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番外12
听完了唐笑用平淡语气诉说的故事,莫比乌斯环菌陷入了沉默。
“之后的故事就比较无聊了，你还要听吗？”‘唐笑’问。
“反正他们还没有来，继续,算是消磨时间吧。”
“就算是消磨时间……”‘唐笑’叹了口气，“不过后面也确实没有什么精彩的故事了,我从医院醒来后,和之前一样加入了政府的项目，之后就是做科研。”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答应了‘火种计划’。”
在意识到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且依旧找不到任何希望后,唐笑短时间陷入了绝望,甚至一度没有办法正常工作。
回溯太多次的影响,好似在这个周目完全爆发开来，唐笑短时间内陷入完全无法专心实验的状态，在勉强把资料递出去后，他完全陷入一种废人的状态，在医院里睡得昏天地暗,一整天中只有少数两三个小时是醒着的，剩余的时间一直在睡觉。
这种频率，父母家人,乃至于政府的人都十分担心,转了好几个病院,都检查不出任何毛病,唐笑身体上也没有任何故障，就是单纯的，仿佛睁开眼的每一秒钟都在犯困。
就好似在补偿他过去回溯岁月中没能休息的份一样,身体没有任何故障，灵魂却早已疲倦不堪。
李晓医就是在这种状况下，给唐笑带来了‘火种计划’的申请书。
“……李先生，我想，我已经拒绝你好几次了”
一天中，唐笑难得清醒的两三个小时，还没能和家人说上几句话，就看见李晓医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唐爸唐妈暂时回避，唐笑靠坐在病床上，有些厌烦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文件。
“我是科学家，而不是宇航员，与其选我，还不如选择更有希望在宇宙中活下来的人。”
“可是学者也是必须的，如果到时候真的不行，得有人承担在新的家园，把人类文明延续下去的希望。”李晓医说。
“那请去找其他人吧，肯定有人比我更合适且愿意，为什么要来找我？”唐笑是真的不理解，他伸出手，晃了晃打着葡萄糖的手臂，“如你所见，我因为不明原因，现在一天只能清醒这么点时间，还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好转。”
“你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第一选择，”李晓医认真地说，“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你的意志力，也没有人比我们更相信你会把人类的科技与文明延续下去。”
科技……
唐笑嘴唇轻微嗫嚅，低喃：“可是我没有成功。”
他研究了那么久，重来了那么多次，不也还是没有找到拯救人类的办法吗。
“但是，这一切肯定是有意义的。”李晓医轻轻握住唐笑的手，“除了你，我们想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唐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下来，可能是无法拒绝李晓医的眼神，也可能是胸中某种突然冒出来的仇恨。
他知道菌之王的目标是自己，
而如果留在地球，那么迟早他会达成这个目的。
奇迹般的，在李晓医来了之后，又过一个星期，唐笑从之前整日昏睡的状态缓慢恢复了，这一次他没有全身心投入项目中，在科研之余，开始针对性的训练，对太空的知识，应急常识，体能训练。
在半年后，唐笑得知了他们即将乘坐的飞船名字，白骏号。
“白骏，就是你后来研发升级的人工智能。”莫比乌斯环菌好奇地问，“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因为飞船就是这个名字？”
“其实原本飞船上搭载的人工智能并没有名字，后面白骏这个名字是继承那艘已经毁坏在另一个星球上的飞船，”‘唐笑’淡淡地说，“也算是留个纪念。”
更重要的，是纪念那段白驹过隙的时间。
白骏号启程后，唐笑他们通过了太阳系的一个虫洞，成功实现跃迁，离开了银河系。
随后就是一段漫长的宇宙旅行，不过大部分时间，白骏号的人都在睡眠舱里渡过，一开始唐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随着时间流逝，白骏号的其他成员脸上多出了皱纹和白发，只有唐笑一如刚出发的时候。
唐笑一直都知道，他其实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由于不断的回溯，到后来具体过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反正已经远超过二十多岁了，不过表面上一直很年轻，他只当做是时间回溯的原因，并没有往心里去。
