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皆空
顾铮虽然日常很少与家里联系，但他生病住院这么久，任凭林云炎怎么瞒都不可能天衣无缝，尤其是当事人还轰轰烈烈了搞了一次24小时内极速进出。
沈露不是顾家唯一一个知道消息的人，但这个时候，她出现在这，最合适。
顺着顾铮的这一声「妈」，林芷沐转过身去，看到了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位打扮精致的中年女子，乌黑的头发被一根沉香木发簪挽起，发簪的尾部被设计成了鱼尾的样子，以两块成色极为不错的翡翠做主体，既灵动又大气，与她耳朵上那一堆碧绿的鱼尾耳环相映成彰；中式深红暗花的对襟高领长夹袄在领口和袖口处都有貂毛衬着，很显气质。
“住院这么多天了，都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吗？”
沈露这话虽是责备，语气却不重，她这一趟是为探病而来，手里拎着在家里熬的汤，此刻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电脑和手机，表情既有些不满又有些心疼，无奈地将保温壶搁在了一侧。
“没什么大事，普通的细菌性肺炎。”顾铮伸手取了眼镜戴上，显得人精神了一些，“我提了，你们就要兴师动众了。”
“这位是？”其实沈露刚进门的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顾铮，而是站在一侧背着着自己的林芷沐。
“阿姨好，我是林芷沐，林云炎的妹妹，”林芷沐沿用了上次顾铮在顾子莹和李帆面前对自己的介绍，“赵总的围巾忘在我那了，让我送过来交给顾总。”
“你就是，阿炎的那位义妹？”
在沈露的印象里，与顾铮有关系的林家的妹妹，只有这一个，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芷沐，身上穿着卫衣加牛仔裤，脚上蹬了一双雪地靴，看上去朴素且清新，不像是会闹着要去海上看烟花的主。
“云炎回去休息了，让芷沐来替个班，看着我。”顾铮不想母亲与林芷沐有太多的交谈，直接接过了话茬。
“麻烦你了。”沈露优雅地向林芷沐道着谢，“坐吧，别站着了。”
经沈露这么一提醒，林芷沐才想起来自己刚刚站起来是为了什么：“我就不坐了，顾总的吊瓶要打完了，我去护士站找护士过来换药，然后就先回学校了。”
“好。”这一次，顾铮没有挽留。
“林小姐，请稍等，我让司机上来，坐我的车回去吧。”
“谢谢阿姨，其实不用送我的，坐地铁很方便。”
沈露略过了林芷沐的拒绝，坚持着自己的意思：“你在哪个学校？”
“复旦大学。”林芷沐
“【零墟】与复旦大学的校企合作项目，是你在负责？”沈露
“不是，这个项目与她没有关系，”顾铮的回答略显着急，“芷沐，这呼叫铃似乎不太好用，还是麻烦你跑一趟护士站。”
“好。”接到指令，林芷沐就小跑着出了门，她清楚这是顾铮支开自己的借口，那个铃从都到尾都没有人按响过。
等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气氛有些压抑，从沈露进门开始，顾铮似乎就有些焦躁不安，两人虽为母子，却没有很亲密，回想起自己生病时候，父母在身边照顾的样子，林芷沐算是对顾铮不喜欢的这个家有了些具象了解。
没过一会儿，一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中年男子进了病房，身型壮实，步履矫健，看见顾铮和沈露的时候，双手规矩地交迭在身前，微微欠了身：“夫人，大少爷。”
“齐勇，你先把林小姐送回学校，然后去九间堂把晴嫂接到医院里来。”
“是，夫人。”齐勇颔首应答，然后向着林芷沐伸手做了「请」字。
“顾总好好养病，我就先回去了，阿姨，再见。”
林芷沐礼貌道别，跟在齐勇身后就出了病房，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临走时，顾铮看向她的眼神里暗含了些复杂的憋屈，坐上车，林芷沐怎么想都没能放下心，于是给林云炎发了消息，把沈露来的事告诉了他，谁知电话那头立刻有了反应，把电话打了过来。
“你见到阿铮的母亲了？”林云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
“嗯。”林芷沐接电话的时候，无意间扫过后视镜，发现齐勇看了自己一眼，“我现在在回学校的路上了，是阿姨让齐叔送的我。”
“好，知道了。”听到「齐叔」二字，林云炎就没了问话的想法，“到学校了发个消息给我。”
“好。”
※※※※※※
