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罗宛秋将拜贴和木盒放在一边，便来到木桌前，继续鼓捣着香料。mwannengwu
在何氏那边过了明路后，她在卧房里专门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从库房里拿出来的各色香器和香料，一应俱全。
罗宛秋坐回桌前，研钵里的线香已被她碾成小块。她夹起一块，细细观察成色，时不时嗅闻一下。
此香名叫苦梅香，闻起来有冬日梅花的寒凉清冷之感，香味清雅，文人雅士都爱用它，罗府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苦梅香乃是君雅香铺的秘方，其余香料铺子再如何仿制，也制不出这种韵味来，因此价格也不便宜。
张嬷嬷说罗宛秋有天分，倒是没夸大。她只闻了闻，便大概分辨出了苦梅香的成分。更加精确的用量，还要一点一点地调配试验才能确定。
罗宛秋根据闻出来的味道，往研钵里一点一点加香料，碾碎成香粉后，点燃闻味道，判断是哪一味原料加多了，哪一味原料加少了。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她耐心钻研着，一旁的珈蓝却耐不住闲。
方才同她闹了一通，珈蓝的心有些静不下来，不想像平日那样喜欢变回原形晒太阳，干脆保持着人形，对着镜子欣赏罗宛秋给他编的发髻。
他将步摇插回头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有些不够，又把目光放回木盒。
珈蓝朝罗宛秋那边看了几眼，见她一心沉迷制香，没注意到他这边，于是悄悄将木盒拿了过来。
木盒里的各色首饰都镶嵌着华丽的珠宝，最是让花妖喜爱。
珈蓝一样一样地试着。簪子好看，插上；手镯好看，戴上；璎珞好看，戴上。
一番尝试下来，他手上脖子上头上满是珠翠。
“阿秋，看我看我，好看吗！”
罗宛秋沉浸在制香中，闻言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敷衍：“好看好看。等会记得收好，不要乱放。”
倒一点也不介意珈蓝乱翻木盒。
珈蓝却生气了。他这样精心打扮，她居然只看了一眼！
他想使些性子，又见她盯着香料十分专心的模样，一时间觉得没趣。
珈蓝将珠宝首饰都摘下，听她的话好好放回木盒，只留头上那只步摇。然后嘴角一撇，变回了原形。
罗宛秋浑然不知，只研究着香料配比，一心想复现出这味苦梅香。直到晚上秀芸敲门送饭，她才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罗宛秋让秀芸进来，将饭菜摆上桌。菜品还是和往常一样精致，厨房的人也不敢敷衍她。除此以外，还有一盘香甜的绿豆糕。
罗宛秋看到桌上的绿豆糕，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绿豆糕倒不是给她吃的，而是给珈蓝准备的。
珈蓝本体是花妖，生性爱洁，受不得烟火之气。罗宛秋好奇心起，喂过他许多菜式，他都一脸嫌弃。
后面厨房送过来一盘绿豆糕，罗宛秋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他吃了一块，然后就见他眼神一亮，将一整盘都吃光了。
原来是个爱吃甜食的花妖。
罗宛秋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便每天让厨房备一盘糕点。有时是荷花酥，有时是板栗饼，但是珈蓝最喜欢的还是绿豆糕。
以往珈蓝看见绿豆糕，都是迫不及待化为原形，今日怎么没有动静？
罗宛秋将绿豆糕摆在他面前，唤他的名字。
“珈蓝？珈蓝？”
珈蓝的花朵绽放着，毫无反应。
罗宛秋尚不知晓他在闹什么脾气，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便放下绿豆糕用饭去了。
晚饭后，她又回到香料桌前，潜心研究起来。
一研究便又忘了时间，等到再次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苦梅香的成分罗宛秋已解开了大半，估摸着很快便复现出同样味道的香粉。
她将解出来的成分和占比记在纸上，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发现摆在桌上的绿豆糕仍旧没有动过。
罗宛秋哭笑不得，又唤了几句珈蓝。
“你再不理我，我就睡了哦？”
珈蓝的叶子颤动了一下，仍旧没出声。
见他仍旧不理人，罗宛秋原本性子就不好，此刻也来了脾气，于是唤了秀芸进来，一言不发地梳洗，然后熄了烛火上床。
罗宛秋躺在床上，想着珈蓝为何不理人，明明她已经将他哄好了，怎么突然又生了气？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神思逐渐混沌，吐息也逐渐绵长，竟是睡着了。
室内一片寂静，均匀的呼吸声不知道响了多久。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窗边的珈蓝动了动叶子，粗壮的藤蔓自枝叶上霍然长出。仿佛合了主人的心情，藤蔓长得又快又急，转眼间就触到了床上的人。
