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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纸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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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2

    于祗从进门起就开始有一种被裹了小脚的感觉。yywenxuan

    他们结婚三年,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天数不会超过一个手,昨天喝多了不能算,那打从今儿起朝夕见面的次数断然不会少的。

    何况江听白已经先表达了善意,让了她一大步,没非逼着她回深宅当江少奶奶。

    她总不好再得寸进尺说,嘿哥们儿,我们最好能各住各的吗?

    那也太不礼貌了。

    可怎么处也确实是个问题,横不能夜夜都把自己灌醉。

    于祗在浴室里磨蹭了近一小时,昂贵仪器齐上阵的给自己做了一整套的护肤流程,但还是没能思考出什么名堂来。

    她走出去的时候卧室连个人影也无,只有加湿器在往外喷着细密的水汽。

    于祗叫了句,“江听白,你人呢?”

    半天没得到回应,于祗正要跑下楼去找他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

    接连哐当了好几声。

    于祗推开门,又直奔客房的浴室,江听白正举着一只手擦干身上的水,不妨门被人打开了,忙扯过一条浴巾围住了下半边身子。

    于祗的目光就像钉在了他的腰上一样。

    空气凝固了半分钟之后。

    江听白终于发话,他拿下巴点了点外头,很客气的,“您要不然先出去?”

    于祗还站那儿强行解释说,“我是听见动静,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

    江听白手里还紧攥着浴巾,“给句痛快话,你今儿是非要看我就松手。”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不觉得,这里最大的危险分子是你吗?

    于祗:“”

    不是。怎么他还是黄花大闺女啊怕人看?

    于祗躺回了卧室沙发上,拿了份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的最新判例在手边翻着,顾小蝶的官司不能再拖。

    她一天都不想见那个描眉打眼的顾总监,但在每一个行当里职业感都是刚性需求。

    如果每一个客户都由得她挑挑拣拣,那她学历再高本事再大,也没有哪家律所会聘请这样的律师。

    今天忙了一整日,晚上又陪闻元安喝了那么些酒,看了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

    江听白换好睡衣进来时,看见于祗脸上盖着份材料,蜷着双腿睡过去了,他走过去揭掉那几页薄纸,果然她眼睛已经闭上了。

    他轻轻把人抱起来,于祗本来没有睡得很熟,身体一悬空立马惊醒了,她搂紧了他的脖子,“你要干嘛?”

    江听白没有理她。

    他直接走两步把于祗扔在了床上,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我还真是不想对你干嘛这层意思。

    于祗揉了揉她的腰,哎唷道,“你能有点准头吗你?”

    真的很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丈夫。

    到江听白掀开被子躺上来。

    于祗才觉得自己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他们长大成人乃至结婚以后是很陌生,但不代表他们从一生下来就这么陌生。

    在彼此还懵懂的岁月里,他们也是一桌吃一床睡。

    到底是江博士有解决一切棘手问题的过硬心理素质。

    就把他当童年的玩伴就好了呀,现在不就强调一个返璞归真吗?

    于祗这么一想就舒坦多了,她放平了手脚准备睡大觉。

    可说起博士来,她又想到昨天律所一实习生问她申lse的法学硕士有没有什么窍门,这倒把她问住了。

    她硕士是在耶鲁读的,美国和欧洲完全是两码事,但江听白应该熟悉些。

    于祗翻了个身问,“江听白,你有lse的同学吗?”

    江听白说没有,但你哥谈了好几个伦敦政经学院的女朋友,在他的博士毕业典礼上,每一个都哭天抢地要跟着他一起回北京来,可以直接问他。

    “”

    江听白枕着手望天花板,忽然问她,“于二,后来怎么没有读博?”

