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海榴“嗯”了一声,回过头,先开口道:“你在书院里可好?可有好好学习?你怎么又长高了?坐着也比我高这么多!你再长,可要和万里一般高了。yywenxuan”
林禾丛忍不住笑,海榴在他面前,总是想做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
可惜,她的性子跳脱,实在是容易破功。
马车内有三面座位,林禾丛本让海榴坐在正位,自己坐在侧面的。这时候弯腰挪到海榴身边,挺直腰杆。
海榴也挺胸抬头,努力让自己“高”一点。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比林禾丛要矮上小半个头了。
“海姐姐只到我的肩膀了。”
听林禾丛这么说,海榴急切分辨,“哪里?胡说!”
“你看你看!”
她将头靠向林禾丛,扬起下巴,努力支棱到他肩膀上。
“我下巴就能到你肩膀上面!”
林禾丛正在笑,忽然微微侧头,避开海榴仰头看的乌黑水瞳,身体微微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海榴并没留意到,比过了,直起身子,有些懊恼。
“那岂不是,之前让店里给你做的衣服,都做小了。”
林禾丛摇摇头,“来量过的,不小,刚刚好。”
“那你怎么不穿?”
“穿的。只是在书院里穿的少,我们夫子特别古板,不喜人穿锦服绣袍。”
海榴就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是细的棉布,记在心里。
一路上,海榴如姐姐一般,又问了林禾丛许多细碎短长。
快到书院,林禾丛笑:“书院里的同窗都说,海姐姐是京中最英姿飒爽的女子。他们甚至怀疑,姐姐是九天玄女下凡,姐姐的那只黑色巨马,乃是上古灵兽。”
海榴听得发笑。
“早知道,我就骑了万里来送你。”
林禾丛又道:“你那只哑巴马奴,看起来,如今倒是很听海姐姐的话。”
海榴噘嘴,“哪里听话呢。你不瞧见了,刚才非要跟着马车跑呢。”
“姐姐和他的一年之期,快到了吧?”
海榴点点头,叹息,“想到以后没了万里,好生可惜。”
“我帮姐姐寻一匹马?姐姐想要什么样的?有位同窗,他有亲戚是行商,有些门路。”
“再说吧……唉,马也没了,马奴也没了。”
林禾丛低头,轻声说:“以后,我给海姐姐做马奴就是了。”
海榴听到了,只当玩笑,故意挑刺,“你啊,还是好好给我考状元。”
“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马奴的。阿八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壮实得像头熊,跑得比寻常马还要快,他要不是哑巴,不是缺点心眼,总是傻兮兮……那么把子好力气,我看做个武状元也是可以的……”
她这么说着,却被林禾丛忽地抓住手腕,太过用力,捏得她生疼。
说是疼,但本还不至于让海榴痛呼出声。
只是海榴毫无准备,实在是被惊了下。
“嘶……你做什么!”
林禾丛的手立时放开,咳了一下,笑道:“这个力气,给海姐姐做马奴,可够?”
海榴气笑,也不再拿捏着做姐姐,侧身面对他,抬手去够了他一只耳朵揪住,轻叱道:“你看看我这力气,给你做个耳朵奴,可够?”
因着已经到书院跟前了,海榴也只是作势扯了一下,就放开。
林禾丛跳下马车,回头挥了挥手,就往书院走。
他走进书院的姿态,完全没了海榴印象里“小丛”的样子,姿仪端庄,已经完全是个温润书生了。
海榴皱了皱眉,自言自语,“我没用力气啊?怎么那么红……两只耳朵都很红哎。”
又探身,有些好奇地打望着楼阁林立的书院。
她虽也上过学,却是西北边陲的私塾,加上父亲专门给她请的夫子。倒没体验过,这样规模的书院。
马车是忠义公府的马车,等上了归路,速度忽然慢了下,车夫凑到车帘跟前,小声说:“小小姐,有个马车,来得时候就在后面,如今回去,又在前面。”
海榴探头看,只是个普通的马车,并没看出什么名堂。
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也没太在意,只让车夫继续赶车。
她一个小小女子,在这京中,虽也没什么交好之人,也自觉并无什么仇敌。
而且,因了大葪边关,很要仰仗海将军,若是有人难为她,就是逆宫里的意思,只怕不得好死,连累九族。
唯一倒是担心,爹爹海良隆,身在京中,倒不如在边关自在。
想起爹爹,海榴催着车夫快点儿。
昨晚一时冲动爬了墙,也不知道院子里的人,发现了没有。
若是发现了,是否告知了海将军。
那么,爹爹又当如何?
海榴急着回去,马车却忽然又停下。
这次,车夫没有报,是出了什么事。
海榴掀帘,看到车前站着一个宫人,纪玄祉正走了过来,看到海榴,怔了下,道:“我还以为是小丛,过来看看,怎么是你?这不是忠义公府的马车?”
又对车里作势唤:“小丛?”
