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楼军的电话<!>
从津港到京城, 陆路三百里, 如果是海上, 轮船也不过是小半天的功夫。陆地上大货卡车走走停停, 却需要差不多两天一夜。
张灵湖坐在运货大卡车的副驾驶位上。
这辆军转民用的大卡车载重十多吨, 轮胎都是特大号的双轮胎。一般都会配备一个大卡司机,一个副驾驶, 两人轮流开。
照顾到张灵湖是个娇弱的姑娘, 就让她坐了副驾驶, 原本的副驾驶和她的临时护卫坐在车厢货物的顶层, 风呼呼的吹,高处不胜寒,和海上的甲板差不多。他们直接在身上披着行军被。
大卡司机开车很认真。张灵湖一路也不敢打扰他说话,就一直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她已经换回了匆忙离开的时候的那一套棉袄棉裤。外面罩着自己半旧的鼓囊囊的列宁装。腰带也还是老样子。
从黄梓桐那里赚来的衣裳,好看是好看,毕竟是夏□□服, 现在还穿不上。一路从南到北,从夏天到冬天。
现在想想,这一场遭遇, 不管怎么担惊受怕,吃的是真的好呀。
不光说那些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山珍海味, 因为每次黄梓桐宴席,和白雷供餐,她都是陪着吃的。就是很普通的,海里的鱼获也样样鲜美, 水煮虾 ,生蚝,蒸螃蟹,小海菜汤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长胖。
重卡车在行驶的一百多公里之后,第好几次停下来。
连卡车司机大叔都有些纳闷:“现在不前不后的怎么又停了?刚才不是才休息过的吗?” 身边坐着个小姑娘,他不好意思在车里抽烟,推开车门,跳下去抽烟。对这位大叔来说,抽烟是和吃饭上厕所一样要紧的事情,必须抓紧一些空隙来抽一口。
重卡车头的位置很高,张灵湖视野宽阔,可惜前面三米的客运汽车也停下来,挡住了视线。
油漆的马路还算平整,两边挖了排水沟,长着一些荒草杂树,一颗柳树被放到在地,树皮已经剥去了,露出白色的树干,让人联想到死去的尸体。在阳光下明晃晃的触目惊心。
一路上已经多次见过这种场景了,有老人,也有妇女,带着三个两个的孩子,背着背篓,挎着篮子,到处找一切能入口的东西。
柳树的皮,如果去掉外面的干皱处,内里的一层,吃到嘴巴里滑溜溜的,滋味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柳树很受欢迎,经常被剥光。
记忆回到很小的时候,解放前的几年,那时候也是挺困难,哥哥曾经拿回柳树皮给她吃,用小刀子割成一小段一小段的,装在铁皮的铅笔盒里,带到学校,在课间里吃。
城市里能找来吃的无主食物很少,比不上乡村,更比不上沿海。
张灵湖透过车窗的玻璃,看见护送自己的小战士利落的从后面的货架上跳下来,飞快的往前跑去。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
她摇下玻璃,冲着小战士招手:“小毛,前面怎么样了?”
小毛很年轻,说话带一点合南口音,穿着棉裤棉袄,外面罩着的军装很臃肿,疙疙瘩瘩的。他的脸,也可以说是眉清目秀,唯一奇怪的就是鼻子上长了几个脓疱,通红通红的,破了相。
眼睛是干净明亮的,他根本不在乎破相的问题,双手的关节上,也是黑红的冻疮。
“张干部,别担心,前面有一个路卡,检查证件那,等一等!”
不管有什么样的路卡,他们都是不怕的。重型货运卡车所属的运输大队是响当当的国家单位,卡车是国家财产。
张灵湖和小毛手里拿的介绍信,工作证,盖了部队的戳子,响当当的番号,她们现在的身份是战士。
可是又过了十多分钟,前面依旧没有往前移动的意思。
张灵湖在驾驶室的狭小空间里,也是坐着有点脚麻了,推开车门,跳下去,来回走动着跺脚又跺脚。
小毛看见她下车,也马上手脚利索的,又从货架上爬了下来。
“坐着难受了吗?张干部,你要不要去茅房?”
