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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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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晚,宁远和冉贵妃同手同脚,用四肢在草地上爬行。yousiwenxue

    这种动作从外人看来,十分诡异。

    但二人却玩得不亦乐乎。

    宁远双手双脚着地,不时有小石子和草咯着她的手,生疼。但宁远笑得喘不过气,早把痛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冉贵妃!你倒是爬慢点儿呀!”

    冉贵妃回头:“嘿嘿!慢宁宁,爬得没我快吧?”

    宁远逐渐体力不支,喘着气坐在地上笑,冉贵妃却越爬越远,她的声音伴随着咯咯笑声传来:“宁宁,让我给你示范一下什么叫痉挛,什么叫蠕动,什么叫扭曲!”

    深宫中,月黑风高的夜晚,冉贵妃爬行着高速移动。

    恰逢一名男子从拐角中走出,与蠕动的冉贵妃迎面相撞。

    接着听到男子撕心裂肺的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冉贵妃站起来拂去衣裳上的尘土,那男子已然跑得没影了。

    宁远听到声音仓皇跑来:“吓到人了?会是谁呢?”

    冉贵妃摇头:“不知道,听声音好像是个男的,但不是太监。”

    宁远诧异:“宫中还允许男子进出?”

    “谁知道,或许是皇上。”冉贵妃漫不经心地说,“算了管他呢,真够扫人雅兴的。”

    ……

    胤霆惨白着脸,疾步走出:“小树子,你看到没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在地上爬,她还冲我狞笑!”

    小树子淡淡地说:“奴才没看见。”

    想到方才一幕,皇帝仍心有余悸,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有鬼!肯定是有鬼!朕就知道,一进后宫准没好事!后宫真该找国师好好驱驱邪了!”

    小树子严肃地说:“皇上,世界上没有鬼。”

    皇帝暴跳如雷:“那就是有人要害朕!对!肯定是后宫里那群癫子要害朕!小树子,有人要害朕!”

    小树子目光一凛,掏出小本子:“皇上,您的症状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了多久?吃过什么药?除了觉得有人害您之外,有没有幻听、幻视?有没有人在您耳边说话?”

    皇帝一把扯过小树子的本子,将其撕得粉碎:“没有!没有!朕没疯!朕没疯!”

    平息了一会儿怒火,皇帝道:“起驾,回朝阳殿。”

    小树子情绪稳定地问:“您不去中宫娘娘那儿了?”

    想到方才惊悚一幕,皇帝拂袖:“朕不去!”

    ……

    夜深了,星斗灿烂,月光如柔纱。

    枫皇后倚着粪叉,在写着皇帝名讳的稻草人上扎下第五百三十四根银针。

    宫女走来:“娘娘,天气凉了,要不早些歇息吧。”

    枫皇后表情阴森,幽怨地说:“不,要是那个下头男半夜跑进来怎么办,我醒着尚能把他叉死,睡着了可一点办法没有了。谢谢你,护士,你先歇息去吧。”

    宫女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夜风凉凉,皇后倚着粪叉,在心里诅咒皇帝成百上千遍。

    宁远躺在寝床上,预备拂灭烛火歇息,却诧异地看到皇后身着寝衣赤脚跑来,一张脸微微喘气,扶着雕花窄门勉强朝宁远一笑。绿珠和红莺忙不迭从后面追来:“皇后娘娘,您跑慢点,当心摔着!”

    宁远慌忙行礼,本来满心狐疑,却在触到皇后冰凉双手后焦急道:“绿珠!红莺!快准备滚水给皇后娘娘沐浴!”

    青鸾轩里的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忙起来,宁远扶着皇后坐在床沿,着急问:“皇后娘娘,您的手怎会这么凉?”

    皇后自嘲地笑:“我在椒房殿门口足足站了两三个时辰,你不知道,宁宁,夜晚的后宫可唬人了。宫女们都睡了,半夜椒房殿屋脊上有乌鸦怪叫,吓得我撒腿就跑。”

    宁远又是气,又是好笑:“娘娘,您三更半夜不歇息,干嘛在椒房殿门口白白站着呢?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绿珠探出一个脑袋:“皇后娘娘,热水好了。”皇后拍了拍宁远的肩:“等我出来再告诉你。”

    看着皇后娘娘的背影,宁远蓦然想起,今夜皇上翻了皇后的牌子。

    她呆呆坐在床沿上,心中有些黯淡。

    是呀!帝为龙,后为凤,他是她的夫,而她是他的妻,他们理应生同寝、死同穴。哪怕后宫佳丽三千,哪怕皇后娘娘灵魂已换了一个人!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生生世世的结发夫妻。

    而她……她只是个小小的答应,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呢!

    想到皇后是那么的沉稳、大方、亲切,知道所有花的名字,还懂得那么多她根本不懂的东西。而自己又胆小、又幼稚,和皇后娘娘相比,简直挑不出一点好。

    宁远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皇后洗浴毕,从热腾腾的雾气中走出,宁远慢吞吞地问:“皇后娘娘,您和皇上吵架了吗?您见太后时说的那些‘剪纸小像’,‘那年杏花微雨’,这些与皇上的过往,都是真的吗?”