    于祗侧着比他躺得要更下一些,她一颗小脑袋挨在他的臂弯里,像对老夫老妻一样谈起了心事。

    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她的心路历程。

    研一上学期:我这么优秀,一定要读博。

    研一的暑假:这博士倒贴都不读,除非博导是我亲妈。

    硕士毕业:世界上还有博士这种东西吗?别来沾边。

    江听白在她头顶上轻笑出声。

    于祗的声音带了一丝困倦,“那硕士的课题我做起来都费劲呢,好几次以为自己毕不了业。”

    江听白说,“我还以为我教出来的人,会对学术界有所贡献呢。”

    于祗强撑着最后一点儿精神狡辩道,“我对学术界也不能说全无半分贡献。”

    江听白侧身问,“喔?你有什么贡献?”

    “我早早退出了学术界,没给他老人家添乱,这就是我最大的付出。”

    “”

    好一个《最大的付出》,真替学术界谢谢她了。

    没几分钟于祗一只手就垂落在他的胸口,她头往这边一歪睡了过去,江听白在暗夜中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

    待耳畔传来安稳匀长的呼吸时,他才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他无声牵了一下唇角,称心遂意地阖上了眼。

    顾小蝶的案子远没有于祗想的那样好办,它的复杂程度在第一次庭前调解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因为调解当天是荣总亲自送她来的法院。

    于祗当时提着公文包站在大厅里,戴了一整套没八位数下不来的翡翠首饰,贵气逼人的荣太太就坐在她身边。

    没错,是坐。

    她们家阿姨从办公室里借了把椅子,让她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大厅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举行登基仪式。

    那架势,弄得于祗都想给她配上首《一代女皇》的bgm,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哼了起来,“蛾眉耸参天,丰颊满光华。”

    于祗一进来就和她打招呼,“荣太太您好,我是顾小蝶的代理律师。”

    她本来打算照个面就先去调解庭做准备。

    但女皇叫住了她,“于二小姐请留步。”

    于祗倒了回去,“有什么事儿吗?”

    “你这样的出身,又嫁进了江家,”荣太太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到底怎么想的,去替别人卖命?”

    于祗对这样的质问已经见怪不怪。

    她仍旧保持着微笑,“因为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就只有自己,人要自立而后才能立于世。”

    再煊赫的家世,也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的一天,显身扬名的夫婿,今天可能是你的,到后儿是谁的还真是说不清楚,有哪一样长久呢?

    荣太太惊讶地抬起头,她小小的年纪,竟将世路看得这样透。

    难怪人人都夸她聪慧懂事,是京中小姐里少见的端和。

    她虽然心里很认同于祗,但还是说,“你认为你家江总靠不住?”

    “男人要是个个可靠的话,”于祗朝她恬淡一笑,“我想您也不会在这儿了。”

    她话才刚说完,顾小蝶花红柳绿的倩影就出现了法院门口,还和大她二十五岁的荣总来了个深情吻别。

    荣太太一拍椅子,嚯地就站了起来,从她家阿姨的手里拿了瓶矿泉水,气势汹汹往外走。

    顾小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又被泼了一脸水。

    站在于祗这个角度,就能看出顾小蝶的表演功底有多么的深厚了,人先是委屈地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但一看荣总早就因为怕被株连让司机开走了,她无所谓地擦把脸,“泼吧,我的彩妆是防水的,而你,早晚都要给我道歉。”

    啧。就这个收放自如的程度,不进军电影圈都可惜了。

    到了调解室,她又嗲声嗲气的把刚才的情形对审判员复述了一遍,并抚着胸口加上了很多不必要的拟声词,什么“人家当时超害怕了啦”,又是“我每天都做噩梦的呀”。

    审判员清了清嗓子,“请原告当事人注意,不要发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看得出来,审判员已经尽量在给她留余地,上不得台面五个字,怕是已经穷尽了他的毕生所学,才搜刮到的。

    说实话于祗坐在她的旁边也听不下去,但她不能和当事人干起来,只能用咳嗽来提醒她说话要表达重点。

    在审判员讲明此案调解达成的好处和具体做法后。

    荣太太就站起来说,“审判员,我能简单讲两句吗?”

