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再见楼军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远远近近都有很多绿色, 村镇组织了生产大队、生产小组, 在田野间劳动, 看起来欣欣向荣的样子。
只不过出了近郊，远郊到县还可以，过县下乡, 就全是土路了，这还算是运气比较好，没有下雨, 不然乡下土路汽车完全没办法走。下雨之后的土路会变成泥塘路, 车子压上去, 就像擀面杖胡乱戳过面团，一片狼藉。
鬼子兵入侵的时候既然在大小蜜云修防空基地, 原本的是有修筑马路的，只是后来被大小的攻防战给破坏掉了。
建国之后开始建设, 都是城际之间优先，其次是县间，乡镇到村就完全没办法考虑了。
张灵湖倒是有了些出远门的经验，跟卡车司机学来的, 带着挺多行李, 大家中间休息了两次, 连带司机一共五人，喝水吃干粮。从上午出发，开到半下午, 从地形上看，应该算是到了。
村外有些挖野菜并玩耍的孩子，脏、黑、瘦、一个个衣衫破旧。乱哄哄的，围着车子看稀罕。张灵湖确定过这里就是小蜜云村，分了些奶糖给孩子们。
小孩们儿们非常给力，四散着去报信了。
不大一会儿，村长和二表叔就出来迎接了。
村长先是跟田专家握手，把他当了大领导，然后又热情招呼了司机，对四川兄弟和张灵湖倒是也非常热情。
他知道张灵湖是很重要的中间人，小蜜云村其实不封闭，建国前就经常有年轻人去城里讨生活，建国后也有厂子过来招几批工人，
村长嘴巴里说着村委会太冷清，直接带着这一行人，去自己家里坐了。他家里正房是五间半砖瓦房。东厢房、厕所和猪圈大门的配置都齐全。
半砖瓦房算是这个时代最讲究性价比的住房了，先深挖地基，石锤打过，再用碎石做高出地面一尺的根基来，再上面就用木架子打了泥草墙，泥墙的外侧立着贴一层蓝色长方砖。
等进了村长家堂屋的大门，田专家老派讲究，气度从容，推托掉了坐上位的邀请：“村长老哥你要知道，我在书画文物一道上有些研究，咱们这一队，做主的人是张干部。”
张灵湖说：“田专家，还是要您来上座，这次鉴定的主力还是要靠您。”
田专家和张灵湖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乐意给她撑点场面，这才坐了上位。
小蜜云的村长这下可就有些犹豫不定了，安排大家都坐了，送上热水来。
张灵湖直接出声问道：“都找了些什么文物，说说看，我们国家的单位，肯定不让乡亲们吃亏。”
村长支应了一声，又把话题岔开了：“几位专家干部从城里来，大老远的，饿了？你看咱们这里穷乡僻壤，也没啥招待的！”
张灵湖答应着：“我们路上吃过干粮，不饿，这次出来有行李，还有自带粮，还要麻烦村长给找个地方烧煮！”
话里虽然用了麻烦二字，可是意思很清楚，吃的不用费心，赶紧说正事。
“呃！”
村长给二表叔使了个眼色。张灵湖也给二表叔使了个眼色。
大家面面相觑。
还是二表叔圆场说：“我家里蒸了苦栗，先去端来，你们先吃着。”
苦栗是一种乡下话的食品，也不知道转化成字面是那个字，就是八成的野菜，加上两成的面粉或者棒子面粉，用水掺和起来，因为做不成形状，所以直接上蒸锅蒸布蒸出来，比煮出来的菜糊糊更香一些，
二表叔走出门，在院子里指挥一个儿子回家端饭。
村长也嘴巴里说着：“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宿。”也走了出去。
张灵湖好奇的往外面张望，田专家小心翼翼的捧起一碗热白水来喝：“小张主任，你看这事什么情况？”
张灵湖摇头：“不知道，呵呵，乡亲都是很实诚的人，总不至于坑了咱们？”
田专家：“他们也许是不打算坑咱们，他们有点儿害怕被咱们坑了！”他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了一下天。”
张灵湖顿时明白过来：“你们先歇着，我去帮忙端饭。”
四川兄弟和司机师傅也站起来了：“我们也去帮忙。”
张灵湖摆手：“不用，我找二表婶子，说说悄悄话那！你们先歇着就行，今天颠簸了一路，大家都累了。”
这个很容易想清楚，村长肯定是有顾虑，不愿意当着太多人把秘密公开了。
于是张灵湖走出院落，到处都有小孩子乐意带路，很容易就找到二表叔家里。他们家在村里也算是顶好的家庭之一了，也是半青砖房，前几年盖得。
二表婶和表嫂，表妹们，并不像她们提供的野菜那么鲜嫩干净，都是一冬天不洗澡也很少换罩衣的正宗北方女人。
一家人像接引活凤凰一样把她迎接到屋子里，炕沿儿来回扫了十多次，请她坐了，都满脸赔笑，也不怎么会聊天。
“五妮子，你吃了啊？”
张灵湖点头：“吃了，我给你们带了糖。”
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扯出一大包糖来，芝麻糖、水果糖、奶糖都有，好像初遇的时候，白同志一样的大方。
二表婶和表妹们摆手：“不用，我们都吃过了。”
最近和二表叔家来回联络了这么多次，能贴补给他们家里的，也一直给了不少，糖果她们大概也能吃几块！
表妹们脸上带笑，非常羡慕：“灵湖姐姐，你可真白。”
这样的夸奖十分直白。
张灵湖：“下次给你们带些蛤喇油。”
二表婶摆手：“哎哎呀，城里的东西，她们那里配用！”
张灵湖：“抹手上不长口子。”
二表婶喃喃的：“哎呀，那可真好！”
表妹们都满脸欢喜的围着她，露出牙齿来，嘿嘿笑：“我们不用的，不要麻烦你了，灵湖姐姐。”
