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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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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十月底,神柱山某处山脚,八角村,枝梢上绿意未却。fangzexs

    正如曾经历过的每一个农闲的白天,大人坐在村口大树下闲聊,几个孩童追打吵闹,从村头跑到村尾,又从村尾闹到村头,身后大黄狗兴奋吠叫,整个村落都洋溢着热闹。

    玉枝一个人坐在村口大石头上,翻着《论语》,书是二柱哥抄送给她的,已经旧到破破烂烂了。

    二柱是大嬢的第二个儿子,镇上的先生说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所以大嬢带着玉枝吃糠咽菜,砸锅卖铁也要供他去镇里上学。

    而二柱哥也疼爱玉枝,每次回来都会带给玉枝一本他手抄的书,教玉枝识字学道理。

    听说还有一个大柱哥,好几年前有仙门的人来招收弟子,一眼看中大柱资质,于是大柱哥被带上山,入仙门,斩断了尘缘,多年未归。

    大嬢家两个孩子,各有各的造化,都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优秀,村里人都羡慕得不行,有时聊天言语间带着酸气。

    当面对大嬢说会被大嬢呛,于是有人拉着着玉枝说话:“小玉枝好福气哟,要不是婶子家的两个孩子都不着家,婶子心里寂寞,家里哪会再多一个你呢。”

    “可不,生了两个这么秀的娃子,婶子心里肯定得意的呢,小玉枝不是亲生的,当然只能留在家干活啦。”言罢两人咯咯直笑,也不管玉枝听见了是什么反应。

    村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各家家长里短只是饭后谈资。说者可能无心,今天能羡慕大柱二柱,明天就能吐槽大牛二牛。

    可玉枝年幼不懂这些,只本能觉得这话像一根刺梗着不舒服,于是就当真了。

    玉枝一直记得这些话,直到这些言语渐渐变成她生活的一部分。

    到底是这些话隐射了玉枝的心情处境,还是玉枝的想法被这些话影响,玉枝自己也分不太清。

    太阳渐渐西沉,眼见今日等不到二柱哥回家,玉枝叹一口气,回家帮大嬢烧饭。

    大嬢刚磨完麦子回来,见她情绪不高,开口数落:“又跑到村口干坐着去了?闲的你,有空就来帮我干点活,该做饭了。”

    “来了。”玉枝拿起菜盆。

    “二柱上学,休息日才能回来,现在盼也没用。”大嬢弯着腰在院里挑拣柴火,状似无意道,“你找别人玩去嘛。”

    “好。”玉枝边应答边手脚麻利的择菜净洗。

    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可是大嬢心里门清,玉枝的孤僻是不会改变的。

    日暮时分,大嬢家炊烟升起,隐入高空,很快其他家也有炊烟袅袅,八角村人各回各家,村落安静沉寂下去了,房屋里闹热了,四处充满着安宁与祥和。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的话。

    夜半,一场大雪侵袭了这片山。风雪交加,寒风卷起碎雪,在泥泞的山路上形成一条条扭曲的雪蛇,蜿蜒曲折向远处,寒风啸叫仿佛要吹散人的温热与骨血。

    这么恶劣的天气,肯定是能避就不出门。

    玉枝睡得浅,加上她的屋子窗纸最破,冷风飕飕往里灌,睡一会就手脚冰凉,蜷缩着也无法抵御的寒凉。

    又是寒冷又是嘈杂,玉枝哆嗦几下,悠悠转醒,意识不清哈切连连,起床找她压箱底的破棉袄。

    套上外袄,玉枝探头向窗户,想从窗纸破洞瞧一瞧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刚近洞口,一阵刺骨寒风夹着雪粒洒在她的脸上,激得她完全清醒。

    悄步出门一看,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纯白。

    好在八角村种的稻种早熟,十月初就农忙过了,不怕冻坏了庄稼。

    显然,这时候的玉枝还没有意识到这场寒流的不寻常与严重性。

    “啪嗒,啪嗒”,玉枝趿着不合脚的鞋,走向猪圈,打算给猪棚加些干草避寒。

    待走近一瞧,栅栏坚固棚门紧闭,猪圈里却空空如也。

    玉枝以为自己睡懵了,再次揉着眼睛确认,然那猪圈里确实空无一物,就算玉枝把眼睛揉出花来,猪圈也是空的。

    玉枝一个哈切生生咽下去,头皮有些发麻。

    大嬢家的两头猪丢了,一头公猪是过年的口粮,就等过年宰了。一头母猪还怀了崽,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养的肥硕健壮。

    先不说每天打草弄糠养大两头小猪有多费力气,这两头猪还是大嬢花攒了好久的粮食跟朱屠户换来的。

    遭了,有人偷家!这是玉枝的第一反应,栅栏好好的,猪总不能是突然成精,长手开门跑了吧。

    谁人这么缺德?欺负她们家只大孃和她两个人孤苦无依?

