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清风拂过,眼前花落,耳边发漾,仿佛万物一瞬皆静,李晚卿盯着顾衿安,呆怔了许久,唯独不妨她大脑快速地运转,而知他锦衣卫的身份定有问题。yousiwenxue
“看到你九皇叔,都不会行礼了?”皇后娘娘的话佐证了她的猜想,更加激起内心一阵惊骇,惊骇过后是愕然。
九皇叔?他是宁王?金安,金安,顾、衿、安……回忆里那位“九哥哥”的身影始终模糊,可神奇般地,在此刻与眼前人重合叠影,一瞬清晰。
前不久刚经历过的,霎时翻上脑海,是他如神人降世,越过河面相救的画面——“搂着我”,“得罪了”。又是她摆郡主威严,一声声喊着“小安”,问他为什么相救于她,想招他入府当差,还问他——
“你入赘我郡主府好不好?”
李晚卿:“……”
有风拂过,碎发与睫毛交缠,眩晕的不是视线,李晚卿当下手指发麻,耳尖发烫。她收起眴若的目光,快速一瞥,垂眸道:“不知是九皇叔,侄女,冒犯了。”
橘色衣裳将眼前的少女衬托得娇艳可人,顾衿安看着她,人前那股张扬却在他面前偃旗息鼓,知她话中之意,自然也想起前不久的经历。
顾衿安:“无妨。童言无忌。”
李晚卿的脸颊偷偷红了,眉眼若桃花,相映红。
旁人听不出两人话里的暗涌,一句冒犯一句童言无忌,指的是“你入赘我郡主府好不好”。
太后娘娘仔细看了李晚卿一眼,从她身上却看不到长公主几分的影子,笑着道:“云萝,你可记得这位九叔叔?你小时候老是喊错人。”
“记得一些。”李晚卿朝太后娘娘颔首行礼。
“那时候,妾身刚入宫,记得先帝还在世,三郎他们几个……”皇后娘娘揭过这一茬,和太后说起其他的往事,一行人跟着缓步前行。
赏着桃花,李晚卿走在顾衿安的身后,视线时不时落于他身,这位九叔叔,这位“金安”,她心里有疑惑,也有被欺骗的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寞然。
他是九王爷,那她和他……
不知何时,李思鸢走到李晚卿身边,轻轻肘推了她一下,低声问道:“你和宁王认识?”
“儿时认识。”李晚卿望向她,没有多说。
李思鸢问的却并非如此,她指的不仅仅是认识而已,可见李晚卿没有答话的兴致,又碍于人前,她没追问,想本也不是她的事,懒得多管。
午宴开始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先行歇息,命其他人各自活动。李晚卿在亭中坐了一会,见有其他小娘子过来,她起身离开了。
此时,皇后娘娘找来女侍询问,方得知太子殿下根本没出殿,她蹙眉,再让女侍安排李晚卿和太子在碧天池相见,并给太子传口谕,令他务必前来。
女侍给李晚卿传了话,李晚卿前脚刚走,顾衿安接着也离开了。片刻后,张芷妍身边的婢女又将顾衿安的举动禀告给了她,张芷妍随即起身跟了过去。
—
皇后身边的女侍刚给太子殿下传了口谕。
顾舒桁从书案上起身,推开窗扉看了一眼,正是天光晴好,该让佳人久等了。他唤来安洛,回寝屋换了一身侍卫装扮,往碧天池而去。碧天池位于皇宫中路,乃前国师所建的天池,天池内种满了白莲,白莲中央立有一方露台,召唤神灵。
一路上,他想着婉儿,想着两人从初识到相恋,从青涩到暧昧,她是他少年心动的全部念想,是所有清纯爱恋的铭刻。可美人总是天妒命薄,如今那些美好都只是回忆,伸手却触摸不到。
可老天待他始终留了一线生机,无论李晚卿是谁的人,为何会长得和婉儿那么相似,对于顾舒桁来说,她只能是婉儿的替代品,在未来的日子里缓解他对婉儿的思念。若她足够好、足够懂事,或许能分得他对婉儿一星半点的爱恋。
母后想要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若非这张脸,他压根不会看她一眼。
李晚卿应当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母后也不会这么急着安排他们相看,生怕他没注意到她的长相一样。
在婉儿过世后,顾舒桁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想着一个女儿,这么迫切想要看看她,问问她心里的想法,甚至想要一辈子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只当他的“婉儿”。
一个替身而已,她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足够像就行。
顾舒桁想着,哪怕她真的是母后派在身边的棋子,知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但凡李晚卿不如他心意,那他便将她毒哑、弄瞎、废双脚……她不需要笑,不需要泪,只当个“婉美人”,陪在他身边足矣。