直到看着白骏号上的同龄人逐渐老去，而自己的状态依旧保持在二十岁左右，唐笑终于注意到了寿命的问题，却全然不知为什么会导致这个结果。
就像是多次回溯后，时间给予的诅咒，无论过去了多久，唐笑的外貌一直保持年轻的状态。
他当然试图理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他又开始了研究，借用飞船上面的设备重新开始搭建实验室，研究自己，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基因构成开始紊乱。
与此同时，唐笑开始做梦。
刚离开地球的那段时间，唐笑也经常做梦，梦见回溯时发生的事，但随着在宇宙间的旅行，做梦的机会开始少了，到后来，他发现他已经有些不记得地球上那些人的脸了。
先是朋友，熟人，再然后是亲人。
以及【】
可能是宇宙间辐射的影响，到后来唐笑已经很难能做梦，甚至睡眠时间也大大缩短，却丝毫不觉得乏累。
可是现在，他又重新开始做梦，但梦的内容，却和地球上的生活毫不相关，他梦见的好像是更光怪陆离，更不可思议的故事。
一种奇特的高维生物在宇宙中漫游的故事。
从一场又一场的梦中醒来后，唐笑终于从碎片化的信息中，逐渐拼合起来了真相。
直到最后一个同伴在新找到的星球老去、死去，唐笑平静地埋葬了他，然后转身回到了以废弃的飞船为基底的避难所。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实验室，人工智能白骏，在唐笑走到
门口时就殷勤地打开了大门，屏幕上出现【笑】的颜文字：“欢迎回来，唐博士。”
“开启实验室，打开之前未完成的数据。”
“任务已完成，请适度科研，爱惜身体哟~”白骏用柔和的电子音道。
“……爱惜身体吗。”唐笑闭了闭眼，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转过头看向桌面上的最后一把枪|械。
那是他原本打算在最后一个同伴死亡后自我了结用的，但是现在，由于那些梦境，他可能没有办法轻易去死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寻求一个真相，他们努力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开始重新动用封存已久的回溯能力。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走了太远，早已离开银河系，哪怕使用了，唐笑也没有任何心悸的感觉，看来哪怕是强如菌之王，也无法跨越那么长的距离。
而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每动用一次这种能力，唐笑都会感觉到自己和某种东西融合得更深，接收到了更多与这个神秘的高维种族相关的信息。
他努力从其中汲取到有用的情报，试图还原出其中的真相，终于，他‘看见’了。
最初来到地球上的高维生物的时间点。
“后面的故事你也知道了，”‘唐笑’平静地说，“我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个地点，与你见面。”
“那个时候的你，好像很生气。”
“没人能不生气吧，尤其是在知道了这一系列的事情的真相，都是为了你的后代得以诞生。”
一切的开始，源自于莫比乌斯环菌，祂是这个星球生命的播种者，祂选择了这里作为墓地。
可是命运弄人，一颗孢子不小心通过虫洞流落到了平行宇宙。
那就是菌之王。
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试图回到这个宇宙，为了获得最后进化的钥匙，这就是一切灾难的起源。
而这个钥匙，被莫比乌斯环菌放在了这个星球天然孕育的物种的基因内，经过上亿年的漂移，进入了一个人类的体内。
这个人类，就是唐笑。
莫比乌斯环，在于他们天然能够违背时间悖论，时间在他们身上不是一条直线，过去不单单是过去，未来也可能是过去，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是未来的一切，促成了现在的一切。
因为钥匙还在唐笑身上，所以他注定会从未来回到这里，所有人的行动，到最后都是为了构成这个莫比乌斯的圆环，从而达成因果的圆满。
所以‘唐笑’回溯多少次，都是没有用的，因为起因在于莫比乌斯环菌这个高维种族，而落点，也必定在于这个种族身上。
“可是你还是选择这么做了，”莫比乌斯环菌语气平静，“我也并没有逼迫你一定要选择这个走向，你完全可以在知道了这一切后，继续回到你的时间线上，带着新人类，在那个星球上好好活下去，为什么没有这么选呢？”
