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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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藏山,天色渐暗。mbaiwenzai
祝秋按了按自己的脚踝,确实很痛。她面色不改,只黛眉微皱,倒是谢辞在旁边神色紧张,仿佛疼得是他。
“师父如何?”
祝秋摇摇头:“平路尚且能走一段,上山难了。”
谢辞一怔,正经道:“那万不能硬走,伤到筋骨反而得不偿失……啊,不然我背师父?”
这话一出,祝秋看向谢辞。
少年肩膀宽厚,身材高挑挺拔,不壮也不消瘦,正是芝兰玉树、潇洒自如的时候。
况且谢辞练剑,剑术虽然说不上多好,只招式好看,有点耍花架子之嫌,但体力是有的,步子也稳,背她大抵还是足够。
那倒是也行。
祝秋理智地思考一番利弊,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于是准备答应。
但这阵沉默让谢辞眸光一顿,随即匆匆开口:“师父仙姿玉体,是徒儿逾矩了!徒儿实在是关心则乱,绝非有意冒犯师父……师父别生气。”
最后一句小心翼翼又带着些可怜,祝秋一时沉默,沉思片刻才跟上对方思路。
哦,男女授受不亲。
祝秋反倒是没想到这些,不仅是因为她身为医者,又一直清心寡欲,心思从未往男女之间去想,也还因为对方是谢辞。
她的徒弟乖巧知礼,不可能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至于什么身份高低就更是无用的东西了,众生平等,她不过是教他医理才成为师父,并不用因此分个贵贱。
于是她平静地摇摇头:“没有什么冒犯不冒犯,你我都是人,肉眼凡胎,更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这次就要麻烦阿辞了。”
谢辞眨眨眼,一双黑眸一下亮起:“是!”
他连忙放下背后的竹筐,又拍拍衣裳,抖抖衣摆,然后才转过身,在祝秋面前蹲下。半蹲多了,他又抬抬身子,自顾自给祝秋摆了个好角度。
祝秋小心靠上去,挽住少年的脖颈,少年一顿,脊背很明显僵住。
“阿辞?”
“无、无事!”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扬声辩解,随后又放低了些声音,“师父,只是刚才有个虫子从徒儿脚背爬过去了……徒儿无事。”
最后四个字声音很小,似喃喃,不知道是在说给祝秋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祝秋点点头:“那走吧。”
语罢,她便双脚离地,少年稳稳背着她,身前抱着竹筐,一点不摇晃。
祝秋想,看来倒也不完全是花架子,这下盘比她想象的要稳。
不过……
“阿辞,”她淡淡开口,“你受伤了吗?”
“没有,师父怎么忽然这么问?”
“你身上有血腥味。”
祝秋实话实说,神色依旧那么平淡而认真。
“如果受伤了就和师父说,别像以前,伤了还不好意思告诉师父。”
“……是,”谢辞笑了笑,语气又很不经意地一顿,“可能是红苊的味道吧。红苊嘛,岐泽神兽之血滋养而成,有些血气味也正常。不愧是能三丈外也能闻出数百种药材的师父。”
红苊吗……
祝秋敛眸,不再开口。
谢辞又道:“倒是师父,真是太轻了。徒儿真该再好好学上些手艺,给师父变着花样做饭。”
“是吗?”祝秋靠着谢辞的后肩,倒无所谓,“我吃什么都行。”
“师父当然是了。一身享尽荣华富贵的本事,非住在这荒郊野岭的草房子里。想我刚来时,师父为了剩下银钱买药材,棉被里的棉花都薄成毯子了,灯油烧了又烧,吃食也是随便的野菜叶子熬黍米,连点盐都不放。”
祝秋就听谢辞絮絮叨叨说着,他话很多,来之后让她的屋子也添了两分人气。
“不过师父也一向这样了。我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住在千重山也挺好。僻静、人少,只有我和师父,师父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我能每天看见师父,帮到师父就极好了……”
谢辞说个不停,祝秋侧眸,正巧能看到少年的俊朗的侧脸和落下星子的眼眸。
这张面容渐渐与回忆重合,寒风微微吹过,将祝秋的回忆吹到两年前的冬天。彼时一身布衣的谢辞比现在矮些,也瘦些,狼狈地倒在她院门前昏迷不醒。
要知道,她的师父道舟子仙逝前是给千重山下了禁制的。按理来讲只有她能进千重山,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少年就是进来了。
既然进来了,她也就救下了他。
药食喂着,草药敷着,本想他伤好就让他离开,但他醒来睁开那双干净、澄明却倔强的眼眸,偏要留下,说什么“晚辈世上已再无亲人,神医既给了晚辈第二条命,求神医留下晚辈”云云。
她不收,他就日夜跪在院门前。
可她哪里还能看着他身体残破,在冬雨中摇摇欲坠?
