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海榴跟着地上的脚印走,在一个凸出的雪坡后,终于看到白雪茫茫中的一点儿“污渍”。gaoyawx
细看,竟是阿八的上衣。而他本人,背对着海榴,脱光了上衫,把坡上的雪往自己身上抹。
要不是海榴已经见惯了了阿八素日的蠢蠢傻傻,奇奇怪怪,简直要怀疑他是疯了,或者,是做着什么奇怪的鬼怪祭祀。
“你又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经了最初的兴奋之后,海榴已经体会到雪山上的冷冽,看着他赤膊裸体,还蹭了无数雪的裸背和赤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阿八的动作一滞,整个人呆住,却并没回头。
海榴又向前几步,脚踩在雪粒上,咯吱咯吱地响。
她才想问阿八是否是染了伤寒发了热症,阿八闷声道:“沐浴。必须每日,沐浴。”
这回答让海榴也怔住,然后噗嗤大笑起来,几乎前仰后合。
若是以前,她必定要笑话阿八蠢笨,然后谆谆教诲一番,别那么死心眼,有时候也可以不洗。例如她自己,被劫持来,难道还要每日沐浴吗?
但是如今她懒得说,甚至在心里暗骂:冻死你才好呢!最好立马冻出个好歹!
海榴笑到跌坐在了雪地上,被风刮的越来越冷,才敛去笑容,站起身。
阿八已经穿好衣服,侯在一旁,难得没有像狗一般眼巴巴盯着海榴,却是低着头,似每回做错了事的时候。
“太冷了!作为奴才,非让主子陪你挨冻,算什么好奴才!”
海榴又气呼呼骂他。
阿八本就驼着的背更弯了。
他并未抬头,却将才穿上的外套又脱下来,递给海榴。
海榴用鼻子哼了声,道:“脏兮兮的,我不要。没良心的东西,三年前,我给你盖的大氅,是我爹爹猎的黑豹皮毛。大葪,只怕一共都没几件。最是保暖,万两金也难买。你以为你这件破衫子就能偿还吗?”
看了下那件罩衫,忍不住又白了阿巴一眼,“而且这件,难道不是我给你做的。”
阿八身型异于常人,又特别耗费衣衫,海榴特意让人寻了耐实的布匹,吩咐府里的裁缝,给他量身定做。
这件黑色的罩衫,还绣了一匹桃花马。
为了标记阿八,是桃花马的命换来的,是她的马奴。
阿八更加佝偻,不过他太高大,即便如此,海榴还须得仰头望他。
海榴又哼了一声,他弯下膝盖,跪在海榴面前,说:“下山前,对雪神发誓,答应王,王召唤,一定回去。”
“就这一次。等我回去,我不答应,应召回来。以后就不会……要带主人回去。”
什么雪神冰神的,海榴可不知道。
不过,她灵机一动,说:“既是神仙,必有神通,在哪里拜都一样。你现在对你的雪神做个交代,说不回去了,岂不是就好了。”
阿八摇摇头,转头指了指遥远的雪山之巅。
“要去那里,雪神像。拜雪神像,才能收回誓愿。”
海榴很是失望,垂丧着脸,怏怏不乐。
阿八也瞧出来,跪爬转身,讨好道,“路不好走,我背。”
海榴四下望,风越来越大,天上的太阳都开始被云朵遮住了。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搓了搓脸,选择爬上阿八的背。
——不然,难道还要被劫持的人质,辛辛苦苦,主动爬山踏雪吗?
阿八背着海榴又爬了一会儿雪山,四下就已经完全看不到山下的绿树森林,只余一片白茫茫。
“闭上眼睛,别看雪。看雪就是,看雪神。雪神万一生气,会戳瞎眼睛。”
海榴并不信这鬼话,不过风刮得越来越厉害,落到皮肤上,像刀子割,她只得将脸整个伏在阿八背后来躲避。
仍是冷,干脆将脸贴在阿八脖子上,蹭那点儿皮肤的温热。
阿八的短发硬实如万里的鬃毛,海榴拱了拱,忽然想到,陌上草原碰面时,阿八头发又长又密,还带着卷,藏在里面,想必能御寒。
不过那时候,可真的是臭烘烘的一个脏鬼,要被熏死的。
海榴想得咯咯笑,为免前仰后合掉下去,伸手紧搂阿八的脖子,又因为冷,干脆将手从前面的衣襟伸进去。
冰冷的手一下子感受到了毛绒绒的温暖,再想拿出,简直舍不得。
阿八脚下滞了下,脖子一个哆嗦,又继续在厚厚的雪里跨越。
海榴窝在背上安静了会,却觉越来越冷,冷到几乎想要颤抖。
把脸从阿八脖子微微挪开一点,眼角立马被冷风吹得疼痛难忍。
不过是短短时辰,天色竟然整个转阴,风越来越大,而且,飘起了雪花。
“阿八,你不是说,这个季节不会下雪吗?”