林芷沐离开后的病房，气氛依旧紧绷，空气里只剩下沈露打开保温壶为顾铮盛汤的声响，当她把碗递到顾铮面前的时候，发现他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但皱起的眉头仍旧没有舒展的意思。
“最近【零墟】进展不顺利？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零墟】的发展一直很稳健，没有出什么篓子；只是几个项目并行，比较忙；感冒发展成肺炎，是个意外。”
“那八月份的手伤呢？”顾铮的这次入院引起了顾家的高度重视，以至于在询问病况的时候，顺道被抖出了他原本已顺利瞒下的手伤的事，“你还有多少意外，是家里不知道的？”
“已经痊愈的小伤，不提也罢。”
“去年你执意要创业，家里一堆反对的声音，你一句也入不了耳，硬着脾气从汤臣搬了出去，现在还一声不吭地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是在跟我们赌气吗？”
“妈，你言重了，顾家比我生病更重要的事很多，没必要惊动大家。”
“如果不是你爸劝着，在这站着跟你说话的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了，别把自己看的太轻，住院一周还需要我们从外人的口里打听你的情况，传到别人耳朵里要怎么想？作为顾家人，该有的担当和礼数得有分寸。”
沈露的一番话激起了顾铮一阵剧烈的咳嗽，窒息感突然间袭来，难受得他捂紧了胸口，眼眶被积压的隐忍在一呼一吸间爆裂成血色像是要围剿整颗眼睛，平复了许久，他才沙着嗓子回应：“知道了。”
见顾铮这副模样，沈露心里被藏起的柔软和担忧随着母爱泛起到了脸上，她叹了口气：“怪我太惯着你了，平时也没把心思放到你这，才让你这么任着性子胡来。”
沈露的语气让顾铮哑了火，周遭的空气又冷了几分，好在这时，林云炎及时现身，气氛才没往更僵的方向倾斜：“露姐~我来晚了。”
听到声音，沈露没第一时间回头去确认，反倒是抬眼看向顾铮：“看来林小姐，替你去搬救兵了。”
“阿铮生病住院，我没第一时间知会您，是我不对，我想着，肺炎不动手术，只是留院观察，就省的你和钧叔他们担心了。”
“辛苦你了，公司、医院两边跑，昭昭和孩子们还好吗？我记得你们约好周末是家庭日，小铮不懂事，不仅折腾自己还要折腾你。”
沈露口中的昭昭是林云炎的妻子叶昭昭，顾林两家来往尚算密切，在聚会的场合，顾铮和林云炎总是以事业为借口缺席，倒是叶昭昭老带着孩子来捧场，一来二去，所以沈露对他们夫妻间的约定相当熟悉。
“还，还好，”被沈露这么一戳，林云炎有些汗流浃背，“阿铮也是家人，他生病我自然得来照顾，昭昭在这些关键时刻，不会计较。”
“接下来几天，我会安排晴嫂来陪夜，她从小看着小铮长大，照顾起来也比较顺手，你可以空出时间多陪陪昭昭。”
“也好，”林云炎看了一眼在床上躺着的顾铮，有那么一刻，觉得他的表情是生无可恋的，“晴嫂一定比我专业，阿铮早点痊愈，才好把精力投入到公司里去。”
“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沈露的语气平淡温婉，但在这个时候，她既不生气又不责备，着实让林云炎心里瘆得慌。
“露姐，你说，我听着。”
“小铮这一趟生病，老爷子上了心，要接他回九间堂住段时间养一养，公司的事，得请你多担待，如果缺人手，尽管开口，找几个合适的人的能力，顾家还是有的。”
沈露这话的意思，并非单纯出自母亲对儿子的关爱，而是带着顾家大家长的意思，要试图介入原本全权由顾铮自己白手起家的事业当中来了。
之前，每次回家吃饭，顾铮都是顶着巨大压力选择拒绝，可此刻，借着他的这场大病，大家长们似乎不想再让他一个人在外飘荡了。
“妈，【零墟】不缺人手，我只是肺炎，还没到需要放权让贤的地步。”在林云炎还没回应前，听到这话的顾铮就先起了逆反心理，“你知道，我不喜欢待在顾家大宅。”
“如果你要清净，搬回汤臣去也可以，那边本来就是留给你一个人住的房子，我让晴嫂过去照顾你一段时间。”沈露
“我不想回去……”顾铮的话还没说话，起伏的情绪挑拨肺里的病灶顺势造反，在他的胸腔尽情叫嚣，一阵距离的咳嗽声后，他的嘴里泛起了血腥味。
顾铮病况的这般起伏林云炎已见过好几次，每一次的烦躁和动怒都会让病情加重一波，林云炎生怕自己的好兄弟被折腾得又得在医院多续住几日，赶紧开口解围：“露姐，公司的事不着急，【零墟】的运作一直在轨道上，阿铮的那部分我和萧霆烨可以帮忙分担和代劳，暂时用不上顾家的精锐，若有问题，我们一定第一时间请教各位长辈。”
沈露自然知道自己前面的那一番话会激起顾铮强烈的反感和反抗，但这是被顾家人交代的任务，她不得不说，想着自己继续待在这，作为母亲，沈露自然知道自己前面的那一番话一定会激起顾铮强烈反感和抵抗，但她不得不说：“小铮，事业和感情，你总归得交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