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主恶龙
京城,景山。yousiwenxue
几个穿着普通便装的男人喝着茶,偶尔回身看着墙上的时钟。此刻已经下午四点,按道理是陆家老爷子午睡结束的时间。他们身侧放了几个皮质公文包,看不见里面文件的题头。
有一个手下人等不及,皱眉:“怎么还不来?”
为首的男人没出声,面色渐冷。他此次来,并非全部是因为内部的那份调查……他,有自己的私心,和组织的吩咐无关。
“李组长!”
五分钟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客厅里的所有人瞬间神情一震,紧接着站了起来率先过去握手:“老爷子还是这么精神。”
“哈哈!承蒙你们关怀啊。”
陆国平笑眯眯地从佣人手里接过了一条方帕,回神时候轻轻握了握对方的胳膊。佣人抬眼,心领神会般悄然退出了会客室。
老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粗麻布衣,鞋子也是最不起眼的布鞋,可是从他通身那不可小觑的气度来看,陆家这位老祖宗还没有畏惧天命到眼花耳聋的昏聩程度。他走过来拍着李组长的肩,笑的一团和气:
“你们小同志们年轻,工作有激情是好事。可是也要注意身体。从昨晚就守在这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结果?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帮不上忙,你们觉得谁能说话就带走查去吧,多问问,你们放心,我们也安心。”
李凭不动声色,面上点头:“您说笑了,我们也按章程办事。”
“是是。这不是也配合你们,把电话线拔了、信号屏蔽了,这百十来口子在这原地不动两天,司机秘书也有家人……”
陆国平的眉毛已经花白稀疏,此刻微微挑起,眼睛微眯:“小李,你总得有个说法。”
巡视组里有人皱眉,显然是不满他将组长称为“小李”,张嘴就要说话。却被李凭拦下。
他虽然被称作“小李”,看年纪也有五十余岁,正是仕途光明最盛的时候,举手投足也更为体面。他走到陆家会客厅旁边的照片墙,扫过那一张张或严肃或令人生畏的面容,上面的人无论是否在世,放在外面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放在陆家,也不过是一面墙上门客学生中的一员。
他看着其中一张熟悉的、也是唯一一张侧颜照,回身看向陆老爷子:“之前自贸港陈主席的事情惊动了您,也多少让陆家受了委屈。”
“可不委屈!”
陆国平哪里能让一个小家伙套了这种口风,老爷子笑呵呵地拉过旁边人的手拍了拍:“配合组织工作是我们的义务,根除队伍里的叛徒是我们的责任。害群之马,岂能容下?”
“嗯。有老爷子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李凭不咸不淡,突然来了一句——
“小陆总被风波影响不小,他是特权里长大的孩子,难免会觉得心中有气……您也帮忙说和说和。他也不小了,不能因为跟自家人置气,帮着外人。”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陆国平脸上的笑消失了。
老人坐在了客厅的主位,微微伸长手把客人的茶水倒了个干净。他的眉毛颤了颤,吐出一口浊气:“小李啊,你们年轻人说话弯弯绕绕的,我听不明白。特权?什么是特权?”
他抬眼,明明已经八九十岁的目光依旧锐利,扫过那面照片墙:“你说的特权,指的是他奶奶、我夫人死在北欧,他两个姑姑终生都没有落叶归根,他父亲走的不明不白……为了什么而死?你告诉我,是为了陆闲今天能在景山上随便放烟花才死的吗?”
他说完之后嘴唇蠕动了一下:“……我不成器的孙子,脾气差、脑子笨,如果不是他哥哥也…如果不是有人要他回来,我巴不得他疯死在北美。”
李凭不出声了,陆国平不是个好糊弄的,只言片语都不提荷兰基金会的事情。
老人见他不言语,也柔软了态度:
“时代变了,陆家也不是从前的陆家。现在,做生意的做生意、搞研究的搞研究,我不过问,他们自己能有份安稳营生就好。”
“陆闲一个小老板,哪里值得费这种心思……他连个私人飞机都买不起,放烟花也报备,我也没听说他在外面胡搞瞎搞,有什么可查的?等他回来,我们爷孙俩搬回福宁县去了,这宅子也养不起。”
“特权这个词啊,太吓人。”
佣人拎来几份精致的水果,看起来并不是能造成误会和警惕的体面礼物,不管几人推拒就放在了会客室的茶几上。李凭的眉眼没有波澜,轻飘飘开口:
“是啊,联络断了…您的电话他估计没有接到。”
“小陆总现在应该在和所有公民一起排队接受撤侨的帮助,确实没有特权。不过,希望不要重蹈他两位姑姑的覆辙。”
——陆成均姐妹在某次执行任务中把生的希望给了别人,自己留在异乡。
陆国平的眼睛慢慢抬起,对上了这个屡屡挑衅的后辈,良久,他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伸手,客客气气地请走了这支闹了两天的戏。
陆闲收到消息时,各个国家的官方已经给出了明确的通知和撤侨指令。
他也几乎是立刻明白爷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被牵制才没有发出更加具体的消息,也没有在未听到回复时选择拨打电话。周围的各种游客已经开始骚动,尖叫哭嚷几乎要淹没所有还理智的普通人。
男人同这些慌乱擦肩而过,冷静地靠在酒店大堂的承重柱后给刘寅格打了电话。对面几乎是一接通就在嚷:
“陆总!!您没事吧!”
