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版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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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的雨毫无征兆,哗啦一声,不打招呼就倾盆而下。moweiwenxuan
刚刚还悠闲拍照的游客们瞬时四窜。拎着孩子的、手挡雨的惊呼着找避雨的地方。
巧克力冰淇淋化成了棕色的奶油,像地上蔓延开来的雨水把鸡蛋仔脆脆的边缘都泡得软绵绵。
何禾望着雨,她直起身子,伸手越过伞檐去接了一掌雨水。
热带的雨刚落手时是温热的,然后微风一吹,凉凉的。
沁人心脾。
雨淋在掌心,顺势沿着手臂流下。
何禾突然认为自己好像是雨林中的一颗树,皮肤是她的树干,血肉是她的土壤。
雨会渗入她蓝色血管密布的脉络,她趁着雨落,拼命发芽。
西双版纳,雨水充沛,万物生长。
撒一把种子,长成片的花。
所以,要多撒种子!
“终于下雨了。”何禾甩着手上的水,“对嘛,这才是雨季!”
这是回到版纳后第一场雨。
何禾把吃完的鸡蛋仔盒子放在桌子上,她抱过阿布腿上的璐璐,给它指着看外面的雨。
不知道小猫懂不懂下雨。
不知道小猫知不知道这里不是普洱,是西双版纳。
何禾摸着璐璐圆鼓鼓的肚子,她微微后仰,靠在身后与她近在咫尺的阿布的肩膀。
阿布看着雨,他的手臂一直环绕着何禾的身边。
他的手按在何禾椅子的扶手,肩膀又微微凑上前去结结实实地支撑着她。
四处乱糟糟的,下了索道的游客们骂骂咧咧刚刚突降的大雨。
何禾不说话,阿布也不说话,他们耐心等着雨变小,变得淅淅沥沥,变得滴答滴答。
“阿布。”
“嗯。”
“下巴能不能别放在我头顶上,钻得我脑壳疼。”
雨停了,路远山也打电话来叫何禾阿布回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何禾躲着地面的水坑,她的马丁靴还有阿布的胶靴踩得观象台上淋过雨的栈桥木板啪嗒啪嗒又咚咚咚响。
象群还站在河中,它们不像之前那样只是站在这里聊聊天、吃吃河底的泥了,一场雨过后,它们全都忙活起来,大象用鼻子卷着岸边的泥往背上抛洒,小象们也跟着学。
不过有些小象不太会使用自己的鼻子,撅着屁股趴在岸边用嘴巴拱泥。
何禾问阿布:“它们怎么吃泥啊?”
“有微量元素嘛。”
“哦。”何禾点头。
她喜欢小象,小象圆不隆咚的,小鼻子又短又软,特别可爱。
她边走边对小象投去‘慈爱’的目光,突然,何禾皱眉,然后发出了长长一声嫌弃的‘咦~~~’。
“小象怎么吃臭臭啊!!!它妈刚拉的!”
“哦——得吃。”阿布走在前头,“它小嘛,抵抗力不好,得吃母象粪便长健康菌群落。”
这有点味道的科普,何禾默默问:“那,没妈妈的小象吃谁的——”
“健康象都行噶。”阿布转头笑,他停下脚步等何禾跟上他们之间距离的两步。
“妞妞和吉祥小时候吃娜娜的。棒棒,朱朱,球球,还有峰峰都是吃妞妞和吉祥的。”阿布掰着手指算完,他还补了一句:“得拿手把粪便掰开,妞妞和吉祥小时候喝羊奶,身上腥得很,娜娜烦它们烦得很,也不带它们去山里,还得把娜娜的粪便抹妞妞和吉祥身上嘞。”
······
这,很难评——
何禾咂巴咂巴嘴:“哦——”
“不脏,都是植物纤维嘞。”
“月亮和布布是不是也得吃——”
“对。”
“哦——”
何禾走了两步,她给又一波旅行大巴送来的看象的游客让开路,游客跟着导游往象群的方向跑,叽叽喳喳的。
都说了看见野象时不要大声喧哗嘛——
何禾兀自有些不满,她对着重新来到的她与阿布第一次见面时,现下正空空荡荡的观象台突然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
何禾猛地拽停阿布:“是你先和我说话的!”
