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清晨，天光明亮。mwangzaishuwu
罗宛秋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前半部分沉重又悲伤，江丽云被关在高墙大院之内，常常抱着罗宛秋痛苦地流泪，年幼的罗宛秋只能依偎在母亲的怀中，难过又无措。
梦的后半部分，江丽云离开了大院，含笑牵着罗宛秋漫步在花海，花海的尽头，是无数藤蔓生长的幽暗丛林。
罗宛秋醒来时，回想起梦里罗宛秋明亮的笑容，愣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娘……她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可惜没机会看到了。
罗宛秋突然感觉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压着，有些喘不过气。于是她坐起身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平复自己的呼吸。
窗外长着一颗树，秋日到了，树上的叶子枯黄，稀稀拉拉的掉了不少，有些丑。
罗宛有些嫌弃地别开眼，目光移回室内案桌上，珈蓝的花瓣招摇地绽放着，绚丽又迷人。
也不知道它能开多久。
想到这里，罗宛秋拾掇好自身，去院子的水井汲了水，给珈蓝浇上。
行动间，罗宛秋感到小腿隐隐作痛，只是忙着取水，没有理会。等浇完水后，她才掀开裙裾，查看伤口。
白皙的肌肤上，伤口的血痂脱落，边缘处也红肿起来。明明不是十分严重的伤，看起来却有些骇人。
罗宛秋看了好几眼，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她走路不小心，导致伤口裂开了？
她没有过多纠结，也懒得处理伤口，就这么放下了裙裾。
院门口是厨房送来的早饭。罗宛秋用过饭后，一个打扮精致的丫鬟来敲门。
“三小姐，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绮春，夫人请您去正院一趟。”
罗宛秋毫不意外，从容点头：“走吧。”
绮春见她气度沉稳，心中有些诧异，却没表现在脸上，只是低头走在前面为她带路。
正院——
罗宛秋进了院子，院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好几个都眼熟得很。
绮春将她引进屋内，罗宛夏和张姨娘跪在屋中，何夫人坐在上首，神情威严。
罗宛秋步履从容来到何夫人身边，像是没感受到这紧张的气氛，也没个礼数。
绮春欲言又止，算是她看走眼了。她还以为这三小姐是性子沉稳，没想到不过是个不懂礼数的二愣子。
何氏微微皱眉，看了绮春一眼。
绮春会意，朝罗宛秋道：“三小姐，按规矩，您应当对夫人行礼。”
罗宛秋恍然，倒忘了这些深宅大院规矩多得很。
她依照着久远的记忆，生疏地行了个礼。
何氏不甚满意，倒也没有揪住不放。
她看向堂下跪着的人：“张氏，现在人也给你带来了。你要如何对质？”
罗宛秋也顺势看去，看到了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怒视着她。
张氏质问道：“三小姐！我家宛夏的手臂，就是因为你而受伤的，你认是不认！”
罗宛秋没开口，只先将目光移到张氏身旁的罗宛夏身上。
罗宛夏却一改常态，全无昨日的嚣张气焰，甚至不敢跟她对上视线。
罗宛秋这才收回视线，嗤笑一声，摊手道：“张姨娘，您这是想把没做过的事情安在我头上？”
张氏咬牙：“绿萼说得清清楚楚，是你将宛夏送到犬口前！那畜生本来要咬的人是你！”
罗宛秋避而不答，只看向罗宛夏：“那獒犬为什么咬我，张姨娘不清楚，难道二姐姐还不清楚吗？”
在她的注视之下，罗宛夏竟生了惧意，瑟缩着身子，躲在张氏身后。
张氏怒道：“宛夏她昨日受了惊吓，又受了伤。你还这样逼迫她！你是何居心！”
罗宛秋觉得无趣：“张姨娘，即是二姐姐和我之间的事，便让我们俩对质即可。二姐姐一句话还没说，你倒是连连逼问，是欺负我没娘不成吗？”
何氏处事公正，此刻也开口道：“张氏，你让她自己说。”
张氏凄声道：“夫人，不是妾故意不让宛夏说话。只是今早一起来，她嗓子眼里便生了疮，倒现在还发不了声。”
何氏皱眉，让绮春请府医来看。
张氏也担心女儿的身体，给府医让了位置。
罗宛夏态度配合，朝府医伸出手腕。
府医把过脉，问了病情，又给她扎了几针。
“夫人，二小姐这是心火躁怒，以致口舌生疮。老夫给她开了几剂清火散热的汤药即可。”
府医的诊断让罗宛夏诧异。
昨日找茬不成，反被戏弄，还受了伤，她原本一肚子气，也就忘了罗宛秋说过的话——
“你信不信，你明天就会口舌生疮。”
直到今早，她起床后发现，嗓子又痛又干，还发不出声音，这才想起那句话……