“现在没事。”颇有冷幽默的味道。
男人看着手表和酒店大堂屏幕上闪过的国家地图,告诉刘寅格——他和司机陪伴老人去的医院属于停战区,是安全的。他要求刘寅格优先保护好自己,原地不动,不要试图做任何事来管他。
助理的声线有点颤抖:“您怎么办?”
“不知道。”依旧心平气和。
陆闲说的是实话,他是个商人,不是个超人。在混乱的战局中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计划是否万无一失,因为没有人能预测每一刻炮火子弹的方向。他现在的大脑飞速运转,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但是他没有和刘寅格说,只嘱咐——保护好自己。
挂断电话后,陆闲从已经人去楼空的前台旁拿了两瓶矿泉水。他从小养在外面,远离了从前家族的政治核心。但是成年后做生意,陆家人对于时局的把控能力渐渐凸显,这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能力。
1扎伊尔内斗是因为宗教矛盾
2首府的沦陷意味着反叛军的失控
3反叛军的目的是逼迫当值政府同各个国家断交
思考到这,他已经意识到目前情况的危险性——他们有可能会伤害平民或者游客,以在世界范围内挑起更大的争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被留在了这里——有人想借一场意外,让陆家彻底断在这一脉。
秦亦的电话也佐证了这一点:“……什么?!早上的通行证我们的人开了你的,我们以为你已经离开首府了。艹!”
“我派人去找你。妈的,你死这儿我就完蛋了。”
陆闲被对方利弊分析到位的话逗笑了。秦亦的担心他心里清楚,如果有人真的想让陆闲死,不会等到凭命运让他被意外带走。战场战火无眼,杀死陆先生的子弹从哪把枪出发都不一定。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就前往机场的原因。
人多更危险。
身侧酒店大堂已经空了,人群的慌乱留下一地狼藉,空气中安静的气息凝成恐怖的味道。陆闲神情自若地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沙发坐下,将手机随手放在一旁,点起了他24小时内的第三根烟。
秦亦的人会给他送来一辆车,里面会有他需要的东西。
——你等等啊,找个安全地方猫着。
——我的人被拦了,我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多久到。大少爷您给我好好活着懂不,哥一家老小性命全栓你裤腰带上了。
陆闲猜到了这种情况,也不责备,反过头来安慰秦亦不要紧张。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害怕没什么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他的手指轻轻敲着旁边的软垫,矿泉水折射出七彩的光。男人半阖着眼,像一头在小惬的猎豹。他能听见自己匀速加快的心跳声。
突然,
门口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他刻入灵魂深处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想:秦亦的人什么情况?会不会开车啊。不过来的倒是快……他起身,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可怜身影跑了进来。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愣住。
他第一次看见她不戴口罩的模样,但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很多年后他依旧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心情,甚至来不及注意她的长相。那是很特别的情况,很特殊的场景。
楚辞盈见到b1153也懵了,她哑着嗓子问:“只剩你了?你怎么在这?”
陆闲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环顾四周摊开手,意思是除了我还有谁。
至于第二个问题:
“因为我命苦呗。”他笑起来。
“你来干什么?”
他心里有猜测,但是不想去承认这么荒谬的情节。他甚至每一次因为想到一群小孩不顾自己的年龄、身份、出现在扎伊尔就开始头疼、堵得慌。一个高中学生!他不巧眼神好,看到了她手里拿的机票。她都拿到机票了她回来干什么?他不想承认,更为了明知道答案而生气。
嗯?你回来干什么?
楚辞盈是回来找凯的,但是对方已经自行离开,这是好事。那么她现在有了新的理由——
“救你。”
她是如此真诚,就像一位公主对恶龙起誓。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不顾安全跑到这个市最危险的地方,救一个年纪比她大了十几岁、高她一个头、体重要是她15倍的成年男性。
他被她的眼神烫到,下意识避开。
“我他妈…”
陆总是一个绅士,距离他人生中上一次失去体面,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