“是啊，为什么呢，”‘唐笑
’喃喃，“可能因为，我还是不甘心吧。”
“一切从你们开始，又从你们结束，那我们呢，我们人类努力了那么久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唐笑’捏紧了手里的u盘，上面装载的是无数次轮回中，无数学者努力攻克的项目，是人类文明的结晶。
自从驾驶白骏号离开地球，这个u盘就一直挂在唐笑的脖子上，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莫比乌斯环菌陷入了恒久的沉默，‘唐笑’也并不在意，因为这个问题不是问祂的，也不是一个外族应该回答的。
在知道真相后，‘唐笑’愤怒过，也不甘过，但就如同莫比乌斯环菌所说，这并不是强迫的，他完全可以不选这个选项，回去继续在新的星球发展人类文明。
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但作为交换，向莫比乌斯环菌提出了一个条件。
“首先，得有个系统。”‘唐笑’盘腿坐在地面上，托着腮低喃，“最好是游戏系统，虽然记不太清了，但当初的我，似乎是更热爱游戏的。”
只有游戏，能让他自己上钩。
“至于主线嘛……”
‘唐笑’一开始是想要设置一个自我牺牲式结局，反正按照莫比乌斯环菌的情报，只要最后他成功把自己喂到‘继承者’嘴边就行，这一类的游戏应该也不是没有，只要全程隐瞒好，到最后他自己应该不会排斥这个。
但这时，一个模糊的数字在唐笑脑海中一闪而过。
爱……吗。
‘唐笑’扯了扯唇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思维一拐弯，在原本的主线上，添加上了‘好感度满值’的任务条件。
“还有加点系统，如果没有这个，我一开始很难混出头啊。”
“还有登录与退出的功能，也很重要。”
‘唐笑’是在逐渐和钥匙融合的时候，才终于完全掌控了自己的能力，也搞清楚了为什么只有自己是真身穿越，但为了防止这个时间线的唐笑过早得知真相，他稍微动了一点手脚。
“嗯……还有cg系统，我已经快忘记那个实验体长什么样了。”
“科研任务再多一点好了，恋爱？随他去吧。”
‘唐笑’不止一次想起，那个笨笨的怪物却偏偏在最后一刻看穿了他的计划和打算。
如果一开始他就救下了他，没有那么多次回溯，没有一开始就背负那么多压力和绝望，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出于某种好奇，‘唐笑’偶尔会登录游戏系统的后门，悄悄看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进度。
‘嗯……原来我还有这种笨蛋的时期吗。’
他看着自己在巴德实验室内打杂，一边打杂，一边偷师，还不忘装作很熟悉实验室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做实验也不会，论文还需要别人帮忙纠正，你以前大学都去干什么了？’
‘哦，都在玩游戏，难怪’
‘嘶，这个论文，漏洞百出啊，下面的人完全是出自爱护新人的想
法鼓掌吧，我随便就可以挑出好几个问题。’()
‘终于写出一篇像样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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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笑’忍不住吐槽，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确实很新奇，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自己发表论文是在什么时候了。
他看着这个时间线的唐笑，走出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路。
他借用系统的后门看着428和唐笑相处的一幕幕，不由得想，他救下428是多少次回溯以后来着。
数百次回溯，才有了一次，428活下来。
又是数不清次数的回溯，又有了一次，428爱上唐笑。
……那到底一共要有多少次回溯，多少条时间线，他们才会正好相爱？
在黑暗的解剖室，怪物一步步朝靠坐在墙角的人类走来，而怪物的背后，站着另一个‘唐笑’的虚影，虽然没人能看见他。
‘唐笑’静静地看着他们联合演出了一场敌对的戏码，看似是人类与怪物，研究员与实验品，狩猎与被狩猎的关系。
但其实，428只是趁机偷偷与他的人类拥抱。
君忒斯。
这个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其实是莫比乌斯环菌一族的名词，意思是……
【你是跨越时空的奇迹】
