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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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简陋,你,忍一忍。modaoge”
“没事儿,默阁的马车能破到哪去。”
官吏在花市寻找百姓,蘸取朱砂的狼毫在隐蔽处留下小字,河对面的看客齐齐转身离开,桥边的马车总算露出来。
马车几日前还是新的,现在木头上布满刀痕,拳头砸出的洞只用粗布塞住,车轮上都是结块的泥巴。若不是方澈在,孙思雨还以为哪位半路被山匪追杀至此。里面更是糟糕,书信和公文几乎将内部填满,勉强空出位子让人坐下。
车座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声,车顶掉落的碎屑砸在她头上,身体还要跟随马车左右摇晃。明明只需一辆板车,偏要搭个棚子让人受罪。孙思雨蹲在衙门后门干呕,彻底把马车记恨上。
夜幕下的她仿佛吓唬孩童的妖怪,巷外的小孩瞥见她就逃。怕小孩引来大人,方澈拉着她推门而入。
薄雾不知从何而起,竟让人神清气爽,再睁眼便站在容纳百人的前厅。没有花草,脚下的青砖有法阵的痕迹,灰墙中似乎藏着东西。巧匠制作的木偶熊察觉生人的存在,将两人瞬间移到桌案前。
“司巫方澈,说出来者姓名,孙思雨。”机械声卡顿,自问自答后在登记册写下她的名字。
坏了?方澈讶异却也见怪不怪,“哪位长老空闲,有事询问。”
“长老有话,若无大事,自行处理,其他待出阁再议。”
身后的门应声而开,等人高的木偶粗暴地推人进去。招呼大伙搬运卷宗的主簿被砸个正着,丢出去大串钥匙又将人赶走。好在用不上的东西都被堆在一处,只需一把钥匙。
他拿走对应的灯笼,墙上的砖块凹陷形成去往阁楼的石阶。
阁楼的锁却没有石砖灵活,折腾几下才打开,紧靠前面的三个架子被震得微微晃动。上面的卷轴已分门别类放好,但没用的东西太少,种类又多,他们还是要费力翻找才在其中找出张纸。
图纸上的法阵线条复杂,有些覆盖错误的走向,有些则对它进行完善。就算前人已在边上写满注解,豪放的字迹如今都让默阁找不到一人重绘。
不知前辈喝到孟婆汤没,要是不成,也许得把他请来。
方澈找来滑石断断续续临摹繁杂的纹路,轮到孙思雨时她扎破手指,用血补全阵眼处的风纹。法阵上白光点点,然而悬着的心总算跌入谷地。圆润的珍珠笔空白的卷轴好不到哪去,在光下白得没有杂质,要是大点再送入宫,说不准还是最上等的那颗。
孙思雨感受到它和自己微弱的联系,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澈,“这是,修好了?”
当年的卷宗是长□□同监工整理,不会出错,说他画错倒有几分可能,可这已是最合适的纹路。所以孙思雨要和这颗,珍珠,过一辈子?
“或许”
咚,咚,咚。
三声警钟从头顶传下,墙内传出的齿轮转动声响彻每个角落,灰墙下的青铜铸造的墙壁完全浮现,饕餮纹路散发威压,逼迫邪祟跪下。
默阁的人对这种状况再熟悉不过,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方澈顺着人流跑冲至前厅,却想起身边还有旁人,果然随意一瞥就在不远处看见被瞬间出现的孙思雨。可对上她无奈的眼神,最终没有多说,将她护在身后。边上的人察觉到这边的异样,立刻在妖物和他们之间站成排。
可里头的妖物更依赖气味,前厅中央放置的铁笼被贴满符纸的黑布遮住大半,它依旧在发现孙思雨的气味时激动地将铁笼掰碎。尖锐的铁棍朝众人面门冲去,好在石墙及时升起也挡住视线。
慌乱间,妖物直接贴墙攀爬而下,落至脚边。雕刻在青砖背面的雷纹在此刻闪烁,有雷电凝结的锁链钻出,与众人施展的咒法一同朝它袭去。黑白混合的面团状的妖物看似行动迟缓,却总能恰好躲过,咿咿呀呀似婴儿学语又似精怪哭泣。
投下的阴影将他们笼罩,脚下的地面迅速结冰,在方澈操控下长出的冰锥冻结它的身体。眼见锁链套住身子,它仿佛没有痛觉一般舍弃僵硬的部位,跳到孙思雨脚边。柔软的身体如糍粑似的,不经意间夺走她手中的珍珠,重新钻入黑布之下。
电流电得右手发麻,连妖物夺走法度都感受不到。她呆愣地瞧着自己的手,欲上前抢夺却被拦住。其余人好半天才回神,都觉得刚才像在做梦,可刚走近一步又被它轰走。
周围顿时议论四起,对在场唯一的外人感到好奇,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知晓经过的方澈倒看出端倪,主动揽下看管妖物的活儿。
“不管怎样,眼下把东西取出来才是要事。要送到哪去?”
