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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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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殖期的事,当然要关起门来说。

    白翎问为什么,郁沉给出早就斟酌的答案:

    “国不可一日无主。你刚带了一群人回来,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不该为了我的繁殖期,把国家大事扔下。”

    “况且,”他切出一条简讯,发给白翎看,“帝国军部已经猜到是你劫狱。以他们的作风,不日就会找我们的麻烦。”

    郁沉点点手指,列出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一如既往的可靠。

    “但不用担心,我的决策不会缺席。接下来,al和魔王柱辅助你,可能发生的意外,以及应对方法,需要动的人脉关系,我已经写在细则里分发下去。”

    日程里没有他,却处处都是他的手笔。

    显然,类似的情况每年都在经历,郁沉已经熟稔掌握怎样让一个政权在他缺位的情况下,正常运行下去。

    而且,这一次,他有了值得信赖的皇后。

    郁沉理应去得安心。

    白翎沉默很久,不冷不淡地问: “你要去哪把自己关起来吗”

    他是曾经带兵的老将,团队里的alpha不知有多少,当然知道繁殖期是怎么一回事。军队纪律严明,不准乱繁殖,那些着急忙火的alpha就只能变回原型,由专人锁在水族箱里,等过了时期再放出来。

    但也有个别极其躁动,一头撞死在水族箱里的。

    那些海洋族alpha都说:“唉,早点打完仗吧。打完我回去匹配个老婆,就不用憋得内出血了。”

    当时的白司令一人给他们一军棍,让他们长记性,别总把omega当发泄品。

    然而,现在的白翎眼睫下敛,轻声说:

    “拿我发泄吧,我愿意的。”

    话音很轻,份量却重。

    郁沉将他牵过来,手掌从衬衣边缘抚进去,摸到那满是冷汗的脊梁时,他抖了一抖。刚刚才得知亲生父亲的消息,现在又要被迫和伴侣分开,如何能不沮丧呢。郁沉心里叹着,轻声哄: “我的繁殖期和其他人不同,我占有欲太强,会伤到你。”

    白翎别过脸,又缓缓说:

    “繁殖期而已,多大点事,还能把我干死不成”

    他的人生信条一向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人鱼不知道,他可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十九岁截肢,二十四岁半边脸毁容,三十岁被子弹打穿右肺,伤还没好就得咽着血沫子为了20万星币的军火赞助单子,陪那些脑满肠肥的富商喝烈酒,喝进重症监

    护。

    三十五岁在战壕里,上一秒还在说话的队友,下一秒脑浆子就嘣他眼睛里。脑袋只剩一半,嘴巴还在动。他经历的苦难,悲剧,痛苦,愤慨,哪一样不比繁殖期可怕。白翎扯了扯唇,漫不经意的语调:

    “兽型而已,我又不是没见过。”

    郁沉见他犯了固执脾气,语调渐渐严肃: “白翎,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之前的兽型都在我可控范围内,我的纯血程度很高,能达到89,你所看到的,只有60的兽化程度。”

    白翎这才瞥他一眼: “所以加上那29,会变成什么”

    “会分叉。”

    “舌头”这个他知道。“不止。”郁沉慢慢释出两个字。

    “不止……”那除了舌头还有……白翎呼吸一乱,表情失措地看向他的腰,仿佛那质地优良的西裤下,正寄生着不为人知的怪物。“还有其他变化,加在一起,绝对不是你能承担的后果。”人鱼轻描淡写地说出严厉警告。

    小雌性只有一个生殖腔。

    白翎确实承担不起。

    所以收拾收拾东西,出去住一阵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郁沉经手的事,必定会安排得妥妥当当。怕孩子孤独,特地安排了酒店整层套房,让萨瓦也陪着一起住。有朋友陪伴,这段日子想必会过得很快。可是刚回来就要分开,那种难受别扭的滋味,始终散不去。

    屋里灯影昏暗,郁沉靠着门边,望着眼前一抹瘦削的背影。白翎在整理东西,落地灯光线黯淡,勾勒出他拱起的脊线,屈折而单薄。

    他不想走……

    郁沉不禁自问,自己是不是心太硬了。

    这只鸟,无疑是愿意跟着自己吃苦的,可正是因为他吃了太多苦,才不能继续放任。弄伤了,弄坏了,后悔的是郁沉自己。这么多年,就这么一只宝贝鸟,轻飘飘的一手就能抱起来,玩坏了,谁能赔给他