张灵湖跟一个同龄的半大男孩子,说茅房的事,还是挺尴尬的。小毛却一脸正经,大概在半大的男孩子看来,拉屎放屁,天经地义。和前几年哥哥们的世界观一样。
想到哥哥们,张灵湖也不再害羞,微微点头。
小毛立刻观察地形,用手 一指:“张干部,去那边,我给你放风。”
张灵湖绕过路边的沟壑,在僻静处解决了一下。等站起身来,发现前面正好是一个向上的小土坡,就沿着土坡往前走了上去,站在最高处,顿时视野开阔。
大概是最近反复使用基因修复剂的缘故,她现在的五官灵敏度都达到了最好的状态,虽然不至于说神奇,眼睛也已经达到了普通人能达到的最好视力了。
远处此起彼伏,是一个许多人居住的地方,并不是长时间形成的自然村落,甚至连那种贫民棚户区都不如,这就是一群,确切的词汇应该说是逃难的!
男女老少,黑压压的一片老棉袄,隔着大马路,是另外一群人,深绿颜色,驻军?
张灵湖想明白了卡车车队不过去的原因,原来前面是乌压压的一片民众,在接受关卡检查。
历朝历代的,如果遇到战乱
饥荒,老百姓都是首先考虑往大城市去谋生的。
看那批民众都是衣衫褴褛,扶老带幼,应该是在向村里混不下去,想要进京求生的。
张灵湖滑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戒指平面闪出,里面确实有一些米面海货。可是够多少人吃?够吃多久?
解放前有个燕子李三的传说,劫富济贫,经常往穷人家里扔粮食,后来被官府抓住,关大牢,挑断了手筋脚筋。
看样子也可以找机会,学学燕子李三,做做女侠,只是要小心,好好计划一下,不要被抓住了。
野外风大,张灵湖看了一会儿,就跳下土坡,回到马路上。
司机师傅,副司机师傅和小毛都站在那里说话。
司机师傅向张灵湖打招呼:“回来了啊?张干部,你随便活动一下手脚,我看这边也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我们烧点儿开水喝。”
重卡车有个好处就是载重大,甚至还能超重一倍。两个司机带的家伙事挺多,他们有一个铁皮打的小炉子,还有一个铁锅,在路边随便找了些枯枝败叶,就点起火来,青烟四散。
过了一会儿,水烧开了。小毛搬起过来,第一个就要倒水给张灵湖。张灵湖连忙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搪瓷饭盆儿来,倒了热水,用手捧着。
小毛自己也把腰间一个绿皮军用水壶扯下来,把里面的水倒出一半,又掺了开水喝。他那个军用水壶个大皮儿薄,要是不对付的话,只能冷天喝凉水。
两个司机师傅也是同样等不及的性子,他们也是用搪瓷缸装一半的热水,然后又掺进去一半的凉白开来喝。
前面的几辆民用客车上,也有乘客下来烧水的,青烟四起。
卡车司机大叔半蹲在那里,一边手里夹着烟抽,片刻不离。另外一只手在火炉上翻烤几只麦饼。
麦饼是用麦子粉做的,和馒头不同的地方就是它不用发酵,不蓬松。和烧饼不同的地方就是它外面没有油皮和芝麻,就是不发面的面粉做成烧饼形状不刷油烤制出来的。
出门的干粮带麦饼,比带馒头还好,不掉渣,也抗饿。
如果能用火烤一烤,更是麦香四溢。
张灵湖笑着对小毛说:“把我们带的鱼肉也拿出一些热热,一起吃。”
小毛立刻眉开眼笑的答应了,手脚利落的爬上大客车,他有一颗永远饥饿的胃口,十八岁男人年轻的胃口简直可以吞噬一切。
过了一会儿,张灵湖喝完热水。小毛把她的搪瓷饭盆拿了去,装了一些鱼肉和一只麦饼过来,司机大叔的手艺很好,麦饼烤的焦黄焦黄的,麦香味儿充足。鱼肉在铁锅里热锅,更是香了,只要是肉,不管怎么都是香的。
张灵湖又坐回了卡车里面,坐在椅子上,把饭盆放在膝盖上慢慢吃。
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几个穿军装士兵的过来,再次检查大家的证件介绍信,大家的证件当然没有问题。
不过那些士兵又拿出了军队的证件,宣布:“你们这个货车里的货物,被临时征用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等着,卸完货,我们会开具证明给你们回去单位交差。”
