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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家贼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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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熹微,透过薄薄雾气,挥洒在青灰色的砖瓦上。mshangyuewu

    落花成泥,化作尘土。鸣声叽喳,撕破了雨后的宁静。

    城西库房前,有道纤弱单薄身影逆光而立,乌黑长发盈满了淡淡光泽。身着绛紫色绸缎绣桃花貂皮夹马褂,却丝毫不见老气,显得沉稳而定。

    姜亿禾踏入库房,将阳光留在身后。

    只见一个穿着蓝灰色圆领长衫,满脸落寞失望的男子坐在存放古松的隔间前发着呆。莺歌见状,踏着新鞋就赶忙走了过去,也不顾刚才一路的小心翼翼的保护。

    莺歌伸出手,拍了拍男子,娇声呵斥道:“韩深!发什么呆!小姐给你工钱就是让你在这发呆的吗?”

    莺歌用手指戳着韩深的脑袋,暗自使了点力气:“怎么还不去工坊做工。”

    韩深是韩望宇的儿子,由于韩望宇一直帮衬着姜荷月进行徽墨生产,以及玉镜墨的销售。他的儿子韩深科举不第,在韩望宇的安排下也就顺理成章地进了姜家工坊,成为了帮工。

    韩深这才抬起头,莺歌却被吓了一跳,手指竟也忘记移开了。

    下巴上满是青黑色短短胡茬,双眼通红,眼下乌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休息了。

    韩深一向是个积极乐观的人,每天玩趣打闹,插科打诨,但是本职工作又会认真仔细,即使经历数次科举失败,但也仍然保持对诗文的热爱。

    所有人都从未见过如此颓靡的他,莺歌也吓得蹲下,想办法与韩深进行沟通。

    姜亿禾也走上前,关切地问询韩深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怎么青天白日的坐在库房前发愣。

    韩深则怔怔地望着姜亿禾,旋即就又垂下了头,手紧紧地抓住了衣角,进行无意识地磨搓。然后满含悲伤地说:“库房里的这批古松在运送的过程中全都受潮了,无法再使用了。”

    姜亿禾只觉一道白光狠狠地劈向自己,也不顾回答韩深,焦急地跑向库房。

    潮湿的水汽迎面而来,层层叠叠依照次序排放的古松沉默地在隔间中,姜亿禾伸出手,抚摸在发皱的表皮,湿湿软软,轻轻一捻甚至还往下掉渣。

    而制作徽墨最重要的树根,早已皮软,根本无法烧制炼烟。

    姜亿禾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各大库房的存货都不甚多,这城西的库房中的古松还是从最大的西巷库房调进的,而西巷的库房昨天被烧毁,城西的库房今天的原料受潮了。

    姜亿禾不得不怀疑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况且这库房中的古松数量对不上号。

    韩深是韩望宇的儿子,今天又如此反常,实在可疑。

    但姜亿禾暂时无法顾及韩望宇这个人,她需要尽快回到府中,发出信件与古松供应商取得联系,并且需要加紧送货,不然整个金陵的工坊都运作不起来,每个工坊的存货撑不了三日,况且还有马板道预定了一百方墨。

    姜亿禾与莺歌乘坐着马车往姜府赶去,快马加鞭,马车因行驶过快而颠簸,姜亿禾的心随着马车的起伏而跌宕,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姜亿禾的心,悬在高处。

    被莺歌搀扶着下了马车,就看见有三辆马车横停在姜府前,辆辆都是好木头料子,雕金绘银,好不奢侈。

    姜亿禾望着其中规制最大的那辆马车,上面刻有了“马”字。

    还没等姜亿禾往府门走,门口的仆人就急匆匆地跑来,发丝在空中凌乱,气喘吁吁地说:“小姐,马老板和王老板来了,在堂屋等着小姐。”

    姜亿禾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心中波澜起伏,但表面还是噙着淡淡微笑。

    ——

    淡淡的檀香充斥堂屋,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漏出点点阳光。

    马板道和王志远坐在堂屋的右侧,左侧则是韩望宇。

    韩望宇见姜亿禾进来,好似想起身,但又顾及到马板道和王志远,又保持着坐姿。但有些坐立难安,手指抠住椅子。

    姜亿禾恭恭敬敬地对马板道和王志远行了个礼,笑着问道:“两位伯伯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反倒显得我礼数不周了。”

    马板道身着狼毛长袄,脚踏鹿皮长靴,见姜亿禾的行礼,他开朗大笑:“我们不整那些虚的。”

    然后见姜亿禾落座,马板道眼珠子一转,从上到下捋了捋,开口道:“昨夜听闻西巷仓房与工坊大火,实在是天降横祸,令人痛心。”马板道连连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姜亿禾拿起白玉梅瓷杯,握紧,看着茶叶在杯中舒展,然后笑着说:“还好火扑灭地很及时呢。”

    马板道又笑了两声,然后又紧接着来一句似是玩笑但又隐含着威胁的话语:“那我的一百方玉镜墨定能如期交付吧,我这可是要与外朝来的商队进行贸易的,为了促进合作,可别到时出了岔子,影响交流合作。”

    王志远也附和道:“是啊,这可是为金陵谋福利的好事,这可是上头的意思。”

    两个人一唱一和,打了个完美地配合。

    姜亿禾放下茶杯,摇摇头说道:“自然如期交付,定不会影响交流合作的。”