    繁殖期不比寻常的易感期。

    易感期尚且有阻隔剂等药物控制,而繁殖期里,兽性全开的他只会没轻没重。即使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灌满鸟,满到恨不得倒流进胃里,从翁动的喉咙口渗出来,再混着胃液被他痛快吃掉。那些肮脏可怕

    的事,不应该让鸟额外承受。

    他对白翎,总有着近乎失控的占有欲。能表面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观望,已经竭尽全力。郁沉提出要送他去镇子上,白翎却闭了下眼,疲倦不堪地说:“不用,我自己去。”

    来到酒店,提前有人打理过房间,床单和枕头用的都是家里的,以防他认床失眠。床头柜前的绿琉璃花瓶里,嵌着一小束茉莉,这是花房里的花,人鱼特意剪下来给他当安神剂。可白翎想要的安神剂,根本不是花。

    他把自己丢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洗得太干净,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只有洗涤剂的清香。

    真糟糕。

    完全睡不着。

    期间,萨瓦敲门喊他出去喝酒,他拒绝了。

    霍鸢上门找他谈公事,他说明天再谈。

    明明窗外灯火温馨,屋里空调清新凉爽,今夜无事可做应该感到无比放松,可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却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空掉了。

    视线下瞟,看到地上打开的箱子。

    想找机会把棋盘送出去,

    又没送成。

    为什么总是错过呢……

    他念着“错过”两个字,想起自己,更想起施洛兰上将和妈妈。他想,原来他有个上将爸爸,他或许本应该由父亲带着,引见到郁沉的面前。原来,他与人鱼之间,还存在那种可能。

    又错过一次。

    白翎嘴里蓦地发涩,手指痉挛,抓皱了原本平整的床单。

    ……我还是想见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起来,操起棋盘塞进怀里就往外跑,跑出几步才想起回来穿鞋。大半夜的,从业已安睡的镇子跑出来,跑向被栅栏层层封锁的船,他知道,这行为多少有些神经质。但人总要为自己发一次疯,既然睡不着,为什么不发疯,不去解决问题绕过屏障,从无人知晓的通风口钻进船里。谁也不知道,被好心放生的鸟,又逃回了家。

    无人使用的船,维持在低能量状态。走廊上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幽绿光,指引他匆乱的脚步上楼,隼的夜视能力不佳,摸着黑找到郁沉的厨房,不小心撞掉了柠檬清洗剂,撒了一地。那味道很酸,又酸又涩地冲鼻腔。以至于他打开断电的冰箱,依照着混乱的身体记忆把棋盘放进去时,都没发觉自己的做法有多怪异。

    然而,除了他,这里暂时不会有人开冰箱了。

    白翎想起自己走之前,被郁沉三令五申要求着, “绝对不要踏入这里一步。”

    他答应了,很干脆。

    没错,不要踏入这里,但没说不能用翅膀飞着去找鱼。

    衣衫在厨房的地板沙沙落下,从白色的衣领里飞出一只鸟,它飞进了通风口,撞到这里,撞到那里,四处找着人鱼的痕迹。直到他飞到楼下,听到不远处的管道里回响着声音:

    “快把他按住,用链子穿进他的鳃!”

    “……卓医生,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太血腥了。”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君主这么要求,我们必须照办,哪怕他现在进入休眠期失去意识又反抗得厉害。”

    “可是往年也没这样啊。”

    “今年不同。”

    “哪里不同”

    “今年,君主有了伴侣,”啄木鸟的声音叹着气, “君主说, “如果不把我锁死,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奔出去找他,那样就不好了,会让他难过”。”对话就进行到此。因为他们都知道,“他”是谁。飞过来的鸟,也知道。

    白翎没了知觉,他混乱想,啊,怪不得。怪不得我会急匆匆飞过来。

    原来他在为我受苦。

    匹配度低的omega,根本意识不到alpha发生了什么,仅能依靠那一丝一缕模糊的感应。别人都会忽视的感觉,他却抓在手里,像要撞得头破血流一样跑来了。下面涌起潮湿的风,中央空调在疯转。

    从通风口往下看,是熟悉又陌生的布局。白翎想了好一会,这是哪,才想起这似乎是郁沉经常打针的那个病房。

    曾经,白翎不明白为什么病房里外墙要用那么厚的防弹透明玻璃。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不是病房,那只是枯水期的水族箱,注水到天花板位置,就能囚住一条世上最强的人鱼。

    想要给这样的肉能怪物穿锁链,无疑是一项惊险至极的任务。白翎听到,他们在惊慌高喊, “按不住啊,必须要打麻醉针!”——接着是混乱的走位,针枪发射,打进怪物紧绷有力的腹部,换来咆哮怒号的嘶吼,它像最凶险海域的暴风雨一样,即将无情地撕碎所有生物。

    就在这时,卓医生急中生智喊:

    “想想您的小白鸟!”