这辆车上拉得是海货,都是最实在的鱼肉虾蟹。司机师傅很敬业,如果不是张灵湖自己拿了自带的鱼肉请他们吃,他们就只是吃麦饼,虽然他们是高薪职业,麦饼也很贵重。
一切都是国家的,如果部队征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上纲上线,誓死不从,扣文扣字,然后因为违反军令被枪毙。第二个就是顺从了,部队说啥就是啥。
司机师傅选择第二种,遇到军队也无话可说,都老老实实的站在路边,等他们处理了。
有一个穿军装的就跳上卡车,准备开走卸货。
小毛着急了:“这个同志,车上还有我们的私人行礼,一些海货。不是运输队的。”
穿军装的几个人不信,小毛又拿出工作证和介绍信。
军装人看一眼张灵湖,把小毛的证件一起收了,拿到前面去找上级请示。
大家站在马路边等着,司机大叔感叹说:“这批传染病人太多了,他们大概是临时征用粮食来救济的,等不及上面发粮了。”
这句话说的很奇怪,因为现在各地闹饥荒的多,人都饿的变形了,公开的会议,报纸上,都不叫他们饥民,都是说,他们得了传染病。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传染病,要靠粮食来治疗。
张灵湖看见人家把介绍信和工作证都拿走了,有一点心虚。黄梓桐给准备的东西是真的?假的?
张灵湖觉得肯定是假的,因为她就是个百货柜台售货员,证件上写的却是部队的女干部,这个怎么可能是真的?
在她心里有点忐忑的时候,果然看见离开的军装战士又回来了,立正给她行了个军礼:“张科长,我们队长请你过去。”
她证件上级别挺高的,副连长级别,行政划分是副科长。
张灵湖一边心里暗暗抱怨黄梓桐,办事太粗糙,一边只好跟着那个战士往前走,心想这个要怎么说话?难道大发神威,把这一众的士兵都变成相片人放在屏幕空间里?
春节已经过了一个月,北方大地上还看不见一点儿春的气息,寒风刺骨,
空气冷冽。
慢慢走到一群士兵那里,同样的都是军装打扮,当中站着的一个人却特别显眼,这个人是自带一种放大的效果,一看官职就比别人高几倍。虽然只一身单薄军装,却能量充足,站在那里,血气澎湃煞气肆意,威风凛凛鬼神回避,普通人走近了就会紧张,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张灵湖心里一惊,这个人她认识啊,楼军!当时楼军到海角村,许诺了海角附近百里海域随便白雷使用,白雷给了他两支基因修复剂。
黄梓桐说楼军是骗白雷的,可是白雷根本不在乎被骗,他只在乎自己已经名义上得到了许可,完全不管许可是不是合法。
他们交接的时候,张灵湖站在二十米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白雷是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怕,黄梓桐可是怕楼军发威,开枪杀人,所以没有带大家靠近。
隔着老远,张灵湖记住了楼军,这个人就算是不看脸,那个身形气势,也会让人印象深刻。
张灵湖在楼军面前五米远的地方站定:“那个,呃,你好。”
她认识楼军,可是楼军不认识她啊。现在要她怎么表演?难道挥着小手帕喊,唉,我救过你的命,你快把我的随身行李货物放行!
楼军在打量自己?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冒牌货军官?张灵湖把右手搭在左手上,使劲抑制住一种冲动,想把楼军变相片收起来的冲动。
楼军把钢板军靴踩在一块石头上,戴着白手套的手抖了抖介绍信。眼前的女孩子穿着肥大的棉袄,两只麻花辫子垂在微微鼓起的胸前,没有戴帽子,皮肤白皙细致,人如其名,整个人就像是一潭灵湖之水一般,和那些被风一吹,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完全不一样。
他把介绍信折起来,夹在了证件里:“张灵湖!”