    身着紫色厚袄的王志远也乐呵呵地说:“亿禾呀,你这租赁我的房子,也该到期了吧,我这想的是啊,虽然你看我们和你的母亲之间的交情,但是啊…”

    “王叔你就直说吧。”

    姜亿禾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来得蹊跷,马板道是金陵城最大钱庄的老板,王志远是金陵城最多的地契拥有者,姜荷月当初创办徽墨生意的时候,就与两人进行了合作,两人也是经常来姜府,但自从姜荷月离世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府上。

    姜亿禾就知道,和两人没什么好心思。

    “我想的是啊,这房子啊,肯定都是价高者得,先前已经有人向我报过价了,比你们家,多这个数。”王志远比了个“三”的手势。

    姜亿禾听到这话心中一紧,姜家的工坊和库房只有西巷那家是家里的地皮,其余的都是租赁的王志远的房铺,姜家可流动的资金全部用来购买徽墨原材料和长途运输,平常工坊的运作和工人的工资也都是这些流动资金支付的。

    因为成本过高,所以姜荷月的玉镜墨根本没有大规模的开始盈利。

    而现在王志远的狮子大开口,姜亿禾根本支付不起,况且还有昨日的损失。

    “王叔,还有别的办法吗?能再宽容宽容吗?”姜亿禾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进行商量。

    王志远则摇摇头,一旁观望的马板道见状则立刻开始发言:“哎呀,王兄,这可怎么办,没有工坊那我这一百方的玉镜墨要怎么办呢?”

    马板道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姜亿禾的反应。

    王志远又摇了摇头,表示无法帮助马板道。马板道又看向了姜亿禾,说是求助的眼神,但更多的是威胁。

    两个人,一台戏。

    姜亿禾迅速在心里清算了一下现在玉镜墨的需求,其他几个小工坊加在一起,应该能够应付日常的需求,主要就是马板道的一百方比较困难,况且房子租赁已经到期,等古松送到,怕也没有地方进行制作了。

    姜亿禾的心中焦急如焚,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思考模样,好生折磨。

    马板道又继续施压,手指轻轻地敲在了檀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说道:“亿禾,你是小辈,作为长辈的我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就是千万不要逞强。到时候一百方玉镜墨交不出来,既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

    然后马板道就与王志远二人拂袖离去,只余下满室寂静。

    “说说吧,是怎么勾搭上他们两个的,又是怎么将账本偷天换日的。”

    姜亿禾冷冷地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今日看到这三人坐在一起,姜亿禾终于想通了,这一切都串了起来。

    首先韩望宇更改账本,偷换原料,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必定有些时日了。自己昨天翻看了所有的账本,大约是从今年才开始的,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韩望宇这么做。

    其次,韩深今天的怪异实在蹊跷,也许大概他知道了韩望宇所做的事,又或者是他是同谋。

    最后就是今天马板道与王志远的威胁,他韩望宇一般不会与他们俩平起平坐,今天这番坐下的场景,估计就是韩望宇要表明立场。

    “噗通”一声,韩望宇的下跪打破了这宁静。

    姜亿禾心中已经了然。

    “账本是我从今年才篡改的”

    “昨天的失火是我干的。”

    “但是是他们逼我的,逼着我减少购入原料,将多余的钱给他们,逼着我把古松泡入水中,并用柴油烧了库房。”

    “韩深的朋友之前去了赌坊,遇上骗子了,韩深去帮忙,被抓住了。赌坊的幕后老板是马板道,他用我的儿子威胁我,我如果不听他的,死的就是韩深啊。”

    “我根本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韩望宇哭得特别伤心,眼泪直往下流。

    姜亿禾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却还是忍不住发怒,高声呵斥道:“原谅?你说得轻松,若不是你与他二人勾结,何至于如今无路可退的地步?”

    “你现在的坦诚,你现在的道歉,能够改变什么?”

    冷笑了一下说:“韩叔如果内心觉得愧疚的话,就自己去报官自首吧,不用在这流眼泪。”

    姜亿禾甩了甩衣袖就走了,愤愤地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拂开衣服,就往椅子上坐。

    这个局,要怎么破呢?

    古松的运送时间太过长,且订购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一来一回就肯定不行。

    姜亿禾左思右想,还是不得其法,又翻开了母亲生前所留下的笔记。

    母亲在原料那边画了横线,上面写了两个字“更新”,

    那也就是说,母亲有打算换原料的意思。

    也确实需要更换原料,姜亿禾记得小时候,当时驿站都还没有建成,运送一次原料需要一年半载,母亲当时急得要命,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现在驿站虽然修建成功,但是运送速度还是没有大幅度的上升。

    而且先前徽墨的原料遍布在全国各地,先不说运送就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与金钱,原材料的长成与寻得更是难以预估时间,可遇不可求。所以才一直导致徽墨无法量产,而且近几年天寒地冻,原料本就生长不易,更别说多的用来制作徽墨了。

    就比如古松是大多取自生长在高山瘠地的,取其松枝下八尺主干烧制而成。许多古松都已经被砍伐殆尽,新的松树也没有生长完成。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古松。

    姜亿禾估算了一下车程,觉得还是自己前往古松种植地时间比较少,正好够一个来回,还能在原料种植地把徽墨完成,而且各大库房里的其他原料也都够。

    等先解决了这次的问题,再考虑更新原材料的事情。

    姜亿禾旋即就出了门,左拐右拐到了一个房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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