    在众人紧张的吞咽里,如诡闻一般,那由深水肺部发出的凶恶肆虐声,渐渐停息了。

    视角有限,管道里的小鸟看不到全景,只听到粗暴的锁链碰撞音。但这一次,它的兽性被压制住,没有再暴起。小鸟想,它已经不需要麻醉了。因为——我的名字,代替麻醉针,扎穿了他的软肋。

    翅膀扇动,一抹影子从天花板飘落到水缸边,像一朵弄脏的小雪花,飘到池塘边,亟待融化。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荷枪实弹的仿生人,守在走廊上。他们身上挂着即时通讯器,刚才啄木鸟医生和同僚的对话,就是从通讯传出的。这艘船上,几乎没有活人。

    所以谁也没看到,单腿的小鸟,正艰难地用黄色爪指立住身体。玻璃边缘很滑,它得一点一点地跳着挪近,才能凑到中间去看。

    人鱼沉在水中,像一座沉入海底的鸟。

    比起之前,他确实变得更不像人类了。他皮肤灰白,颜色像未烧灼的陶瓷灰模,灰败而阴暗,远远看去,淡青黄的水溶液里宛如漂着一具远古的怪物标本。他长出了耳鳍,獠牙也变得更长——那种尺度的尖牙

    是不适合给任何omega标记的,会直接戳穿人的颈骨,造成死亡。

    三米多长的鱼,肌肉丰满的尾巴搭在池底。看似平静,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凶残的野兽随时能轻而易举撕烂猎物每一片肉。

    可小鸟熟悉它,能看出它眉眼下隐藏的痛楚。

    那异样来自于脖子上的锁链。锁链有两厘米宽,是比着腮缝的长度定制的,从左边穿进去,从苍白的皮肉消失一段,再从右边穿出来。只要它企图爆冲,就会被死死勒住喉咙,直接室息。哪怕是最凶狠的敌

    人,下这样的酷刑时都得掂量掂量道德法庭的审判,它却心甘情愿,对自己用上了。

    水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血,有种如蜜的腥甜。

    腥冷,且可怖。

    小鸟却想,这是温柔和缓把我送出家门的人,在外一向得体的人,现在背着我,在肮脏的水箱里挣扎狼狈。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不要踏足这里一步的话呢

    ——不想让我负罪。

    外面

    继续传来远程的讨论声:

    “君主是不是应该进食了繁殖期,他新陈代谢极快,消耗量很大。”“肉已经准备好了。70的腐肉,掺杂30的碎肉。”“怎么尽是些坏肉!”

    “你不懂,有了伴侣的雄性人鱼会优先把新鲜肉让给雌性。他们只会适当性吃一些腐肉。”

    在一惊一乍的对话里,翅膀飞走的声音变得微不足道。

    直到半小时后,扛着一大箱肉的仿生人进入观察室,他们才发现,头顶的通风管道栅早已被人打开。再看水池边,那里竟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陈旧军用常服,胳膊肘和膝盖都蹭得有些脏的青年。水底灯光幽蓝,从下往上打的时候,把他的脸也笼置一层幻觉般的色调。

    透过监视器,啄木鸟医生震惊到结巴:

    “你你你,白,白司令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已经封锁了,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另外的医生满脸迷惑: “他好像在往池子里喂鱼。那是什么肉看起来不像观测室提供的。”白翎睫毛轻垂,轻巧说:

    “我的肉。脂肪很低,来源安全,鱼吃得很开心。”

    说话间,他把肉片抛进水中。水底翻涌,人鱼扇动尾巴捡食碎肉。这时,他潮湿的小指颤了颤,浮现出一点病态的恍然。

    “……人肉!”两个医生的惊恐尖叫接连刺破天花板。

    啄木鸟:这只也是疯的啊啊啊啊!!!

    白翎把手中塑料袋揉成一团,看着原本食欲不振的人鱼在水里追逐着微微带冰的肉片。他心满意足,且轻描淡写:

    “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坐在池边,他放任独腿的脚踝没入冷水中,心底喃喃:

    现在,我们都有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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