海榴忍不住问。
阿八呼吸急促,脚下挪换得极快,都来不及回答。
向前再行了一小段路,雪花就变得又大又密。
阿八停下脚,把海榴放下来。一边重新脱罩衫,一边上下张望。
等把罩衫给海榴套上,他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地方,可以躲避。”
说罢又俯下身。
海榴也觉这天色忽然有些恐怖,皱眉道,“我自己走。”
阿八未动,“我快。”
是这个道理,越往上,山越陡,脚下的雪也越厚,海榴刚才被阿八放下来,发觉雪已经厚到没了膝盖。
她只得又爬上阿八的背,也不再咒骂阿八,反倒提醒:“你小心点。”
方才还如神域般的雪山,忽地变得诡异莫测。
海榴也心生畏惧。
阿八指过的地方,看着并不远,却花了很久很久,仍未走到,简直像是不曾前进。
而且,风雪越来越大,原本白茫茫的雪山,乌云压顶,雪片铺天蔽日,使得天地间变作乌蒙蒙昏暗。
并非海榴以为的那样,因为有积雪映照,白日黑夜都是亮堂的。
不过现在她也没心思琢磨这个。
海榴紧紧贴着阿八,又用罩衫披着头盖着脸,仍是觉得寒风如刀子,雪片如冰针。
连上了雪山后一直逍遥自在,到处奔跑的万里,也与阿八和海榴汇合在一起,围绕他们前后,不时紧张地嘶鸣。
路越来越难走,海榴伸手,揪住了万里颈上的缰绳,两人一马,四蹄两脚,一起往前挪。
不知行了多久,终于靠近了阿八所说的地方,却因着雪已经整个覆盖了厚厚一层,找不到他所说的雪洞。
海榴就松开万里的缰绳,想从阿八背上下来,分头找寻。
才落地,就见天上一道闪电劈过,然后震天盖地一声雷鸣。她下意识缩了身子,被阿八伸臂揽住。
本以为只是闪电打雷,但是这声炸雷声之后,又有轰隆隆的声音铺天盖地响起,而且越来越大。
海榴还没反应过来,像山一样的雪潮已经从山上卷了下来。
她被阿八抱挟在怀里,望旁边躲逃,却还是慢了一步,被雪卷住翻滚起来。
海榴又惊又吓,却又有些天真地想:“会不会直接卷落到山下去,那岂不是可以趁机回京了……”
也只是一闪念间,便被恐惧笼罩,也紧紧抓住了抱着她的阿八。
分不清是被风雪卷着飞,还是在坡崖滚落,只觉得在不停翻滚,不停下跌,直至终于停住。
海榴还咬着牙,阿八也仍紧紧抱着她,两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紧张地四下打量,静默了一回,见四周的雪再无动静,才慢慢松开,相扶着从雪堆里站了起来。
似乎坠入一个雪洞里,洞口之上,仍是鹅毛飞雪缠缠绵绵,看不清离地面有多深。不过庆幸的是,因着雪洞底下也皆是厚厚浮雪,虽摔的浑身酸痛,并几乎被雪埋没,却未曾受伤。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海榴寄希望于阿八这个住在雪山之巅的哈邑儿人,能带来一些好消息。
可惜,阿八沉默摇摇头,脸色也如天色一般,阴阴沉沉,甚至带着点迷惑。
“万里呢?”
海榴忽地想起来。
万里本就在她身旁不远,但是山上的雪卷下来,她被阿八抱住逃向右边,万里似乎是逃向了左边。
阿八于是吹起了口哨。可是,这雪洞也不知道多高,外面风雪也颇有声响。不知道万里能否听到一星半点。
阿八又吹得更亮。
海榴怏怏道:“别叫它来了,万一掉下来,更上不去。”
阿八却又吹了一声,这次更加尖锐,海榴都堵了下耳朵。
“没让它跳下来,让它去找人。如果雪崩停了,它能上去叫人。”
阿八难得说了好长的话,海榴看着雪洞,却长长呼出口气。
这雪洞,看起来可不是容易上去的。更何况,万一再给埋了……
阿八显然也觉出了这点。他让海榴往边上躲躲,然后试图攀爬,又尝试用雪堆积出高度。
可惜,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海榴冻得瑟瑟发抖,有气无力地说话,牙齿已经打着颤。
“等天亮了再看吧。”
刚才就已经天色昏暗,掉进洞里后,更没了天日。
阿八察觉海榴在发抖,走过来,靠坐在雪洞一侧,将海榴整个环抱在怀里。
阿八的体温渐渐浸过衣衫,海榴感觉到了,却仍是太冷。
“你,你冷,冷吗?衣服,衣服,都没了……”
海榴牙齿打着颤问。
阿八的罩衫,在翻滚时没了。如今阿八可穿的比她少很多。
“不冷!”
阿八大声回答,让海榴心头微微振奋,她在阿八怀里缩成一团,渐渐停止了发抖。
……
“主人!主人!”
海榴在梦中被阿八唤醒,他的语气有些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