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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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村有190号人，集体土地共有旱地250亩，水田50亩，均分的话，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亩多。gaoyawx
金美红家有八口人，按理说能分不少地，姜宝以为他们一家哭这么惨，是抽到了不太公平的数字，谁知道金美红告诉她，她抽到了二十亩旱地。
“二十亩？这么多？”姜宝下意识想到了什么，“都是丑田吗？”
丑田土壤差，种出来的粮食产量不高，需要付出比种植良田更多的劳动力。
可金美红摇了摇头，说：“如果只是丑田那倒也罢了。”
她跟丈夫都有力气，再丑的田，只要肯花力气，就总有一口饭吃。
她哭着告诉姜宝：“那是二十亩盐碱地，只长草，根本不长庄稼！”
金美红抽到那二十亩盐碱地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宝听她一说，气愤不平道：“不是说好按年产量分的吗？盐碱地怎么能拿来分呢？这不公平啊！你没找姜建安说理吗？”
金美红神情绝望：“说了，没用，因为那块地早期是正常的，书记拿出来的数据都是以前的。”
“那块地自从盐碱化后，生产队里就没安排过社员去耕种，一年年下来，土下面盐分越来越高，现在已经不知道能不能耕种了。书记说让我先试一年，如果一年后收成不好，他再重新帮我分地。”
“一年啊！我要是种不出东西，我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四平虽然有了工作，能赚钱了，可他也养不了八口人啊！”
金美红说完，捂着脸再次痛哭流涕。
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明明分田后，大家都奔着好日子去了，她却好像依然要困在“穷”这个字上。
姜宝立在地上思索了半天，实在想不到什么能安慰她的话。
毕竟这个时候的安慰都是空谈，起不到任何作用。
许久后，姜宝犹豫说：“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那二十亩地离他们家很远，在村子后面的一座大山脚下，周边都没有人住，萧条得很。
姜宝观察了下地形，发现这边是山间洼地，附近还有一片长满水草的池塘。
“这是谁家挖的池塘？”姜宝问。
“这不是池塘，这也是一块地，是水田，分给了林素娥她们家。”金美红想到抽签结果，详细解释说：“他们家三口人，抽了两亩半的旱地，还有一亩水田。这水田原来是种水稻的，但是现在土壤不行了，也种不了东西。”
“他们家运气背，不过再背也比我们家好。他们只有这一亩水田种不了东西，我们家就没有一块好地。”
姜宝听完金美红的解释，想起了小说里关于分田的描述。
姜建安在抽签的过程中动了手脚，留了一块最差的地，是一块在山脚下的水田。水田以前是种植水稻的，但是由于没有做合理的排水设施，导致地下水位升高，将这一片的土壤都盐碱化了，后来再种不了庄稼。
他把那块水田单独放在了旁边，因为林素娥性格低调沉静，料到她会最后一个抽，就在她抽签之前，偷偷塞进了抽签箱里。
他是为了报江成当年一脚把他踹进粪坑里的仇。
林素娥抽到了那块地之后没有告诉江成，她觉得少一块地不至于饿死，但是江成知道这件事的话一定会帮他们家出头。她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为了他们，再跟村里的书记起纷争。
林素娥有自己的考量。江成一年一年长大，已经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要是现在再闹出对名声不好的事，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所以小说里的林素娥选择了隐忍求全。
但是小说里并未写金美红一家抽到盐碱地的事。
姜宝觉得，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个变故不是别人，很有可能是自己。因为在这个既定好的世界里，只有她是唯一的变量。
金美红一家抽到盐碱地不会是巧合，姜宝猜，大概有人故意使坏。可村子里没有人跟他们一家有仇，姜建安也没有。非要说有一点龃龉的话，只有曹进。
曹进极有可能是因为冯四平当了新的民兵连长，心里憋屈，想在分田这件事上狠狠打压他一番。
后来事实证明，姜宝猜得没错。曹进被撤职，心里有很大的怨气，他不能真的把气全撒在孙静莲身上，他就想找个人出气。他不敢找姜宝的麻烦，只能将目标对准老实憨厚的冯四平。
曹进平常跟姜建安处得不错，他在抽签前给姜建安送了一条好烟，姜建安立刻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事包在他身上。