说起来就一言难尽了。
海榴有些委屈,忍不住瘪了嘴,开口却只说:“小丛回书院了。车上就我一个人。”
纪玄祉也不催着问,只关切地仰望着她。
等了一会,才看了眼车夫,叹道:“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唉!你们两个,这么大了难道还又吵架?那你下来,有什么事,对我说一说,到时候我送你回去。”
海榴有些犹豫,阿八还在忠义公府,将军府里她也不是真的就能完全放下……
“殿下……”
“我没和小丛吵架,就是一时好玩……去隔壁玩……刚好小丛要回书院,就送送他。”
“哦。”
“午时前,我还须的回去,忙碌府务呢。殿下怎么今日出宫了?可是在宫外有事要忙?”
纪玄祉点了下头,端详了一番海榴的脸,道:“那你快些回去吧。无论什么事,记得让人去找我。”
海榴心里一暖,又想起昨日里说,宁愿纪玄祉是他兄长。
就喜笑颜开,挥手顽皮道:“知道啦,殿下哥哥。”
纪玄祉倒是一直让海榴唤他哥哥,只是海榴不肯。
如今忽地叫出口,有些害羞,嗖地退回马车内,并用手抓住了帘子,以免纪玄祉过来掀开。
隔着帘子,听到纪玄祉吩咐车夫先走,不用避让太子的马车,又叮咛路上平稳。
海榴在马车里偷笑。
等快到忠义公府,车夫问,“小小姐,直接去将军府,还是……”
海榴想了下,道:“送我到将军府门口吧。”
“回去让人告诉我的马奴,我已回去了。”
车夫一一应下。
海榴进府时,府里有些乱糟糟。
听说父亲急得要死,找了一夜,海榴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任性,飞奔去见。
下人说,“将军大人在西马厩……”
“阿八……回来了”
西马厩,只养了万里一匹马,也是阿八平日住的地方。
海榴来不及听清下人的话,奔跑而去,仆从压根赶不上她。
一路直行,还没进西马厩,打眼却看到,程昱手执长鞭,正朝阿八抽去,万里在阿八身后,高声嘶鸣。
心头本已经压下去的火苗,噌又冒了上来,且燃起了大火。
到了嘴边的“爹爹”二字咽了回去,海榴默不作声,拔开匕首,也不顾长鞭会抽卷到自己,冲过去扬手就劈。
一片惊呼声中,程昱长鞭回撤,倒将自己抽打了一下。
长鞭也失手落地。
海榴已经挡在阿八身前,怒骂:“你算什么东西!敢欺负我的人,我的马!”
“石榴儿!”
唤声洪亮,步急情切,是海将军从马厩另外一侧走了过来。
海榴心绪复杂,直想过去拥抱父亲,却又咬了牙,冲过去对着落在地上的长鞭,胡乱劈刀。
“石榴儿?”
闻听父亲又唤,海榴抬头,却看到程昱当先一步,抓了海将军的胳膊,阻挡住了他继续走过来。
忽地就想起,那一回,她哭着向父亲坦白,母亲的马鞭,是她弄丢的,以为父亲会和自己一样难过,要责备她的过错。
没想到,父亲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一个马鞭而已。若想要,随时让人做就是。”
娘亲留下的马鞭,怎么能是“一个马鞭而已”?
难道,娘亲和她,对于父亲,只是“而已”。因为父亲,还有程昱和他的母亲呢。
“石榴儿!小昱你……”
程昱见海榴停了挥舞手里的匕首,松开手,海将军待继续走过来,却又停步。
随即,有人惊呼,“哎呀程将军!程将军胳膊受伤了!”
“海榴!你怎么这么乱来!要不是为了不伤着你,小昱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快给你兄长道歉!”
海将军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其实并不严厉。
海榴跪在地上,抬头看父亲,被这声“兄长”刺进心口。
她倔强抿唇,站起身,却朝阿八和万里走去。
自她进来后,万里就不再嘶鸣了,安静站着,和身旁的阿八一样,像是个乖顺的哑巴。
海榴抬手。万里就低头,在她手上蹭了蹭鼻子。
“怎么了?”
海榴问,不过也没指望一个哑巴和一匹马来回答。
安抚过万里,回转身,看到程昱跟前,围了一团人。
海将军也在其中。
他询问程昱可有伤到筋骨,又让程昱就在这里等着,指派人去叫府医来。
仍不放心,又吩咐,“去西山营叫个军医来。”
海将军从西北带回来的人,除了程昱,以及在京内有家可归的,大多都在京外西山营。
他吩咐过了,又安抚了程昱一番,才回转身,朝海榴走过来。
海榴整张脸紧绷着。
全不见海将军印象里的天真稚气。
不过,倒是也颇有精神,和小时候淘气的时候一般无二。海榴从来不是个乖顺的孩子,她极为懂事,却也犟得很,自己认准的事,八头马也拉不动。
海将军上下打量,精神颇好,衣着也整齐。
暗暗松了口气。
又将担忧之色掩去,沉声道:“你跟我来。”
海榴不知发生了什么,急着想问,眼睛瞥着追来侯在旁边的几个贴身丫鬟,想了下,没挪脚,只问:“爹爹有什么事?”
海将军见她纹丝不动,又犯了脾气,只得自己走近,低声道:“快去道个歉,其他事情,等你回去歇歇,再来说。”
海榴一脸不甘,海将军瞪女儿一眼,“小昱,是为了护我,才拿了鞭子,吓唬你那个哈邑儿马奴。”
海榴不置可否,转身走到沙燕跟前,询问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