接触到柔软的肌肤后，藤蔓动作缓了下来，一点一点在她身上蔓延，小心着没有惊醒她，直到密密地将她裹住，将肌肤勒出痕迹。
力道不轻，却也不是太重。
珈蓝知道，但凡他使些力气，或者分泌出液体，床上的人就会死去，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同心契他可以解除，虽然解除后他的根骨虽会大伤，需养个几千年便能恢复。几千年的岁月，对于他这种妖精来说虽然有些长，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那么，他要下手吗？
珈蓝在夜色中犹豫。
他看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心中烦乱。凭什么她搅得他情绪大动，自个儿却睡得安稳。
要杀了她吗？
杀了她，他就会变得像以以前那样平静吗？
珈蓝回忆往昔，试图找到劝服自己下手的借口。
他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呢？
珈蓝回想起从前在佛前的日子。
香炉里的檀香从未熄灭，讲经声每日定时响起。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的，清醒时也不耐烦听经文，只看着拜佛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偶尔会有香客在他面前停留，说几句赞美的话，他听过后，高兴一会儿，也很快就忘了。
珈蓝想捕捉一些美好的回忆，怀念一下过往，却惊愕发现，他的过往居然如此乏善可陈，以至于他竟没有一丝留恋之意。
是了，若是留恋，怎么会毫不犹豫同她离开。
珈蓝的藤蔓还缠在她身上，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血液流动，他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他清楚把他带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善良，不天真，也不心软。
但是她会纵容他，喂他吃绿豆糕，还会捏他的脸。
床上的人眉心皱了皱，似乎坚硬的藤蔓硌着她有些不舒服。
珈蓝见状，忙让自己的藤蔓变得柔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又泄了气。
算了，他根本不想杀她。
柔软的藤蔓在她身上缓缓移动着，生出张牙舞爪的触须，仿佛想将她一口吞下，却轻轻地依附上去，眷恋又不舍。
突然，窗边传来丫鬟的脚步声。
珈蓝听到动静，飞快将藤蔓收了起来。
屋内烛火并未全熄，床尾处还留了一盏，方便主人家起夜。
罗宛秋一向睡得好，不爱起夜，这盏灯原没什么用处，却能将他藤蔓的影子映到了窗户上。
他的藤蔓收得快，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瞧见。
珈蓝有些心虚。
罗宛秋曾告诉他，不要轻易暴露身份。他虽然无所谓暴不暴露的，但是想到她说这话表情严肃，也遂了她意，一直注意着掩饰。
应该没被发现吧？
窗外，秀芸起夜，经过她家小姐的卧房，却看到了窗前映照出了狰狞的藤蔓的阴影。
秀芸愣住，揉了揉眼睛，正要仔细观察，那影子就消失了，只剩下一株花的影子。她知道，这是三小姐最宝贝的那株花。
那方才的阴影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她的错觉？
秀芸想着，背上一股凉意，匆匆回房。
次日，罗宛秋准时醒来，发现桌上的绿豆糕已经被吃了个干净。
她看着空空的盘子，像是抓住小辫子一般，戏谑地叫了珈蓝的名字。
“说吧，昨日闹什么脾气呢？”
珈蓝化为人形，只拿眼觑她。他说不清楚自己昨日在闹什么，只讨好地看着她，试图混过去。
罗宛秋也没跟他计较。
他是花妖，她是人类，一人一妖所见的世界不完全相同，难免会有些矛盾。好在他性子率直，平日有什么讲什么，没讲出来的，那就是他想通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
她向珈蓝讲起自己做的梦来：“我梦到一堆小矮人把我绑在树上，商量着怎么吃我。然后来了只蜘蛛精，把我给抢走了。那蜘蛛吐的丝将我缠得好紧，梦里我都感觉自己要被勒死了，我以为自己又要被吃了，然后又出现一只花妖，把我给救了……”
一个有些荒诞的梦。
罗宛秋说完，看着珈蓝笑道：“你说，那只救我的花妖是不是你？”
蜘蛛精·珈蓝：不敢说话。
“……是我！”他有些底气不足，补充道，“要是你遇到危险，我肯定会救你！”
有同心契在，罗宛秋并不怀疑他的话。
屋外，秀芸敲门，准备进来服侍她洗漱。
罗宛秋看向珈蓝，珈蓝会意，变回原形。有珈蓝的法术在，她倒不担心两人说话声被外人听到。
秀芸进来时，神色如常，只是眼神始终忍不住珈蓝那里瞟。昨晚她看到的，真是错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