    反应过来,宁远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她在干什么?她怎么敢喝皇后的醋!

    枫皇后的声音远远传来:“吵架?不不,太没想象力了,应该说,皇帝巴不得我去死。这就是:我看青山多该死,青山见我应如是!”

    宁远愣神的功夫,枫皇后已擦干裹严,坐到宁远身旁。

    “至于什么过往啦,杏花微雨啦,都是假的,是我胡诌的。”

    枫皇后笑道:“怎么?宁宁喜欢皇帝么?”

    宁远脸上染上一片红霞:“后宫的妃子,不都应该喜欢皇上吗?”

    枫皇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宁宁,整个后宫里,这么想的也只有你一个人罢。”顿了顿,“实不相瞒,我正是因为不想让皇帝近我的身,才持着武器守在宫外,不过这可恶的皇帝出尔反尔,害得我白白在外面冻着。”

    宁远扭头,错愕地盯着皇后。

    枫皇后笑眯眯道:“三年来,皇帝没有宠幸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对我们又恨又怕,觉得我们一后宫的人都是神志不清的疯子。偶尔几次来访,都是太后逼迫的。”

    宁远听着,心中一寸寸释然起来,是呀,整个后宫的姐姐们都来自五百年后,也许五百年后遍地都是顶好顶好的男子,比皇帝还要好,因此她们压根看不上皇上,自然也就不会和她抢了!

    那岂不是整个后宫,都没有她宁远的敌手?

    宁远越想越喜悦,她喜上眉梢,雀跃地纵身跃上床榻,给枫皇后让出块位置:“皇后娘娘,今晚就委屈您挤挤,和嫔妾睡吧……嫔妾有许多想问您的事呢。”枫皇后笑点着她鼻子:“正有此意!”

    烛火毕剥,红绡帐下丁香沉沉,两个少女紧紧依偎,袒露着心事,一个娇憨活泼,一个沉稳含笑,正是脉脉温柔夜。

    宁远眼眸被火光染红,唇角翘起:“皇后娘娘,您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呢?”

    皇后笑着抚平她乱发:“我没有丈夫,也许以后也不会有丈夫。”

    宁远诧异极了,手里的被角掉下来:“一个女子怎么可以没有丈夫!”

    皇后伸展开手臂,笑道:“当然可以,我们那里,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工作,做的不必男子差,自然也就不需要丈夫。”

    宁远偏过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很好!可是,可是……那样岂不是十分吃苦受累?倘若是现在,女子不用做男人做的事,只用生养、操持内宅、照顾哥儿姐儿……”

    皇后敛住了笑容,凝视着宁远的双眼:

    “那么宁宁,你身边的女眷过得快乐吗?”

    快乐吗?

    宁远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想说她的母亲,可是她想起来母亲虽然在内宅很威风,但也只能终日在宅中奔忙,婆婆总是欺负她。她可以惩戒父亲的几个通房、侍妾,可有时侍妾也会告状,如果家事料理的不好,父亲往往对她大吼大叫。

    母亲快乐吗?宁宁不知道。没有人问过她,她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看到宁远晃了神,枫皇后摇头笑,掰正她的脸:“不用想这些,我们说说别的吧。”

    宁远点头,撑着脸问:“五百年后的世界,是不是很好很好?”

    “比现在好很多,但……”

    枫皇后眸中多了几分苦涩,没再说下去。

    宁远心念电转,倘若十全十美,又怎会患上“双相”?她不语,笑着拉过皇后的手:“总是嫔妾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没有想问嫔妾的吗?”

    皇后笑问:“好啊,那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愿望?”

    闻言,宁远眸光骤然变得柔和,她郑重地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仿佛要抓住红烛光芒中飞舞的纤尘:

    “嫔妾什么都不要,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烛火摇晃了下,皇后沉默地望着宁远的侧颜,心中似有千般酸楚、万般忧愁。

    她暗想:阿钰阿钰,我明白你的告诫理解你的苦心,可是倘若人马上要溺死,你救还是不救?倘若人下一秒将要跌进洞里,你是提醒还是不提醒?

    思附良久,皇后笑道:“宁宁,我有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可以开出最娇艳、最动人的鸢尾花。它比瑶池群芳还要美,比长清殿的御麝仙草还要香。到了春天,它便会悄然盛放,吸引蜂蝶飞舞,就连彩虹也会为它驻足。”

    宁远抚掌赞叹:“啊!这真好。”

    枫皇后低低地说:“可是我却只有一片贫瘠的土地,那片土地甚至种不出瓜果,最多只能生出几株野草。现在,我把这颗独一无二的鸢尾花种子埋进了这片荒芜的土里。”

    宁远摇头:“这很糟,这片土地种不出那样美的花朵。”

    顿了顿,她侧过头来看皇后:“皇后娘娘,嫔妾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枫皇后板住宁远的肩头:“这种土壤下,孕育不出纯粹爱情。宁宁,你可以追寻它,但切记切记,不要献祭自己。倘若你失败了,你也要记住,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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