姜宝看着这一大片的荒地，内心很后悔，不该自作主张推荐冯四平当这个民兵连长。如果不是她推荐，他们家不会被恶意报复。届时就算不当这个民兵连长，他们一家仅靠自己的双手也能在农田里耕出一片大好未来。
姜宝自认是她造成了这个因，那么就该由她来解决这个果。
怎么解决呢？跟姜建安讲理，让他收回土地，重新划分？这显然行不通。
人都是自私的，其他村民分到了良田，怎么可能再愿意拱手让出来。唯有一致对外，让金美红一家吃下这个哑巴亏。
姜宝又想到，或许可以找孟修远帮忙，让他对姜建安施下压。
可是分到盐碱地的起因就是大家顾虑到自己跟孟修远的关系，把冯四平推上了民兵连长的位置，让他被曹进记恨上。
姜宝不得不考虑，万一这次让他帮忙后，又出现新的问题怎么办？就像是蝴蝶效应，孟修远的举手之劳，极有可能会变成别人生命里的风暴。
姜宝蹲在地上冥思苦想，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是道清爽的男生的声音，叫她“姜宝”。
姜宝回头，看到刘盛在往她这边走。
几个月没见，刘盛不像刚见面时那些秀气。脸上皮肤变皴，两颊生出许多红血丝。远看，像一张白面皮上顶了两坨高原红。
姜宝不知道，这个冬天他被分配去上河工，吃了不少苦。
刘盛在知道分田结果后，听从了林素娥的建议，选择沉默，当不知道这回事。可他还是想来田里看一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拯救措施。不然白白荒掉一亩地，真的太可惜了。
他到了这边后，一眼看到盐碱地里站着一个人，旁边还蹲着一个“白团子”，走近了发现，那白团子竟是姜宝。
姜宝愁眉不展，似遇到了什么困难。他过去问了一下，这才知道金美红一家竟遭遇了比他家更倒霉的事。
刘盛也想安慰金美红，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踌躇半天，道：“美红姐还没吃午饭吧，我家刚做好饭，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吃？”
分田抽签搞了一上午，大多数人家都还没吃上饭。
金美红遇到这么难的事，哪里还吃得下，她刚要拒绝，姜宝说：“美红姐，先吃饭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话点醒了金美红，她想，对！身体是最重要的！眼下地已经分完了，自己光哭没有用，她得振作起来。就算是一块寸草不生的死地，她也得耕，不能放弃！
金美红家的孩子跟爷奶已经吃过了，就她一个人还没吃饭。
她跟姜宝一起去到林素娥家，林素娥在会上就知道了金美红的抽签结果，这儿跟着她一起唉声叹气，为她唏嘘。
姜宝因为吃过了，就一个人搬张椅子坐在屋檐下想事情。
林素娥想叫她再吃点，姜宝摆手拒绝。回头的时候，余光瞥到桌上的一盆酸菜炖羊肉，微微愣神。
林素娥以为她喜欢这道菜，连忙取了碗筷过来。
姜宝这次没有拒绝，她坐过去，夹起一小块尝了尝。羊肉刚咬到嘴里，她的眉头就轻轻拧了起来。
姜宝挑食，不过仅针对荤菜。她对素菜没什么要求，生的都能吃，但是荤菜，她受不了一点肥腻腥臊。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姜宝过了一段全素食的日子。但是她长期不吃肉会没精神，所以后来赚了钱，她就到城里买肉菜。之所以愿意让郑有墨父子分食，是因为她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每次买回来，都是尝一两筷子就好。
眼下她吃的那块羊肉的膻味虽然已经被酸菜中和掉了一部分，但是姜宝还是吃不下去。
她想起自己以前在甘肃旅游的时候吃的当地的羊肉，入口滑嫩爽口，一点都不膻。
姜宝忽然知道，那片盐碱地该用来做什么了。
坐在对面的刘盛看到姜宝的眉头一会儿蹙起，一会儿又舒展开，便问她：“怎么了？”
姜宝笑：“小盛，你吃过西北地区的羊肉吗？”
她笑起来时嘴角上翘，眼睛亮晶晶的。刘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说：“没有。”
“大西北有一种羊，吃起来没有膻味，比我们这边的好吃很多。”
“哦……这样的话……”刘盛以为姜宝是嫌今天的羊肉不好吃，想吃大西北的羊了。
可是西北的羊要去哪里买呢？他们离西北好远啊。
“你知道为什么西北的羊没有膻味吗？”姜宝问他。
刘盛依然摇头。
姜宝接着说：“西北地区气候干旱，土地盐碱化严重。羊之所以会膻，是因为它们体内有一种癸酸。而它们食用过盐碱地里长出来的草后，可以将癸酸中和掉。”
姜宝的话术对于饭桌上的几个人来说过于专业了，他们根本听不懂姜宝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姜宝抓住金美红的手，兴奋道：“美红姐！你的二十亩盐碱地有救了！我们不种粮食，我们养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