阿布一脸懵:“啥?”
“第一天!在观象台!”何禾走到围栏边,“我就在这里站着,我说:‘好多象’。然后,你搭话,你说:‘是呀,这是疤头妹一家。’”
何禾站在阳光中,她撑着围栏边挑挑眉毛笑:“阿布,那天这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就只和我说话了?”
阿布慢慢走过去,他摇摇头:“忘了。”
“好吧。”
一见钟情只有她自己。
何禾转了个身子,她的胳膊肘搭在围栏上对着她讨厌的夏日阳光仰头闭上眼睛。
明知不可能,所以刚刚对答案也没太多期盼。
但是何禾还是故意开玩笑,她享受完那一秒的夏日,睁开眼睛笑眯眯地说:“肯定是我太漂亮了。可以理解。”
“哦——”阿布憋着笑,他清清嗓子用掌心拍打着围栏。
他拉着何禾的手,拽着她走进树荫里。
“回去吃饭了。”阿布说。
何禾不好好走路,她蹦跶着,脑袋凑在阿布身边:“害羞了?”
“没有。”
“那你脸红。”
“没红。”
“你又没照镜子。”
“哎哟——”阿布说不过何禾,他小声哼唧一声,抬起胳膊挡住了脸。
他挡着脸也没用,何禾笑得更厉害了。
阿布溜溜地往前跑,何禾牵着璐璐追着他跑得欢。
长长一段路,躲着,追着,很快就回到了救助中心。
亓行舟的车停在救助中心的值班室边,他和小梦忙着把装在蛇皮袋中的水果一袋袋的抬下来放进储藏室里。
阿布看见后小跑几步跑到车跟前,他拽着满满一袋胡萝卜就扛在肩上。
“行不行啊!”亓行舟拽着一袋菠萝在后头问。
阿布走得稳稳当当,他挥挥手大声回:“行啊!”
“真有劲儿,这小孩儿。”
亓行舟‘啧’了一声,他转头打算扛菠萝时看见了何禾。
“小宝,锅里四个煎蛋你和阿布一人吃俩哈!”
“哦!”
象在雨停后就被带其他象爸都带去了雨林,何禾和阿布坐在厨房里吃完了亓行舟给他俩留出来的饭。她的蛋花汤还没喝完,阿布就跑去值班室和小梦一起搬了四个大盆放在远处坡边的小水池边。
那四个大盆,何禾都能坐进去了。
阿布和小梦忙前忙后,他们提出放进储藏室的胡萝卜、香蕉、玉米、还有菠萝。
小梦走了,阿布独自把满是泥土的两袋胡萝卜哗啦啦倒进盆里,他拿着水龙头接长的水管将水盆接满水,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开始洗胡萝卜。
小梦去大值班室提了案板和菜刀又回来,他把东西放在一边,蹲在另外一个盆边吭哧吭哧地洗,他和阿布不断地把搓掉泥巴的胡萝卜扔在干净的盆里,
何禾放下碗,她刚把碗筷端进厨房内的洗碗池,阿布就好像看见似的回头大声喊:“禾禾,你放那里就行,等等我过去洗!”
“洗你的胡萝卜吧!”何禾在厨房边探头大声回。
亓行舟从医务室抬出电子秤放在阿布身边,他掉头又去了厨房。
“行行行,我洗吧。”亓行舟催着刚给筷子打完洗洁精的何禾出去,“玩儿去吧,找你姐去,会议室有刚切的菠萝。”
何禾被推出了厨房,她无所事事,也不想吃菠萝,她就往阿布那边跑。
她蹲在阿布的水盆边,从早就变黑的泥水中摸出一根胡萝卜。
阿布站起来,他把小板凳轻轻踢给何禾:“你坐。”
“谢谢~”
何禾坐下,她跟着阿布洗了几根胡萝卜,身后小梦站起来,打开水管子冲了冲手。
小梦把凉水泡红的手把往围裙上抹:“两点了,我去冲奶啊!”