顾舒桁想了一路,很快到了碧天池,一抹月白身影入了眼帘,顾舒桁轻勾嘴角,缓步靠了过去。月白,那是婉儿最喜欢的颜色,月色幽兰,如她一般清婉悠扬。
顾舒桁已然想好说辞,准备用侍卫的身份先与她接近,再让她参加选秀,视她表现而定。
靠近碧天池,荷叶荡漾水波,小娘子立于岸边赏景,青丝被风吹拂,玉手撩拨发丝,纤腰盈盈,温婉而柔情。
“岸边滑,姑娘小心。”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小娘子的身形一僵,眸光方亮,缓缓转身,眉眼微低,“多谢……”随即抬眸看向来人,可口中的“九爷”二字却戛然而止。
对视的两人同时一怔。
张芷妍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太子殿下”,他为何穿着一身侍卫服?他在等谁?难道是云萝郡主……
“滚。”顾舒桁没看到期待中的人,心火窜起,冷冷吐出一个字。
“臣女告退。”张芷妍立时行礼离开,半步都没有逗留,却不忍深思,难道太子和云萝郡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
李晚卿正往返回桃林的路而去。
皇后让她去碧天池见顾舒桁,她才不会真的去,那顾舒桁故意晾了她许久,想必已经去了碧天池。但他没看到李晚卿出现,反而看到了张芷妍,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想到顾舒桁气得跳脚的模样,李晚卿暗自笑了起来。
倒是对不住张芷妍了,谁让她不由分说就拦住李晚卿的去路,还非要问她去哪里。李晚卿知道张芷妍心悦九皇叔,前世她闹自杀要嫁给他,九爷迫于太后威逼、不得已娶了她,好像两人婚后还是形同陌路。
难道张芷妍以为她要去见九皇叔?
“又要翻墙了?”顾衿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话音中带着浅浅笑意,犹如清风穿过阳光。
李晚卿回身,瞪圆了眼眸看向他,方才念叨他,怎么他人就出现了?而且,他说了什么?
“九九皇叔,”李晚卿朝他福身行礼,抬眸道:“你看到啦?”
顾衿安笑着点头,当时就想起陆铮说得那句,“她那胆大包天的劲,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至于那个围墙,他也没少爬。
“你爬墙做什么呢?”顾衿安问着。
李晚卿微窘,加上之前的事情,顿了顿,跟在他的身后道:“我就想进去看看,我小时候好像来过这里。”可她分明还有话要问他,比如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身份,为什么不表明自己就是九皇叔,故意看她的笑话吗?
但顾衿安并没半分想说起那段经历的意思,李晚卿因为那句“你入赘我郡主府好不好”而理亏,几次想开口都没成,渐渐怒意废然,也懒得问了。
“长姐带你来过一次。”顾衿安说着,“那是……我的生辰。”更是长姐皇兄们为他庆贺的,最后一次生辰。
那时候,海晏河清,父皇母后健在,他有着长姐皇兄们的宠爱,是恣意张扬的小皇子。而如今,满目苍凉,陪在他身边的唯有面目全非、不敢示人的五哥。
“九哥哥?”李晚卿话音怯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对上顾衿安惊怔的视线。
“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喊你。”
顾衿安一笑,手指微微发烫,他也想起了儿时,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记忆,美好之中带着痛苦。奇怪的是,他不常愿意去想,但听李晚卿说着,竟会为美好而感怀。
“九皇叔,先前我并不清楚你的身份,对你说出一些失礼的话,我……”
“我并没有在意。”顾衿安朝她一笑,有花影扬在他眸中,又道:“倒是我,没有及时表明身份,害你说出失礼的话,是我这个长辈的错。”
李晚卿低垂头,小声嘟囔道:“确是你有错在先。”
顾衿安:“你说什么?”
李晚卿吓得直愣愣地抬头:“没……我是说,”她抬手一指偏门的锁,“门怎么被锁起来了。”说着,就往门边走去。
顾衿安跟了过去,唇角含着隐隐笑容,从袖袋中拿出钥匙,将偏门打开。门开的瞬间,落灰飞扬,顾衿安伸手挡在李晚卿的头上,带她往里走。
“谢谢。”李晚卿不着痕迹地偏头,看到他落下的胳膊。
顾衿安回身,抱臂看着她:“传闻说云萝郡主霸道无礼,常常惹事生非,眼高于顶……看来传闻果真是一个字都信不得。”
李晚卿也学着他抱住双臂,颇有小狐狸得志的张扬,仰起下颚:“九皇叔,但凡美好的事物,还是亲眼见一见才晓得呢。”
“就像你的那些传闻,我就不信。”
顾衿安抱拳:“本王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