奶娘死前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罗宛夏当时更是害怕到了极点。
这绝对不是什么意气之言，是诅咒，绝对是诅咒！罗宛秋她……她不是人，她是怪物！会带来诅咒的怪物！
如今听了府医的诊断，罗宛夏动荡的心绪反倒平复了些。
她昨日生了那样大的气，一时火气上头，导致口舌生疮，倒也说得过去。罗宛秋若是有这样大的本事，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罗宛夏自我安慰着，鼓起勇气往罗宛秋这边看了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充满恶意的眼。
那双眼仿佛再说，你没猜错，就是和我有关哦。
罗宛夏一惊，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散了个干净，再也不敢往那边看了。
府医有话在先，何氏也不好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张氏又瞪着罗宛秋：“三小姐，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罗宛秋道：“我自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跪在外面的丫鬟婆子们也交待清楚了，若不是二姐姐想放狗咬我，也不会伤及自身。张姨娘还想如何狡辩呢？”
张氏咬碎了一口牙。
罗宛秋说得不错，事情的经过，何氏已经在丫鬟那里听过一遍，咬人的犬和驯犬师也被带来问过话。
罗宛夏想使唤獒犬伤人，这件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张氏想着罗宛秋年纪轻轻，又养在那么一间破院子里，应当经不住事儿才是。因此她一来便疾言厉色，想让罗宛秋乱了阵脚，露个错处。
偏偏罗宛秋尖牙利嘴，让她找不到突破口。
张氏心一横，给罗宛夏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面那畜生咬出的血洞，虽已经过处理，看起来仍是十分可怖。
“夫人明鉴！若是宛夏故意要害她，怎么她看起来若无其事，宛夏却受了如此重的伤！分明是她蓄意害人才是！”
何氏瞧了一眼，也是心惊，伤口确实骇人。
罗宛秋冷笑：“张姨娘这颠倒黑白本事真是高超。她蓄意伤人，自食其果，倒成了你为她开脱的理由。比惨嘛，谁不会呢。”
她不甘示弱，露出自己小腿上的伤口。
何氏也愣了，和罗宛夏精心处理过的伤口不同，罗宛秋的伤口显然没有得到好好的对待。
张氏脸色一白。
罗宛秋嘲道：“我没有亲娘护着，比不得姨娘的女儿娇贵，这点伤而已，受便受了，哪值得拿出来说呢。”
张氏脸色不停变幻着，一张巧嘴还想找些话来说：“你……”
“够了。”
何氏一拍桌子，中止了这场闹剧。
“张氏，你还想狡辩什么？”
张氏愣了愣，还不肯放弃，哭喊道：“老爷！我要见老爷！老爷喜爱宛夏，怎么能忍心看着她受这样的罪！”
何氏淡淡道：“老爷将此事全权教予我，让我秉公办理。”
“你说什么？！”
张氏像是哑了嗓子的鹌鹑，一时间惊疑不定，气势皆无。
她原本以为此事是正房看她不顺眼，因此借机发难，不成想竟是老爷吩咐她做的？
何氏懒得理她。
“罗宛夏不顾姐妹之情，蓄意行凶，罚戒尺五下，祠堂里跪上十二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罗宛秋听着，虽然不如家法重，倒也算个教训了。
很快便有嬷嬷拿着戒尺，捏住罗宛夏未受伤的手臂，狠狠地抽了她的手心。五下过后，手心已是肉眼可见的红肿。
罗宛夏嘶着气，泪珠子一颗一颗往外冒，却发不出声音来。
何氏挥了挥手，嬷嬷收了戒尺，又叫人搀扶着，将罗宛夏带去了祠堂。
张氏一旁看着心疼，挣扎着想要求情，被嬷嬷按住了。
“张氏教女无方，溺爱成性，罚月例半年，禁足一月。其余参与此事的丫鬟婆子，罚俸一年，杖十下。”
何氏雷厉风行地料理了此事，该打的打，该罚的罚。
院内一时间哭喊声四起，过了许久才结束。
张氏一行人灰溜溜地回了秋枫堂。何氏却将罗宛秋留了下来。
“你和王家公子的婚事，老爷已经跟我说过了。这婚事是老爷直接定下来的，没有更改的余地，你应当已经知晓。”
罗宛秋撇嘴，点了点头。
何氏见她动作粗鲁，训道：“婚事既然定了下来，该有的规矩也要学起来了。我会派几个嬷嬷教导你，这些日子你且好好学着，去去你身上的俗气。”
“什么？”
罗宛秋呆住。这次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情实意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