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斜月挂稍,隐有黑云遮月。modaoge
西花厅点着灯,雕花镂空的窗子透着烛光,颇为通明。
凤梓潼同百里玄闯进正厅,将马匪押入正堂。而后凤梓潼捧拳,“王爷,属下有事相告。”
外人在前,百里玄不情不愿地卖给季司寒一个面子。横举折扇,假意一推,慵懒而怠慢。
这礼数,行的极为轻浮。
季司寒掀他一眼,又淡淡将目光移回凤梓潼身上,“何事?”
他不曾见过百里玄,想来是夜君凌带来的人。他虽不知夜君凌同凤老将军是何关系,却也清楚夜君凌城府极深。
百里玄对他如此怠慢,便就证明无论是百里玄还是夜君凌,皆不服于他。骄兵傲主,季司寒愈发好奇夜君凌是何许人也。
锦月一袭锦衣立在季司寒身后,默默打量跪在中堂的马匪。
百里玄则四下骚动,想着法要去引起锦月的注意,神色之间对她多有撩拨逗弄。
锦月无奈,皆以冷脸白眼回之。
“回禀王爷。此人乃马匪之首林业。三日前受命于县尉古万,意图加害王爷。后被王爷所擒,下至牢狱。怎奈古万怕事情败露,竟让人在饭菜中投以□□,意图杀林业灭口。幸被百里公子搭救,林业才得以苟活。县尉古万,为臣不忠,还请王爷明鉴。”
凤梓潼将事情徐徐道来。
古万眼神躲闪不定,额间冒出虚汗。
季司寒一掌拍在桌面,书案应声而裂,“古万,凤姑娘所言属实否?”
古万一下,忙滚爬到台阶之下,“王爷明察。下官与林业多有恩怨,定是林业妄图报复,才将以此事污蔑下官。”
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季司寒早看出他心又不诚,只是不知他在作何意图。这才按捺下疑虑,同他在正厅相谈甚久。
不曾想他屡屡拖滞住自己,竟是为了杀林业灭口!真是荒唐!
“哦?确有此事?”季司寒将目光掷于林业身上。
“王爷明鉴。古万为官不谙其道,屡屡残害百姓。又听闻王爷要来沂水赈灾,恐事迹败露,这才命我等暗随王爷车队,并予以加害。”
“且古万为官期间,不辨是非,多收金银。灾情以来,他屡屡强取百姓家中幺子,与境外人牙做生意。犯下私贩人口之大罪。”
“王爷,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草民与县尉之间,并无任何恩怨。王爷切勿听信小人之言。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柴房地窖里查看,里面尚关押五名小儿。”
“古万与人牙交易的文书,也皆被其藏于木枕之下。还请王爷明鉴!”
林业早知古万为人奸诈,不可多信。因此,每每帮他办事后,都会多留意一些细节。
正因如此,他此番才能在季司寒面前将古万诸多恶行揭出。
“来人,去搜。”
季司寒使个眼色,穆承司从一旁的书案边起身,躬道:“容下官亲自去查 ”
季司寒微微点头。
古万擦着额间虚汗,心知此番在劫难逃。待穆承司搜出证据,将其一一摆在季司寒面前时,古万瞬间瘫软在地。
柴房地窖关押的孩子也被救了出来,小孩子被带到西花厅,见到古万皆面带惧色。
“人证物证俱在,古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季司寒眸子里腾起愠怒之色。
穆承司似早料到这种结果,因此并无惊讶之色。只是观察凤梓潼和百里玄时,细长的眉眼间透着打量之意。
“王爷饶命啊!下官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万望王爷宽恕。”古万将最后一丝保命的希望寄托于季司寒身上。
“你欺压百姓、贩卖童子。又设计意图杀害扶阳王。如今事情败露,焉能求其宽恕。”凤梓潼冷眼相待,举着长剑将他拦在台阶之下。
“本王问你,是何人指使你来劫本王的官车的。”季司寒没将古万的求饶放在心上。他刚入沂水,便有人将爪牙伸到他面前,可真是坐不住。
夜君凌立在长廊之下,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他的肩膀。一地白色光辉,宛如白霜。
屋子里的吵闹在此处听的一清二楚。他不必用心,便也能将话尽数收于耳中。
古万神色躲闪,“无、无人。”
“是么?”季司寒浅浅一问,眸子里看不出情绪,昏暗的灯烛跳跃,给人无尽压迫。
古万不解他其中含义,连连应声如是。
季司寒掀他一眼,“既如此,穆大人便将此人拉下去,按律行刑罢。”
他一届县官,怎敢把主意打到皇家子嗣身上,必是宫中有人,特许授意。但观古万言辞,便知他骨软心贪。
季司寒不信,在生死之间,他能舍生取义,忠心护主。
穆承司叫人拉他下去,古万挣扎着,从小兵手中逃脱。
他跪在季司寒面前,道:“王爷!非罪臣不言,实在是委托之人权势浩大。罪臣不得不谨言遵之。”
季司寒放下手里的度牒,此刻才正眼相瞧。
见季司寒有反应,古万心知有戏,便哭诉道:“万望王爷怜悯,饶罪臣一死。”
“你且说来,再论罪罚。”阶下罪人,安能在王爷面前多提要求?穆承司面露不悦。
长廊之下,夜君凌这才回过神。
锦蝶立在他身后,静静看着如仙人般的夜君凌。她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她总能从夜君凌背后看到无尽清冷。
明明在她心中,夜君凌极为强大。可他好像从来都不开心、从来都很孤独。
“是、是皇后娘娘……”
一道微弱的声音透过门窗传来,夜君凌只觉声音大的出奇。
“荒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深居简宫,如何能与你相识?又如何要派人暗害她的子嗣?古万小儿!休要胡言!”
