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十四 十四条法案
关于公共学校的主意,并不是第一次提出,其实很多年前萨尔乌斯就有了,或者说,有过。moweiwenxuan
高法依格小的时候就去上过,后来因为和人打架,被蒙德兹接回了家。
斯宾罗先生说的情况,确实存在,因为徽记的原因,孩子们的人生轨迹一早被定好,被硬凑到一起,只会造成割裂和不安。有时,甚至孩子们之间的争斗,还要更加残酷。
在小高法依格被接回家去不久,那个类似学校的地方不久后也被关停了。萨尔乌斯人家们普遍认为,小孩还是在家教养比较好。等够年纪了,就去父亲或母亲的工作地方实习,两三年就可以执业,然后重复这样的一生。
几百年来任一个普通萨尔乌斯人的生活大概如是。
萨尔乌斯现在全力效仿的布莱登城,则在不日前重启了大学制度,正好,高法依格对此有所了解。
布莱登大学分为文学科和理学科,三年制,招收所有徽记的学生。临毕业时,大学的就业部老师会和毕业生一对一谈话,了解对方有关职业的志愿,然后——
以下故事来自阿莱丽娜的讲述——没错,阿莱丽娜,如今正在布莱登,兼任大学的就业辅导员。
最离谱的一次,阿莱丽娜辅导的一个学生,他手上徽记的形状,依稀是一个袜子。
——海姆达尔!你究竟毁了多少人的人生!
学生的梦想是当一名医生,各科成绩也都达标。一般来说,阿莱丽娜会据此重新对徽记释义,尽量贴近学生的梦想职业……又称胡说八道。
但她那次词穷了……就算奥丁来了,这徽记也是只袜子!
学生的眼睛灰暗下来,家里就是织袜子的,世世代代,或许他不应该奢望另辟蹊径……
阿莱丽娜艰难问:“同学……这是你双亲其中之一的徽记吧,另一个,说不定……给我考虑下……”
学生黯然:“都是一样的。袜子——我母亲是左脚,父亲是右脚。”
“……”
虽然但是,这件事情还是有一个叫人满意的结果。
阿莱丽娜为此特意来找高法依格出主意,论胡说八道,高法依格可是专家。
于是几天之后,阿莱丽娜又找到那个学生,这样宣布:“袜子……穿在脚上,俗话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你当然可以成为一个医生!这只袜子……代表海姆达尔对你家的期盼和祝愿,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倒不是说你只能医脚的意思!”
对徽记重新释义的记录被送入神殿,一并祷告时传达给主神,这个流程才算终于走完,每日主神接受的祷告无数,当然不会对这些鸡毛蒜皮有所表示,而对于当事人来说,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这个学生如今是当地的心脏科医生——果然没有仅仅医脚而已。他不愧是优秀毕业生,从阿莱丽娜那天的话里得到了灵感,俗话说,脚是人的第二颗心脏,他进一步释义……嗯,就是这样。
高法依格回忆结束,看着身边的——海姆达尔本尊。
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徽记……他是做了多少孽啊!
彻达对她心中所想则浑然不知。
圆桌附近,闹剧仍在继续,斯宾罗先生果然道:“除非徽记消失,否则允许重新释义!不然学校的事情,只能是空想,浪费税款!”
此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更戳中了一层隐秘。
对于徽记的重新释义,其实一直都有……关键是,这个权力在谁的手上。
几个村委的表情都很不好看。
徽记消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开放释义权?他们更不能接受了!
这些年来,他们通过暗地里自主释义,集结了大批势力,还拿吉索家来说吧,他家是法官,手下还有律师、文书、书记、状师等多个分支,已然在萨尔乌斯自成一派。后面那些职业,凭海姆达尔赐徽记的时候那股随意劲儿,当然不是他一开始就安排好的,都是吉索家这些年慢慢自己遴选出来的亲信。
越是简单抽象的徽记越好重新释义,又比如倒霉的福斯吧……他家徽记现在据说是一副眼镜,可很久之前还没有眼镜这种东西,说不定真就像彻达的第一印象那样,是个卖糖葫芦的呢?同样有这个徽记的福斯氏人,也有做家教,或者配镜师的,总是能够自圆其说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徽记规定职业这件事,在神族的初步设想中太过简单,随着社会的演变和人们野心的增长,渐渐变了味道。
高法依格又把目光投向彻达——这个时候,或许是他出场的好机会,人们为这件事吵得沸反盈天,敌不过他一句金口玉言。
但他明显不是那么想的,没有回应高法依格的目光,而是继续投向台下,且看这件事情要如何收场。
那位鲁本小姐开口了,在一帮粗声粗气的男人里,她优美的声音像一泓清泉:“斯宾罗先生,想必您也知道您刚才的提议是一个多么大的难题吧?现在把咱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无解的问题上,难道不算是另一种资源的浪费吗?”
周围静了一静。
斯宾罗先生并非不讲理,粗声粗气问:“那你有何高见?”
“要是又想拉着在场几位去小黑屋里商量表决,我可不干!你们都是一早串通好的!”
又有几位村委受到指控捂着胸口,一副被冒犯到即将犯心脏病的程度。鲁本小姐则是不慌不忙:“斯宾洛先生,坦白来讲,我也同意您的看法。”
“既然,全村人都在这里,要做出代表大多数人的负责任的决定,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我在此提议,今天剩余九项议程,不如省去一些环节——宣读后,直接由在场村民举手表决如何?”