乡下的女孩子都挺真诚的，只是不会聊天，血缘相近，带着天然的亲近，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表嫂端着一个碗走进来：“这个是细粮苦栗，给灵湖妹子尝尝。”
二表婶子伸手从大儿媳妇那里接过：“乡下东西，不要嫌弃。”
张灵湖早笑着站起来了：“怎么会嫌弃，都是亲戚。”
她伸手接过，就在炕桌上面吃了起来。
表妹们互相看看，都非常欢喜。
这也算是一个质朴乡下人特有的固执，虽然穷，也会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如果吃了，就算是给她们面子了，她们才能脸上笑嘻嘻，心里美滋滋。
院子里传来二表叔的声音：“孩子在家里了？”
院子里乱哄哄的回答：“在那，屋子里，吃苦栗了。长得好看。”
然后是村长的声音：“行了，各回各家，走，走，走！小孩儿也走，赶紧走，当心我踹屁股。”
把打探消息的村人都打发了。
二表叔进了屋子，一挥手，又把女人和闺女们都打发走了，又责令一个儿子在院子里站岗。
房间里只剩下张灵湖、村长和二表叔三人密谋。
村长在炕桌对面坐了，声音压得很低：“找了些东西，报告给国家自然是要先报告给国家的，况且村民们都忠心，那里瞒得过去？”
乡下集体基本也存不住什么秘密，第一就是总有忠心的往上面回报，第二个来回婚嫁的姻亲，周边大蜜云，和蜜云王村，这些很快也会知道的。
张灵湖连着开了这么些天的会，虽说枯燥乏味，可是学了不少东西，已经很会说官腔了：“报告上去，国家肯定记得村长同志你的功劳，等换回了好处，村民肯定也肯定记得村长你的恩情，大家都是国家的好人民，组织的好儿女。我们友谊百货是正宗的国家单位，介绍信和工作证都有的，东西交给我们，你放心。”
村长又看了一眼二表叔，从他那里收到一个坚定的眼神，才说道：“我们算是找到地方了，那个罪过可惜了，粮食都化了灰了，罐头和衣服棉被有一些，我想做主给村里分了。油布包着那些枪炮金银，咱们一个不会动，都留给国家，瓶瓶罐罐的字画，你们看着要是价钱合适的话，就拉走。”
这个村长心里算的很清楚啊，棉被罐头，就算是交给国家，这么老旧的东西，国家也不好处理，还是自己村里先分了好。至于枪炮、金银那肯定是交给国家部队的，最后剩下的一些一些瓶瓶罐罐，卖给公家的单位，给村民留些福利。
张灵湖拍巴掌：“村长同志，你说的太对了，就这样处理，很恰当。”
他们嘴巴里说着官方的语言，是一种交流，眼神和笑脸又是一种语言，是另一种交流，来达成真正的共识。能够有这样无声的默契，村长靠的是人生五十天命累积出来的经验，张灵湖靠的是饱览群书大千世界奇闻得出的经验。
当然二表叔在中间的翻译，也功不可没。
张灵湖从炕沿儿上滑下来，“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到了这个份上，村长也是豁出命去了，也跟着跳下炕：“成，咱们走一趟。”
村长家里，早已经有人安排田专家他们吃东西并休息了，汽车也有人看着，乡下小路，肯定用不着车。
村长就带着张灵湖，并最信任的二表叔，两个表哥，推着三辆自行车从村后小路，进了山洞。
就如同探险里描绘的那样，通过黑乎乎的地道，滴水的山洞，倒伏着白骨的山中水塘，肥大的老鼠，厚厚的灰尘，磨盘大的蜘蛛网，扑棱棱飞出去黑蝙蝠，各种奇异的，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山洞风声。
就终于到了，果然是曾经的军事基地，大概当初撤退匆忙，留下的物资还是挺丰富的，第一大头的军火，张灵湖也不动。第二大头的粮食，都石灰化了，也不用说。第三就是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了。
张灵湖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副白手套来，十分专业的快速检查一遍，请表叔表哥们帮忙搬开，给了村长一个痛快话：“这些纸钱，肯定是作废的，金银也要交给国家。我们只收这些瓶瓶罐罐和字画。”
她示意村长走到一个角落里，悄悄说了自己的交易步骤，并给村长报出了一个价格。
她当然信任表叔和表哥，但是越少人知道，风险越小。
村长不停点头，欢喜的直搓手。
一切商议妥当。
张灵湖也亲自动手，村长也伸手帮忙，表叔表哥更是干的满头冒汗，大家一起搬运了半天。
友谊百货的收购小分队在小蜜云村住了一夜，加上半个白天。
田专家也见到了字画，一边骂一边笑：“小鬼子，你还别说，竟然知道用油布和蜡布，这么多年，还能把字画留下来。”
张灵湖对村长说：“那我们先走，你明天给上面报信。”
军火金银都是要上交的。
他们并不敢停留太长的时间，第二天中午，就开车往回走了，希望村长和村民们能够保守秘密，就当他们没有来过。
然而还是有些低估专治的力量了。
红旗吉普开出三十里，被几辆军车围堵了，天上还有一架直升机在盘旋。
张灵湖用手打起凉棚，避免太阳光的直射，看见直升机上的大门就像一个黑乎乎的大豁口，楼军穿着一身军装，用手拔住飞机，居高临下，在飞机呼哨声中，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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