‘唐笑’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确保这一次，战争能结束，两个世界都能得救。
他算无遗漏，确保了过去的自己会安稳地走在最有可能的一条线上。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哪怕后期唐笑发现了那个世界的真实，可最后，也如同他料想的一样，死在了那个时间点。
由此，闭环已经完成，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咦？
“没想到你真的会活下来。”‘唐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过去的自己，从死遁过后，事情就超出了他的计划，本来停留在那里应该就是完美的，两个世界会完美地融合，战争结束，君忒斯也会看在这个恋人的份上不再为难人类，这在他心中就已经是完美的未来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又是在428身上出现了差错。
‘唐笑’的计划一共只失败了两次。
一次是428身上。
一次是在君忒斯身上。
这个种族是生来克他的吗？这下该怎么办？‘唐笑’神经质地啃咬自己的指甲，世界融合这种事一出现差错，可不只是那么简单。
“别紧张，”莫比乌斯环菌平静地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下，‘唐笑’就看见，确实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这里。
身后仿佛有一阵微风轻轻推动他的后背。
‘唐笑’愕然地抬起头，看向莫比乌斯环菌泛着琉璃光芒的枝丫。
【你说的意义，这大概就是了。】
‘唐笑’拼命挣扎的无数次回溯，数不清的时间线上，人类努力攀爬的科技树。
如果要说有什么意义的话……
“…
()…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拿到这个东西，不是吗？”‘唐笑’微笑道，“在你们那个世界来不及完成的研究，阻止两个世界融合的技术。”
是未来的一切，缔造了现在的一切。
那么这一份技术，一定也是为了这一刻吧。
【来自001号宇宙，全体人类】
唐笑和君忒斯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了这个时代。
‘唐笑’知道，他们一定是向前走了。
实际上，他最后还是说了一个谎。
世界线收束，其他可能性的平行宇宙，其实不一定会消失。
只是消失，是‘唐笑’向莫比乌斯环菌提出的最后一个条件。
他不想一个人再渡过那么长的岁月了，再说，那种能力也应该回到更需要它的地方。
“真的没关系吗，以你现在的知识水平，说不定可以发展出一个更璀璨的文明。”
“还是饶了我吧，我想休息了，”‘唐笑’长长地叹口气，“难道还让我又送走一代又一代人吗？而且说到底，我不喜欢科研。”
喜欢科研的，是体会过这其中的乐趣和成就感的人，比如这个时间线的唐笑。
但是对于‘唐笑’来说，科研只是他必备的求生工具。
或许这中途有喜欢上过，但是数不清次数的回溯，那种喜欢也早已泯灭，这不单单是兴趣变成工作了，直接是兴趣把他按在地上摩擦，还不得不接受。
他没有那么崇高的精神成为新人类的守护者，这条路太孤独也太寂寞了。
“而且，你之前把所剩下的力量都给了君忒斯吧，省去了他好几年的成长时间，”‘唐笑’说，“你更需要这份能量，虽然在君忒斯成为莫比乌斯环菌后所剩无几了，但起码足够支撑你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48亿年前，生命都还没有诞生，地球上完全是真菌的乐土。
在这之后，虫类会新的生态挑战者，多细胞生命随之登上地球的舞台。
这个星球还尚未完全热闹起来，莫比乌斯环菌还不能直接倒下。
于是祂也不再劝说了，‘唐笑’的身躯更加透明，他却恍若未觉，站起身，走到海边，弯腰捧起一手心的海水。
覆盖海底的菌毯，莫比乌斯环菌的眷属，为多细胞生物制造了一个绝佳的舞台，而这些多细胞的生命的某一支，可能就是未来人类的祖先。
基因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传递、世代流传。
但真菌从未真正退出世界的舞台，他们与自然界融为一体，生长在森林地下，城市水泥地里，每个人类注意到，或者不曾注意到的角落。
静默生长。
与其他物种相互驯化。
最终，成为了如今这个人类熟悉的世界。
最后，他的身影在海边消失了。
一只甲胄鱼在先前‘唐笑’的最后出现的位置，扑腾着爬上陆地。
也许，它会成为人类的祖先，也许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