“我同意!快点结束吧!”她话音刚落,下面就传来一个人大声喊道,说出了村民们的心声。
一看窗外,雨果然已经停了。村民们可都不是闲的,家里有活等着,谁禁得起刚才那样耗时啊!
那个人勇敢的发声之后,紧跟着一阵笑声。
只因他们也是知道的,村委那些大人物们能轻易放他们走?
鲁本小姐笑靥迷人,冲其余村委道:“群众们的心声,各位也是听到了的。我当然不敢代表诸位先生女士,不过斗胆在这里倡议,不知道剩下的各位,跟不跟呢?”
……
蒙德兹一个猛朝前点头,从沉梦中醒了过来。擦擦口水,看向周围。
他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么多人,他现在还在那个听证会上……
“老头儿,你醒啦?”阿依轻快的声音。
“唔,现在到哪里了?”
“第十二个法案刚过,现在在计票——你醒的刚好!”高法依格道,“下一个就是!”
不久前,村委们骑虎难下,唯有答应鲁本小姐的提议。所有议题现场由村民们集体投票表决——说起来好像之前也是那么回事,但其中差别可大了。
为杜绝所有暗箱操作的嫌疑,直接举手表决,上屋和下屋的人,每一排为一组,当场数票,公平公正。
鲁本小姐又提到,票数相差一百票以上的议案,可直接通过,差距小于一百票,另择一天,由正反方利益相关者重新陈述,非相关者公投表决。
还有一些额外的用于特殊情况的规定,连斯宾罗先生都没有二话。
能短短时间想到这些,足以证明鲁本小姐心思缜密,听说她是萨尔乌斯商会的总会计师,好像也就觉得合理了。
她脸上始终带着怡人的微笑,很难不将在场另一位女性,冷若冰霜的豪森太太与她做比较。豪森太太独善其身,目前为止每个议案都投了弃权,引人费解,不过渐渐的,剩下的村委们也回过味来。
——他们的投票如今对于最终结果的影响并不大,不甘放手投票的结果,只是让有心之人通过票型推断他们的立场罢了。
因此不知从第几个议案开始,越来越多的村委投了弃权票。唯独斯宾罗先生仍然乐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享受着民主的过程,别有一种松弛感——谁叫他手上有警卫员呢?
当天最有戏剧性的,莫过于吉索家的内讧。在议案“法律协会而非法官保管法典公开查询权之必要”中,吉索少爷投出了代表赞成的决定性一票,最终法案以一百零一票的差异,通过!
现法官一职由吉索老爷执耳,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一副受到背叛的样子。吉索少爷迎着那样的目光,“对不起。”但十分坚定,这个议案刚才在小黑屋已经被否决了,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斯宾罗和鲁本的出头,才能迎来翻盘。只因他是律师,也是新成立法律协会的会长——如果没有法典的保管权,将什么也不是,本来从父亲手指缝里争来一些权力,就已经够难了,他如何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终于来了,议案之十三——“关于取消已婚独生女继承权,独生女不享有继承权的通知”。
高法依格表情严肃,反响激烈,在投赞成票的时候双手紧紧抱胸,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举手的人,投反对票的时候,则恨不得从椅子上蹦起来!
通知什么啊通知?不如通知提出这个反人类议案的人,趁早洗洗睡吧!
她摩拳擦掌,以为自己的高光时刻已经来到,就要一呼百应,逆转全局——而事实并不如她想的那样梦幻,甚至都没有引来身边其他人的注意力。
临近会议尾声,宣读了议案题目后,众人反响平平,举手都慢一拍似的。高法依格急急四顾,就差自己动手数起票来。
上屋与下屋的票数差距并不大,只差十几票而已,因此大多数村委选择了弃权,投票的人中,竟然大部分都是反对票。
斯宾洛先生举手反对!
鲁本小姐举手反对!
乔恩也举手了,即使顶着魏玛家的名头……高法依格竟然有些感动,他还顶着圆桌另一边,来自他母亲的压力。
豪森太太刚刚投了赞成票——这也是她这次席上第一次表态。
高法依格明知没用,还是隔得老远狠狠瞪着她,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啊!怎么能投赞成?
又想到——这不会就是她在会前说的,要让自己和明塔负责的结果吧?
并非如此。
十三号议案由鲁本小姐宣布择日再议,紧接着,就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议案。
说“议案”或许不太准确,其实是一个案子的判决结果,流程都已经走完,在公示之前,还需要经过最后一道程序,被称为当事人谅解制度。
鲁本小姐好像提前知道了什么,拿着文件,走到豪森太太身边。
红色判决书暗示那个人犯了重罪,豪森太太竟然掏出单柄眼镜仔细研读,更能说明事态重大。高法依格好奇,究竟是什么事?
那边,豪森太太将整页判决书仔细看完,收起单柄眼镜,表情未有变化。在发言之前,冷漠的浅蓝眼珠望向下屋方向,从面目模糊的人群中扫过。
高法依格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豪森太太是在找她,要她看着,她正在实现她的诺言。
“我不原谅。”四个无情的字眼从她的口中吐出。
鲁本小姐跟着宣布判决结果,表情颇为无奈。
“奥地列·弗朗哥,伪造徽记罪名成立,即日处以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