穆承司气的怒目圆睁。
“大人,罪臣所言,句句属实。我与皇后娘娘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若有半句虚言……罪臣、罪臣甘愿遭受五雷轰顶之罪罚……”
夜君凌听闻此言,神色稍有动容。他将负于背后的手垂下,径直推门闯入。
季司寒见他陡然到来,有些许惊愕。凤梓潼亦是一怔。
“你说皇后与你自幼青梅竹马,可有证据?”夜君凌周身气息冷冽,言辞之间不辨喜怒。
“这、这……”
古万所言之事,早在十数年前了。哪里有什么证据。
再者,谁又曾想,当初相貌平平的乡野丫头,竟然一跃成了当今荣宠万千的皇后娘娘?!
穆承司自然不信古万能与皇后娘娘相识,“古万!你可知造次皇后娘娘是何等大罪!”
“我若造次!天雷轰顶!”
古万也有些气恼。他本就是街头流痞,上哪里跟穆承司这些文人弯弯绕绕。他道:“我与皇后婚约在前,若非二十年前她无故失踪,哪里轮到齐皇便宜!”
“婚约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她与你有过婚约,可有证人?”季司寒背后久站不语的锦月适时开口。
古万从怀中掏出一张红纸。
红纸年份久远,已有些许褪色。
当初这门婚事,还是两方父母亲自定下。他父亲屡考科举不中,骨子里透着文腐,便是连口头上的娃娃亲,也相当郑重地记了下来。
穆承司将纸呈递上去,季司寒接过红纸,拿在手中观看。
确实如他所言,纸上所述,乃是与一女子的婚书。
只是……季司寒骤然拍案,“皇后娘娘闺名并非如此,古万你安敢撒谎!”
“王爷,皇后娘娘原名本就如此,她本是元洲一处猎户家的女儿,她父亲曾有恩于我父,这才有了指腹为婚的缘由。”
穆承司骤然发笑,“古万呐古万。当今皇后乃三世医药之家,哪里是你说的什么猎户!”
话落,穆承司奏明季司寒,“王爷,我看此人满嘴胡言、信口雌黄,不如……”
“她是元洲何处人?”
就在穆承司要奏明诛杀古万时,夜君凌陡然问道。
穆承司一惊,不知他何意。
但又不知他与季司寒有个关系,因此不敢贸然表露不喜。
古万战战兢兢道:“元洲函蝉人。”
比起夜君凌,他更愿意被季司寒问责。夜君凌单看神色,便不好相处。
夜君凌道:“函蝉可有九霄草?”当年夜清雪便是为了摘取九霄草,才不甚跌落悬崖。
“这、这……下官不知……”
古万面露难色,神情不像有假。
“这个人,我保下了。”
不待众人反应,锦蝶以步入正堂,将古万押解走。
“站住!你是何人?好没礼数!”
穆承司气的面红。
夜君凌微微一礼,不待季司寒开口,便要转身离开。季司寒罢了罢手,示意穆承司莫要斤斤计较。
见夜君凌离开,凤梓潼和百里玄也作揖一礼,跟着离去。
夜君凌曾同凤梓潼讲过他母亲的事,因此她略知一二。
刚出门,夜色便扑洒而下。
凤梓潼跟上夜君凌的脚步,道:“可与你母亲有关?”
……
无人回应。
过了半晌,夜君凌才悠悠发出一声浅“嗯”。每次遇到夜清雪的事,夜君凌总是如此孤伤。
如受伤的幼兽,独自舔舐伤口。
她正欲说些什么,却见百里玄轻拍她的肩膀。百里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一同离开,独留夜君凌一人独步。
走了很远,百里玄才松开手,“不必扰他。他习惯了。”
凤梓潼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