    顶着风雪忍着哆嗦,玉枝心里有些怒气,平时爱言语中伤也就算了,这下还偷猪,实在是忒不厚道了,势必要找出这个缺德之人,还有丢失的那两头猪。

    玉枝在村里兜了一圈,除了屠户家院子,半个猪影也没见着。

    相比大嬢家,朱屠户家的猪厩可谓是豪华版。玉枝身板小,钻进沉睡的猪厩,挨个叫醒找过去。

    月光下几猪一人面面相觑,瑟瑟发抖。只不过,还是没有找到她亲手养大的两头猪。

    又往村后山逛去,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了,玉枝打算看一眼就回去叫人。

    村路泥泞,草鞋单薄,雪和泥混在一起,隐隐有要把她的脚与鞋底永远冻黏在一起的架势,她的脚已经无知觉了,玉枝随手捡起一根树棍充当拐杖,一滑一拐朝外走去。

    村后山,月入中天,皎洁而冰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白茫茫一片,有种安静的诡谲。枝头树梢,绿色的叶被冰雪冻结,晶莹若琉璃,剔透似琥珀,月光折射下,闪闪发光,青翠欲滴。

    很美,不过可惜,玉枝现在没有心情欣赏。

    出村十几步,玉枝就掉头回去打算叫人,怪的是,明明村口就在前方,却怎样也无法到达,反而看起来越来越远。

    玉枝心焦,朝着村口方向跑起来,但村落好像投映出的海市蜃楼,永远遥遥在远处,只可远观,不可接近,冷冷看着她焦急呐喊。

    天气寒冷,玉枝背心却生出汗来,手僵得拐杖都快拿不住了。

    她横走竖走,甚至闭上眼睛摸索着走,也走不出方圆十步,她大喊大叫,试图叫醒村民,四周却一片死寂,连一只飞鸟也没被惊起。

    玉枝拄拐向前,明明看着脚下空无一物,迈步向前,却有什么东西绊得她滚进雪地,一头磕在暗藏雪中的石块上,钻心刺骨的痛让她眼睛发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

    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四下寂静,比刚才的寒风呼啸更叫人毛骨悚然。

    玉枝因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在一片死寂里显得尤其响亮,环顾四野茫茫,仅她一个活物身处其间。

    玉枝被激起求生欲,浑身都热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村落,玉枝拍拍脸颊,强迫自己冷静。

    她把棍子用力拖在地上,沿着脚步拖出一道痕迹,直线走出几十步,低头一看,地上却俨然一个圆圈。

    可她很确定她刚刚走的是直线,再不济也是曲线,不可能是圆。

    玉枝的头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转得飞快,她应该是中了障眼法了,方才她以为入了谁设下的阵法导致原地打转,现在看来她刚刚那一番折腾适得其反,她现在很有可能已经不知道身处山林何方了。

    白天的山林,成年人都很少一人冒然进入,夜晚的山里更加危机四伏,不知多少野兽伺机潜伏,暗处可能还有一个未知的设阵人对她虎视眈眈,暗中窥伺。

    现在的玉枝就好像一头被明摆在舞台上,一举一动都被关注,却己身一无所知的困兽。

    玉枝刚热了没多久的心渐渐冷却了,冰凉了。她不知道是安坐原地等着别人发现她好,还是继续摸索行进好,她不知要如何破除幻象。

    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一定要闭上眼睛,忽视看见画面带来的错误信息。

    玉枝闭上眼,哆嗦着僵硬的手指去摸地上的石头和路边的树木,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明确现在的方位。

    柔软的指尖摩挲过冰凉的石块,粗粝的树皮,带来丝丝痛楚。

    石头都类似,树木也雷同,实在是难以分辨,她好像已经走到了全然未知的区域,一番下来一无所获。

    寒风带走热气,玉枝的生命力也一并流失了,一丝一缕乘风抽离,渐渐散去。

    玉枝不再有力气向前,只能坐在原地等待,蜷成一团防止热量流失,用掌心仅有的温度捂住脚指,活着固然是最好,死了她也希望留个全尸。

    心中只能默默希望走的不太远,祈祷有人发现她丢了大嬢和二柱哥比山间野兽先找到她

    四周风雪呼啸,头顶月光冰凉。

    疼!好疼!好冷!

    刚刚被强行忽视的寒冷和疼痛一阵阵侵袭她的神经,玉枝几乎昏厥,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念头。

    她的两小猪还没找到,辛辛苦苦拉扯大,结果连一口红烧肉都没吃到;早上大嬢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破口大骂她死丫头不干活又乱跑云云;希望等会不是熊先发现她来给她收尸,听说熊会生吃猎物,她晕了也能疼醒过来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死了以后,谁会为她伤心呢?二柱哥肯定会,大嬢呢,会吗?应该也会吧细想她短短的十四年光阴中,竟然只有寥寥数人身影。

    玉枝好不甘,她的生命本就卑微如草芥,难道最后还要在悄无声息中逝去吗?无人发觉,也无人在意吗?

    意识和眼睛都朦胧的时候,她看见一个人,确切的说,一个人影,因为那时即便她眯着眼,也已经看不清了,阿玉本能的伸手去够。

    那个人一身白衣,踏月而来,黑夜里,月色下,清辉在他的周围形成一圈温柔模糊的光晕。

    他伸出手,拉过了她的,暖意和生命力从他们交握的地方涌入,很快玉枝整个人都沉浸在温柔的舒适里。

    暖意充盈着全身,从头顶到指尖,驱散了身体上的寒意,也抚平了心中的涟漪。

    能活了,玉枝想。

    最后,她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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