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快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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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排斥。chuoyuexs
和自己长得不一样的人吗？
比如天生身体残缺，或是脸上有大片黑色胎记，一眼看过去，便让人下意识感觉到不舒服的人。
如果让乐一秒来回答，她首先会站在大众的视角思考。
我不会排斥，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怜，但要我主动找他们说话，可能我会有些顾虑吧。
但可惜，乐一秒不是“大多数人”，而正是属于和“大多数人”长得不一样的人。
经历车祸烧伤，身体甚至面部都严重受损。
她身上几乎没有光滑的地方，而是布满沟壑，坑坑洼洼仿佛月球背面一样的皮肤状态。
打眼望过去，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裂皮丧尸。
恶心，怪异，让人毛骨悚然。
群体性动物天生会排除异类，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直觉。
但乐一秒并没有遭受过很过火的欺凌，许是长相太过可怕，光是接近都需要一番心理建设。
更多人是把她当残疾人看待，尽管她除了外表受损外，身体竟意外幸运地没落下半点残疾，甚至体质还比大部分人好一些。
而这一点被发现后，刚踏入社会的乐一秒，便被理所当然地当成了牛马使唤。
进入科普行业纯属偶然，这副容貌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她的择业发展，但科普界见识过各型各色的人，对她这种异类接受程度也更高一些。
可接受并不代表接纳。
何况生活中很多事情就是毫无道理可言。
尤其是上司同事们知道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很是心安理得地把一些不愿做的工作安排给她，甚至没将她当女人看，连拍摄纪录片搬设备这类的重活都交给她。
但好处是乐一秒比同期学到了更多知识，也一点点在科普界有了一席之地。
长达十年备受冷眼、歧视、排斥、同情乐一秒早已习惯。
她也不恨这世界，因为世界不过是由粒子组成，世间的一切规律、因果，都是一种自然现象。
怨恨、自卑、痛苦各种情绪也不过是大脑为应对外界，而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但如果有人问她，她为什么能毫不怨恨，能这么乐观，还能对这不公平的世界充满希望，你是不是圣母？
她只有一个回答——很大一部分是生理使然。
是大脑的条件反射。
在车祸之后，她的头部不可避免遭受了创伤，却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
许是上天还对她有所怜悯，赋予了她一项万中无一的能力——
快乐的能力。
准确来说，不知是何缘由，她的大脑受损以后，造成脑补缺陷，竟改变了大脑的奖惩中枢，使得大脑的奖赏系统和行为抑制系统出现不平衡状态。
奖赏系统会让人类对快乐更敏感，能在异常行为收获到正性的反馈。
行为抑制系统负责调节控制人类的行为，面对异常或挫折懂得逃避，增加生存的几率。
这两者的不平衡导致乐一秒激活了快乐中枢，也就是她会对快乐十分敏感，寻常人需要从打游戏中获得的快乐，她散散步就能得到。
所以，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她会快乐到最后一秒。
因为快乐，她才足够善良。
她会因为自己淋过雨，也想给别人撑伞。
她始终对世间一切保持乐观。
或许，初见小兔时，她才习惯性的，不留余力地帮助她吧。
可方正的话，却也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
乐须臾并没有经历过车祸，也就是并没有获得永远快乐的能力。
乐一秒似乎找到了自己在那次车祸中，身体所残缺的一部分。
被淘汰的选手直接被直升机送往了安呷古堡第一天录制现场，就连第一天带来的行李，都被打包完毕，依次放置在大厅里。
接送的车也准备就绪，来一个送一个，简直是一刻都不让人多待。
兰心下机后，被工作人员引领着去拿自己的行李。
每个行李上都挂着名牌，她只有简简单单的二十寸行李箱，并不难找。
但找寻的过程中，却也偶然看见，一个熟悉的兔子面具，正挂在一个粉红的行李箱拉杆上。
标着“兰花兔”的名牌也跟着挂在一起。
她顿了一下，别过眼，没有再看。
脑海中，却不自觉回想起，几乎已经被遗忘的儿时记忆——
“耶！我又赢啦——”娇俏的小女孩扔下游戏机，舞动着短小的胳膊，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另一边，同样握着游戏机，看起来稍微年长一点的女孩，望着屏幕上的倒地的小人，垂头丧气地说：
“我不玩了，小惠你这么厉害，我打不过你。”
“姐姐你不要急嘛，我来教你怎么玩。”名叫小惠的女孩，闻之一脸兴奋地抢过姐姐的游戏手柄。
自顾自开启新一盘游戏，软糯的声音连珠炮般响起。
“看，这两个键可以一起按，然后再按这里，技能就放出来了”
她并未注意，在自己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姐姐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关注那屏幕上的小人。
“姐姐你会了吗？”
可当她说完抬起眼，却见姐姐愣愣地点了点头，以为她没听懂，忍不住埋怨地皱起眉头，“姐姐你认真一点。”
闻言，小兰心无所谓地说：“小惠会玩就够了。”
却不想，一向乖巧的妹妹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应。
“不要！”小惠赌气地说，小嘴也跟着嘟起，“姐姐这么厉害，怎么能被区区游戏难倒呢？我一定要教会姐姐！”
小兰心无奈地笑了笑，脑中忽灵光一闪，脸上却一脸苦恼地说：
“但姐姐确实没有打游戏的天赋，一定是妈妈生我们时，把天赋都匀给小惠了”
“不、不会的。”小惠急了，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小兰心眸光一闪，又说：“所以啊，小惠带着姐姐那份天赋，可不能浪费自己的才华哦。”