于是她想,反正孩子心性都稳不住,连阿泽幼时也耐不住,每每跟着她游历山水时就开心,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嚷着走。既如此,不过多久这少年应该也就自己走了。
祝秋是这样想的,但两年了,两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她看着背着她的少年。
他个头窜得快,现在已经比她高不少,样貌也脱去稚气,已然成了她见过最漂亮的少年,比阿泽年少时还多两分恣意贵气,像京城里那些金冠玉带、银鞍白马的意气少年郎。
然而就是这样的谢辞,每日跟着她穿布衣、吃黍米,帮她上山砍柴,生炊做饭。
祝秋敛眸。
她是不打算再出世,但谢辞或许还应该出去看看。
她正想着,忽然,一丝冰凉轻轻落在祝秋睫上。
祝秋抬眸,看见一片雪花悠悠落下。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轻柔的、安静的雪慢慢从天幕落下,如梨花散落。远处枯枝银月,山间寂寥,这一片天地独她与谢辞两人。
时间仿佛静止。
直到谢辞开口,音色喜悦:“师父,你瞧,下雪了。”
他看向她,那双眼眸明亮干净,还带着些许温柔,像在看这世上最珍稀的珍宝。
但祝秋却在看雪。
她明白,洈城在陇南,雪比金银还少见,而陇北的京城、歧安、连宁……那里的冬天才是真正的鹅毛大雪。
祝秋收回目光,看向面色欣喜的谢辞,淡淡点头。
“嗯。”
她应下,眼神重新望向远处,目光空悠。
“是啊,下雪了。”
-
回到院子后,谢辞的手已经冻得通红,却还赶着她回房间敷药,说采买的药材和晚饭都由他弄就行,她别操心。
谢辞直接把她背进了药室。面前的药台上药材器具都齐全,他本来想上手,但目光落在她脚踝上,一顿,又匆匆收回,垂眸退了两步,转身在门口仔细叮嘱她自己敷药。
这一刻仿佛他是师父,她才是徒弟。
祝秋应下,等谢辞离开后才脱下鞋袜。她的脚踝已经肿胀的厉害,比拳头还大,一碰就疼。
她一声不吭地敷药缠布,结束时额间已经一层薄汗,她擦了擦,套上鞋袜,净过手,这才撑着竹竿慢慢朝书房挪去。
有了红苊,她便要赶快循着医书炼红苊丹了。红苊这灵草娇气,存不了太久,需得赶快处理。
两个月前她就听说临城消失了大量的野猫,随即多出的便是心肺刺痛、吐血而亡的人。祝秋猜测是有人以猫鬼[1]行祟,而被歧泽之血浇养的红苊炼成丹可以除一切动物蛊术,她想,还是备上些红苊丹以防万一的好。
书房就在药室隔壁,祝秋撑着竹竿一步一步挪,刚挪到药室门口,就撞见了谢辞。
少年已经换了身衣裳,一身青色长衫显得他沉静了些,但神色依旧明亮,手里拿着医书。
“师父去找炼红苊丹的医书?”他笑着晃晃手里的书,扶着祝秋重新坐回药台前,“徒儿早就想到了,师父腿脚不好,最近就好生休养吧,需要什么尽管使唤徒儿就行。”
祝秋接过书,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阿辞一直是这样细心。
“好。”
她接过书,熟练翻到红苊丹的部分,很快注意力便就放在了医书上。
直到翻看了四五页,她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总落在她身上,祝秋转头,正迎上谢辞笑盈盈的目光。
少年就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那是烧小丹鼎用的,很矮,他坐上去就比坐在椅子上的她矮一截儿,头正好到她膝盖,看她得仰头看。
此刻谢辞就坐在那儿,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头仰视看她,眼睛在烛火下明亮。
她看过去,少年就噙着笑说:“师公果真说得没错,师父真是‘医痴’,拿到医书的那一刻目光便像是黏在了医书上,半分挪动不得。”
她的师父道舟子确实这样说她。
祝秋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十岁她时被师父捡去做徒弟,师父说她药手医心,天赋比常人高太多,天生便是炼丹行医的人,还叫她“医痴”。
这些她都不觉得,她只想如果行医炼丹能够救人,那就是她所能做得幸事了。
仅此而已。
于是她收回看谢辞的目光,只道:“行医者——”
“乃知学不博而欲为医难矣[2]——”谢辞一溜儿接上了祝秋的话,还笑吟吟看她,“师父这些话徒儿倒背都如流了。”
“……”
祝秋有时会觉得谢辞确实长大了,没有以前好管了。
以前她说,他便听着,伏在她膝边认真重复。
“既是如此,便要勤学勤记,看医书时也不可分心……”
“知道了师父,徒儿都记得,徒儿还是去给师父做饭吧!”
“……去吧。”
确实愈加难管了。
或许过不了多久,翅膀再硬些,不用她说也就飞了?
祝秋想,然后视线又落回医书上。
然而少年刚起身,又好像想起什么般忽然开口,语气似是毫不刻意,却又殷殷关心。
“对了师父,明日是师兄忌辰,既然师父脚上有伤,不好出行,不如等上几日再去?我想师兄在天有灵,定然不会责怪师父的。”
祝秋闻言,只摇摇头,也没抬眸:“我无碍的,还是明日去就好。”
“……”
少年没应声。
她又抬头看过去,然而看见的还是谢辞乖巧的脸庞,眉眼带笑,眼眸澄明。
“知道了师父,那阿辞这就去准备东西,明日师父只管去和师兄好好叙旧就好。一年不见,师兄也一定想师父了。”
他笑得真诚,师兄长师兄短,好似关系融洽,亲如手足。
然而他转身离开、彻底出了书房后立即就冷下了脸,深藏在眼底的阴翳、厌恶和嫉恨全部浮现,目光冰如霜,比冬雪还冷。
回到厨房,他随手抓起柴堆上那身已经换下来的干净白衣,一把扔进灶火里。
火苗噌一下旺起来,熊熊燃着,倒映在谢辞冷漠的黑眸中。
师兄……
呵,他呸。
死了都不安生,偏和他抢师父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1]:又称猫蛊,诅咒人死亡的妖术。被诅咒的人会感到针扎般刺痛,然后吐血而死。[2]:出自张从正《儒门事亲》。-【喜欢的话求收藏呀~收藏超——想要啦!(星星眼)】-谢辞(面对祝秋版):乖巧修勾,摇尾巴。谢辞(面对其他人版):滚,别沾边,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