张灵湖心中咯噔了一下,抬眼看他,脸长得还真是吓人啊,刀刻斧劈。白雷经常把自己比喻成战无不胜的希腊战神,可是对比起他那小孩子一样的性格。眼前这个人才更像战神一些。杀人也不眨眼。
“张灵湖!”楼军又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脸上好像有温度一闪而过。“你从云山海角村过来,回去京城?”
“是。”张灵湖惜字如金的回答了一个字,她想楼军不认识她,却一定记得海角村,海角村对于楼军来说,大约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字眼。
“h……”楼军好像发出了笑声的半个音节,又很快止住:“黄梓桐舍得把你放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去?”
张灵湖摇头:“我回来上班,不回去了。”
“嗯。”楼军有些意外,不过接着又说:“那也好。”他把钢板军靴从是石头上拿开,往前走了几步,一步就是一米,在距离张灵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把证件递回给她:“以后如果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44222,我叫楼军。”
张灵湖接过证件,后退了一步,以免被眼前人的气势冲击到,小声回复了一句:“好!”她心里想的是,永远也不可能给这个人打电话的。跟黄梓桐打交道,只有失去自由的危险。和这个楼军打交道,随时有死亡危险。一抬腿就能把石大姐踹瘫痪,一挥手就能把白雷的船炸成粉烟。
楼军又往前迈开半步,低头看着张灵湖:“我安排人,送你回去。”他的个子比张灵湖足足多出一个头还多。
张灵湖又退一步:“不,不用了,我坐运输大队的车回去。”
“那行,你那辆车货物被征收了,你要等一会。”他伸手招来一个部下:“送张科长回去,你们干活利落点儿,快点把车腾出来。”
那个部下冲楼军行了一个军礼,又冲张灵湖行了一个军礼。
张灵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那,再见!”赶紧又后退一步,转身往前走。
才走几步,忽然后面又传来楼军的声音:“等等。”
张灵湖现在耳朵特别好用,可她真想装作听不见啊。有点失落的慢慢转过身去:“什么?”
楼军:“我的电话号码,记住了吗?重复一遍。”
哎,这个还是要考试的啊,张灵湖像个小学生一样乖巧的重复着:“44222”
“44222!”楼军又重复了一边:“有事给我打电话。”挥手示意她离开。
张灵湖:“好!”一转身,迈开大步就走了,她有点想跑起来,又觉得不合适。
等走回去,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立刻就有事情找楼军帮忙啊,让他放行自己的私人行礼。
等走回去,载货卡车也开走了。只剩下两个司机师傅和小毛都蹲在那里。在没有座位的情况下,蹲在那里确实是放松和休息的办法。
可是张灵湖也是挺尴尬的,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总不好蹲在马路边上。
小毛看见张灵湖回来,立刻跳了起来:“张干部,我们的行礼?”
张灵湖转向那个带她回来的士兵“我们的行礼,是私人物品,能不能还给我们?”
士兵立正行礼:“好的,张科长!我马上去处理。”
张灵湖冲小毛招手:“那你跟过去,认一下。”
小毛立刻欢快的答应着,跟着那个士兵走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空卡车还回来,张灵湖跟小毛确认了一下。
行礼一件不少,当然也一两不多。
重新上路之后,货车司机大叔一改以前的沉默态度,谈兴大起。
“看看那些传染病,好大的数目,比我上次路过的时候还多了一倍。这是东西都吃光了啊,想进京,被拦在这里了。进京要介绍信,投亲访友,能糊弄过去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被拦在这里了啊,也不能就看着他们死,我这是第一次被部队拦住货。这一车的东西,肯定是被军队拿来救命了。这一年,我们运输队出的事情可是不少!”
张灵湖对运输队感兴趣,她毕竟还在运输大队上过几天班那,而且她二姐和二姐夫一家都是运输队的。于是赶紧问:“都是什么事?”
重卡货车司机大叔把车开的稳当当,转头打量了张灵湖一眼,嘿嘿一笑:“张干部,不敢说啊,怕吓到你!”
张灵湖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工作证扬了扬:“大叔,你只管说,吓不着我,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军队的科长,跟连长平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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