小惠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小小的脑袋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下意识应声：
“那、那当然！”她挥起了小拳头，连自己答应了什么都还没搞清楚。
却见姐姐欣慰地点了点头。
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半晌，卧室的房门便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显现出来。
小兰心慌张地站起身，稚嫩的小脸故作出老成稳重的表情。
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小惠面前，见男人面无表情朝自己招了招手，便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姐姐”小惠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她心下一紧，可见男人脸色逐渐转阴，便狠心扯出衣角，小跑出门，顺便把门捎上。
门一关，男人便冷冷地开口：
“你这个妹妹一天就知道打游戏，你怎么当这个姐姐的。”
小兰心一脸紧张地抿着唇，没有出声。
“不过至少你还算有用，否则我早将你们姐妹俩赶回福利院了。”
小兰心这才诺诺地低声附和：“是”
却见男人下楼梯的脚步一顿，扭头，朝楼梯上的她咧开嘴角，“所以啊，你也要继续让我看见你的价值。”
“否则”
男人故弄玄虚地闭上嘴，却足以威慑住十二三岁的女孩。
小兰心脸色有些发白，只能用力点着头。
男人终于露出满意的笑，转身，走在前面。
并未发现，身后小小的女孩松了口气。
太好了，王先生不会再盯上小惠
小兰心庆幸地想。
王先生是把她和小惠从孤儿院带出来的人，但带出来的不只她们两个，还有除他们外十个孩子。
她只知道他是有名的上市企业老板，但似乎生不出孩子，才领养了这么多孤儿。
他不让他们叫他养父，只准称呼他先生。他把他们丢给了一个培训班一样的地方，派专门的老师教导他们功课，他每周末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抽查他们的情况。
小兰心一方面打从心里感激这位先生，他给了她和妹妹温暖的房子住，还让他们接受教育，但另一方面，却也惧怕他。
功课做不好他会动手打人，她就见过他扇了其他人耳光，嘴上骂他们是废物。
但与之相对的，做好了会给予奖赏，柔软的衣服、美味营养的食物、甚至是游戏设备。
于是她很卖力的学习，怕她和小惠被送走。
因为有表现不好的小孩就被送走了的，送去哪她不知道，不过大家都是孤儿，送去哪都比孤儿院好。
而她的确也是所有孩子中最出色的，王先生对她很满意。
但久而久之，她发现，被王先生盯上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像是要榨干她身上的全部潜力，尽管自己再努力，也总能被他发现不够完美的地方，然后被他扇耳光。
可她退无可退，只能尽量，让小惠不被盯上。
小惠很聪明，她天生直觉灵敏，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别人注意不到的关键，她解题的速度也比所有人快。
但好在，她很听自己的话。
不出风头，假装平庸。
这是小兰心一直告诫她的话。
她也牢记于心，因此很快被训练班淘汰。
但由于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在她百般恳求之下，王先生没有赶走小惠。
她也刻意把小惠培养成大众眼里不务正业的孩子，让王先生很快便对她失去了兴趣。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
小惠，居然还记得她那时随口骗她的一句话，做了个游戏职业选手。
兰花兔这个id她此前并不陌生，前几年电竞行业风靡，并正式纳入体育赛事，成为一项极具观赏性的比赛项目。
其中有个实验室同事便是游戏发烧友，频频提到兰花兔这个女职业选手。
说她打游戏比很多男性选手打得都6，总戴着标志性的兔子面具，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女性选手。但职业生涯却意外的短，听说是不善言辞被队友排挤，后转行游戏主播。
但可笑的是，许是兰蕙从未公开过真实相貌，同一时间，不少头戴兔子面具自称“兰花兔”的游戏主播横空出世，数量一多，争相模仿，总能以假乱真。真正的兰花兔，反而被淹没在了网络里。
互联网造神快灭神也快，这个曾风头正盛的竞技游戏女选手很快便被人遗忘。
兰心也一样，她从没把这个人和自己的妹妹联系起来。
想到这里，兰心也忍不住自嘲地冷笑了声，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推动自己的行李箱，没有再多看一眼那兔子面具，也没打算在此等候再见小惠一面。
计划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可不能前功尽弃。
可没想到，刚踏出大厅，眼前一辆迎接她的黑轿车，却缓缓落下贴了防窥膜的黑色车窗，熟悉的面孔，一如当年出现在卧室门口的那次。
“王王先生。”
兰心刚开口，便接到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她止住了嘴，心里涌起一股恐惧。
可半晌，男人却出奇冷静地说：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可别再让我失望。”
“兰心。”
兰心按捺住心里的讶异，没有多问，只是认真庄重地点了点头。
后便上了车，缓缓松了口气。
却并未注意，在车开动的后一秒，一个娇小的人影便紧随其后从大厅里出来。
兔子面具在粉红行李箱拉杆上一晃一晃。
小兔出门后，在路边打望了会儿，很快，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
工作人员说，会有专车送选手回家。
于是，她露出开朗的笑，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辛苦了。”
关上车门，她热心地慰问了句。
但司机并无回应她，像机器人般，挂挡，开车。
黑色轿车，逐渐消失在黑夜的道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