜群众们立即竖起天线,开始全网找蛛丝马迹。这一找,还真被他们扒到了。
有人在论坛焦急发帖说: “我老公原来在坐牢,现在好像被绑架去了野星,他偷偷给我发消息,让我想办法救他回来,怎么办啊,网友们求给我支个招。”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么个没头没尾也没聊天记录的帖子,莫名其妙就被截图传送,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
帖子下面挤爆了,评论以秒速刷新:
[犯人是野星绑走的,这是不是说明,金井上校的机甲也是被白……]
[呃呃呃呃,不会吧不会吧,劫狱就算了,偷人家机甲,还害得人
家豪门公子上新闻联播寻物,真的挺不厚道的。]
[白司令,这把有点上不来台面……]
[小偷皇后
也不知道是谁发的,这个称呼既刺眼,又具有代表性,一下子就传开了。幕僚处宣传文员比了个手势:
“搞定,再加一波流量,顺利把舆情推上风口。”
副秘书在会议室旁观进程,略微感叹道:
“帝国主义的优越性就在于,帝国主义诬陷人,并不需要证据。”
当年,古地球的灯塔国代表,在联大举着一管洗衣粉,只靠信誓旦旦说是大规模杀伤性化学武器,就能把中东搅得一团糟。
这足以说明,这个世界的上层规则,从来都不是以证据定论的。
如果非要讲证据,那只能说明,太正直,太理想,不适合生存在权力场。
这便是权力的无耻之处。
白司令的政府,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公信力危机之中。
走在路上,都有小孩追着白翎的车,幸灾乐祸朝他喊:“小偷,小偷皇后。你还偷了什么,老皇帝的权杖吗”幼童天真,不一定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跟风瞎喊。但那些一路经过的怀疑眼神,着着实实给白翎泼了一身凉水。他恍惚想起诺思的话——做好事,不一定有好报的,你要习惯。
习惯……
他习惯不了啊。
为什么好好的救人,被污蔑成了绑架
为什么金井削他的断腿,却能被夸“天才努力搞研究”而他不过是拐走了敌人的机甲,就要被骂小偷强盗……仿佛出身与血统,决定了一切行为正确与否。
白翎坐在车里,下颌微颤的脸藏在阴影处,似乎懂了什么,又似乎没懂。
伊苏帕莱索当年被人辱骂的境地,好似正在以一种历史螺旋渐进的方式,再一次复刻在他的身上。
诺思担忧地看着他,轻声问:“要不我们现在出通知,立即澄清此事。”
白翎垂着眼眸,疲倦地摆摆手: “没法澄清。”
他确实劫狱了,这是事实。而且对方编造证据,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刺激他主动跳出来,认领这件事。
如果他出了通知,那才是真正的“板上钉钉”。
“之后再说,我先去开会。”白翎稍微点了点头,打招呼准备离开。诺思一愣:“今天没有会啊。”
“……的内部会议。”他很费力,才把“郁沉”两个字吞下去。郁沉的会议没有郁沉,只有他和一众魔王柱的老臣。
老臣们消息灵通,之前受到君主嘱托,自然要竭尽全力帮白翎想办法。
然而,帝国之前百年间并未出过皇后,他们也没有类似的处理经验。便有老臣建议,按照以前君主面对泼脏水一样的做法——冷处理。但另一派老臣直接给了否决票。
“君主和白翎的情况不同,君主从不露脸,再泼脏水,也影响不到他的私生活。但咱们的皇后不一样,他要经常跑基层的,出现了这种公信力危机,白翎受到的直接攻击会更严重,更糟糕。”说来说去,最后也没有定论,只得明天再商讨一下对策。
散会之前,老臣们都劝: “白司令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别想太多……”
他们沉默一下,还是决定告诉白翎现实:“因为按照我们的经验看,之后,肯定还会有一场硬战。”回到房间,小茉莉的味道已经散尽。今天没有服务机器人换新花过来,白翎也懒得扔,就放任它在床头腐烂。正自暴自弃,门铃声骤响,服务机器人转着滑轮进来,手钳里捧着一小束新的茉莉花。仿佛是掐着他回来的点,来换花似的。
机器人转动镜头,发现白翎坐在床前,精神状态是看得出的低迷。他掌腹撑着床垫,肩膀向一边轻微塌陷,似乎骨骼支撑不了全身的重量一般,整个人混乱而疲急。机器人换完花,正从床尾路过,忽然一只袜子落到了它脚边。
抬起头,鸟正缺乏表情地看着它。他是故意把袜子甩掉的。
仿佛在闹脾气。
很轻微,轻到容易被忽视。
但机器人既没有躲,也没有走开,而是用小钳子捡起袜子,伏在床尾重新给他穿上。那只鸟的身体颤抖一瞬,又一下子向后躺到床上,张开手臂,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细长小腿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床箱。
像在勾引。可实际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断腿在长长的衬衣下摆鼓出来一截,又戛然而止,失去了本应该伸出来的部分。肢体如此古怪,就像被玩断掉的小玩具。
这衬衣是鸟睡觉常穿的衣服。
纯白的棉质布料,半新不旧,下摆两颗扣子也不知道是哪次被堵在墙角干得四肢痉挛时弄掉的。鸟懒懒的,不想去缝,也不肯换新的。郁沉看在眼里,便不动声色地纵容了他这种自我损坏。
墙角开着落地灯,光从床的另一边散射过来。因而站在这里,便能轻而易举从被光透出的衬衣布料里看尽他的轮廓。
那是一种极为柔韧的线条。他薄而紧绷的小腹有着明显的训练痕迹,拱起腰时便会形成漂亮如解剖教科书配图般的腹沟线,让人爱不释手,反反复复想去抚摸。
还有扣眼缝隙间泄露出的小腹皮肤……
小雌性在出神,因而不知道,自己微微起伏的腹部皮肤下,正悄然透出鳞片状的纹路……
雀蓝色的花纹。
——我尾巴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