“禁闭室,想先放在那里安全点。”
“你确定它还能被搬动?”孙思雨指着地上那团问回答的人。
如获至宝的妖物身体膨胀数倍,一人竟不能抱动,连搬运至禁闭室都是难事,别说取出身体里的东西。
众人试图再次抬走它,却被竖起的尖刺难住。这时,不知谁打起马车的主意。然而大晚上借板车属实为难,那破旧的马车有没有顶便无所谓了,反正都会换新的还能多出个拉车。但哪还需要拆,轻轻一碰,马车直接成板车。
被拖拽到默阁的马不情愿地踏步,最终将妖物带离前厅。孙思雨和方澈身为守卫,自然跟随它一同进入禁闭室,等待商讨对策的同僚带来有用的消息,好在妖物对二人并不排斥,也算和平共处。
在外头忙活一晚的人来不及喝口水,刚回来又被拽入队伍,翻阅已经堆成小山的书卷古籍,试图找出和它描述相似的妖怪,可真翻到时诡异的气氛霎时间蔓延开来。
禁闭室内,孙思雨还在逗弄安静的面团,企图在其松懈时取出珍珠。然而察觉到对方意图,它干碎再次膨胀,想将人吓退而不是发起攻击。
机械鸟此时带着纸条飞来,方澈瞧她愈发胆大的样子,念道:“古籍记载会有部分灾祸偏爱食人魂,将善恶魂魄打碎一并吞下,所以你手上的是人魂。还不放下手,间接伤害百姓也是不被法度允许。不要以为没了法度就能为所欲为。”
“你的咒术起到了抗衡作用,但还是差些。结界几乎将遇难者的三魂七魄揉碎,未被吞吃的魂魄受灾祸影响化作妖物。如果不在一天之内将魂魄分离,便会彻底妖化。”
想到他们的肉身在仵作或义庄那里,说不准快被开膛破肚,额头就开始疼。连续三日不曾休息好的人按住穴位,试图放松,让机械鸟回去。
【向仵作和义庄要看起来还有救的尸身】
成群的机械鸟不多时离开默阁,飞向四处,少数人带着拉车在鸟儿开路下四处要尸体。大部分留在阁内协助剥离,将收集来的能用的器皿全搬入禁闭室。两人则绘制简易的幻阵将遇难者心中的欲望放大。
人的七情六欲多少都会不同,正是如此让黑白二色产生矛盾,分裂成两团。黑色在方澈手中负隅顽抗,乖顺的白色魂魄却主动贴近孙思雨的手,展现自己的友善。
她也不废话。被剪子和枝叶磨出薄茧的手缓缓伸入光团,感受不到恶意便小心地将相对完整的六魄碎片取出。随后她收集掉落的碎屑尝试拼凑,但善恶没有清晰的界限,总会出现空缺。她尝试几次都是如此,就将碎屑暂时堆至一边。
再看一旁。
法度化作的贴身之物和主人气息相同,为压制能人异士,甚至更强。魂魄铁定是被孙思雨救出而误以为它能救自己于水火,可无论法度损坏与否,对常人来说都是寻常物件,到头来还是要他们出手。然而这样的魂魄对施法者往往会克制些,其他人靠近不受点罪不行。
方大人就没这福气。顽劣的黑色魂魄承载人的七情六欲,企图蛊惑他来保全自己。漆黑的躯体在手中蠕动变形,化作尖刺威胁,发现毫无成效又开始抛弃同伴换取自己苟活。
围在铁栏外,负责接应的人见此,只觉手背生疼。
两人满头大汗,黑白魂魄总算被分离干净,几堆碎片拼凑起来也算有模有样,只待找出正确的尸身将其放入。死因不明且面色红润的尸体正好陆续被安置于隔壁,方澈便让人将器皿搬走。
可清点时多出的恶魂引起两人注意。它正抱着法度死不松口,被消磨去仅剩耐心的他用凿子去撬,一时间竟与它难分伯仲,手背青筋鼓起才将将撬开细分,手和腕上的细小伤口因为用力再次裂开渗血。
眼见凿子弯曲,法度要被瞧出,它不再伪装。
侥幸留下的结界碎片丢掉用来伪装的吃剩下的恶魂残渣,即便还是很虚弱也要将仇家吃掉,但这次几乎要撑爆的身体不再能吸收所有光亮。
孙思雨贴着墙面朝外只见几个模糊人影,向外呼喊却挺听不清在说什么。
明摆着被结界记恨上了,宁愿割裂自己都不许他们好过,可她猜它谋划这一切时定没料到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被惹恼的方澈不乐意再陪它玩浪费精力的游戏,不顾耳垂的刺痛,咬牙切齿地命令人蹲下。凝聚的滚烫火焰将内部照亮,险些擦过她的头顶,直接将结界烧穿。忽然出现的茶叶清香将乌发的焦味掩盖,直到火焰将幕布烧干净才消失。
掉落的珠子恰好滚落到地上,上面的白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石子的青灰。她们之间的羁绊是彻底断开,本就纠结考不考课的人这下再没束缚。
方澈目睹全部,心中的猜测在此时直接被证实。但新的疑惑随之而来,孙思雨的法度被夺走,可结界为何只看中她,为何已得到一半还要抢夺无用的另一半。如果也是报复,这结界可真比财主小气。
腹诽间,放出器皿的魂魄快速转入自己的身体。三魂七魄全回到体内的猛然坐起大叫,眼泪刚要流下,就因被抹去今日的记忆而昏睡过去。魂魄不全的人呆愣痴傻,还未来得及稳住心神就脸色发紫,倒地不起。
建阁百年以来还未出现这种怪事中的怪事,大家一时间全乱套,连阅历颇多的长者都讲不出所以然。
忽然,一只乌鸦从高处俯冲而下,低沉嘶哑的鸣叫让喧闹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