    “准许。”

    于祗在心里想,荣太太这时候比在外头庄重多了,到底是正室娘子。

    只见荣太太深吸了口气,然后她围绕顾小蝶的母系家族上三代,展开了一段经典的国骂。

    于祗眼看着合议庭难以置信抬起来了头,眼睛里和她是同一个内容——荣总的夫人有一点文明,但不怎么多。

    这场庭前调节以未达成任何有效的调解协议而告终。

    于祗在走出调解室前,留神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开庭,审判员只说等通知吧,法院会提前三天通知你们双方的。

    于祗心想这不一句废话吗?但她还是笑眯眯的出去了。

    临走前又被审判员叫住了,“小于律师。”

    “您还有事?”于祗拉着大门停下来。

    审判员指了指她的手,“把你手里的笔留下来,你每次调解,都要带走我们一支笔。”

    “”

    于祗不好意思地冲他干笑了一声,“我下次注意,要不怎么老一辈的作风要发扬呢。”

    “就算拍我马屁也不能提前开庭,”这位非常洁身自好又勤俭持家的审判员说,“还有我好像只比你大五岁而已。”

    真就怎么都别想巴结正直的法官们。

    于祗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脚步如飞地刚出走廊,就看见她师兄秦虞边走路边在看手机,于祗从后面拍了一下他。

    秦虞回过头,“于律师最近常往我们法院跑啊,又赢官司了?”

    “借你吉言啊,”于祗说,“看什么呢你?”

    秦虞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了眼,“楚兮的朋友圈,她这一阵子好像交了个男朋友。”

    那照片拍的不是很清楚。

    只能看见秦楚兮的手勾在一个男士的手臂上,也没有露脸,但是那块曾经卖出天价的表于祗却是认得的。

    全球只有六块,国内的这一块在江听白的手上,不可能是别人。

    她再瞄了眼评论区。

    全是恭喜秦楚兮傍上金主的,看来她的朋友圈里能认出这块表的人不少,也都挺清楚江听白的身份。

    她们想必知道江听白是结了婚的,那这就是个问题了,这种以当傍尖儿为荣的神秘组织,是哪一年哪一月,由哪个部门牵头并批准成立的?

    于祗脸上客套的笑容一点点僵了下来。

    秦虞还在继续说着,“我这个妹妹啊,自从走上了这条路,整个人都变了。”

    于祗笑得讽刺,“能不变吗,放着旁门左道不走,谁还乐意走正路啊?你说是吧。”

    秦虞眼皮一跳。

    于祗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哪怕家里的来头不小,也从不以大小姐自居,说话做事一向很照顾别人的心思。

    你也永远别想从她嘴里听见她说别人一句半句的坏话。

    他还是头回听她这么议论谁,而且是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亲妹妹,秦虞一下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于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啊师兄,我没有指你妹妹不好的意思。”

    秦虞笑了下,“不要紧,你也没说错。”

    开车回律所的路上她都在试图恢复平和的心境。

    结婚之前,她明明做好了准备的不是吗?这一场联姻里可能会发生的许多种状况她都料想到了,出轨、背叛、对立或是双方撕破脸。

    而眼下这一副情形,正是这万千不堪场面中最有可能出现的一种,这符合概率学原理。

    但她要做什么呢?

    于祗的手肘撑在车窗上,她白皙的手指有些焦躁地抓进乌黑的长发里,单手开进了昏暗的隧道。

    她想到了,出嫁前她负责扮演好最端庄知礼的于家二小姐,嫁人以后,就得守着贤惠淑德的江太太的名号一百年不动摇。

    简单来说,她既然享受了于家的百般好处,也必须承担起不可推卸的责任。

    没有只赏不罚的人生,活着毫不费力的幸运和时刻准备掉眼泪的风险相互依存,才完整了生活的轨迹。

    反正她也不爱江听白。甚至还有点讨厌。

    只要江听白不把秦楚兮带到她跟前来,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她可以假装今天没有看到这条朋友圈。

    这是家族联姻里,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他们这帮人从一生下来就会粉饰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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