“哦!”
阿布回头看着小梦走远,他回头,何禾就把小梦的板凳给他拿过来了。
他说:“谢谢。”
何禾说:“不客气。”
洗胡萝卜,其实可无聊了,跟流水线搓澡的,搓掉泥巴,在水里晃晃,然后有请下一位胡萝卜。
何禾又开始没话找话问阿布:“阿布,你喜欢吃什么?”
阿布把胡萝卜扔进身边洗完的胡萝卜堆里,他抬起胳膊擦擦汗,说:“糍粑。”
“糍粑好吃!”何禾双眼放亮,“吃火锅我可喜欢吃红糖糍粑了!沾着豆粉,然后淋上红糖浆。啊——想吃火锅了!”
“哦,这是四川还有重庆那边才有。”何禾扔走一根胡萝卜继续说,“不知道云南的糍粑蘸啥呢?”
阿布说:“蘸辣子。”
何禾低着头把胡萝卜搓出橘色:“想吃饵块——”
阿布笑:“晚上回景洪去吃不?”
“哎~再说吧~”何禾沥着胡萝卜上的水矫揉造作地说。
她又摸了一根胡萝卜,继续问阿布:“那你喜欢玩什么?”
阿布不懂,反问:“玩啥?”
何禾说:“问你呢。”
阿布起身拖过原本小梦那边的盆,他坐回何禾面前,摇头:“不知道。”
“那你平时都干什么?”
“洗菜,喂象,野化训练,看象。”
“切——”何禾阴阳怪气:“不喜欢玩摔跤嘛——”
阿布头也不抬:“就跟你玩了。”
“哎哟哎哟。”何禾装出受宠若惊的语气,“谢谢啊!”
她的手伸进黑乎乎的泥巴水,摸着这个盆里所剩无几的胡萝卜,胡萝卜没摸到,在冰凉的水中,她摸到了同样在摸胡萝卜的阿布的手。
五根硬邦邦的手指缠住她的手指,吓死了,何禾还以为,胡萝卜成精了。
阿布抓着何禾的手拿出泥水,何禾瞬时挣脱,她轻轻拍在阿布的手背上。
她带着小板凳挪到另一边满满当当的待洗的胡萝卜盆边,捡出一根慢慢洗着,阿布推着那盆脏水倒进排水道。
阿布拿着水管子对着水盆冲掉沉淀的泥巴,他又对着那盆已经搓掉泥巴的胡萝卜冲水,他看几次何禾坐在小板凳上的背影。
阿布一边捡着干净的胡萝卜扔进干净盆里,一边开始问何禾。
“你喜欢吃什么?”
“刚刚说了呀。”何禾背对着阿布说:“红糖糍粑嘛。”
“山东的糍粑蘸什么?”
“山东没糍粑。”
“哦。”
“山东吃馒头,我爱吃煎的鸡蛋液裹馒头片!”
“哦。”阿布点头,“没吃过,这里没馒头。”
阿布又问:“你玩什么?”
“玩男人。”
阿布一愣:“啥?”
何禾直起身子,她转过头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我现在的兴趣,就是玩你。”
好像听不懂汉话了——
阿布傻呆呆地看着何禾:“啥?”
阿布不懂,何禾下一秒就让他懂了,她把手上的水弹在阿布的脸上,阿布一躲,身下小板凳一别,他一下子向后栽在地上。
何禾哈哈笑:“你的底盘怎么不稳呢!”
“一下就倒了,你这还怎么摔跤嘛——”
何禾伸在阿布面前的手,在阿布快要握住时,她急忙缩回身后。
何禾得意洋洋,她对着自己渐渐摸索出的,阿布满脸好像又在憋什么小心思的表情说:“嘿嘿,我才不给你报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