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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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散去，新芽般的明月摘下了它的盖头，露出真面貌——皎若世间最剔透的玉，散发出慈悲柔和的光芒，而透过无暇的外表，可以清晰看到其内里萦绕着一根根刺目血线，丝丝交缠，编织成了一只深邃的，俯瞰着大地的血色赤瞳。gaoyawx
月亮长了只眼睛。
地面上的骷髅抬头看了会，又低头看脚边的尸体。
那黑袍男人已经死了，死不瞑目，仿佛临死前见证了某种大恐怖。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见到了我。
骷髅默默想着，又有些遗憾。
他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是谁？
这个问题黑袍男人就算再活一千次也答不上来，他躺在地上，双眼正对天空，因为四周已经没有活物，那些苏醒的尸体便又睡下了，一个个阖眼躺回尸坑内，只留那最后一个爬出来的，长相奇诡的骷髅在原地，开始绕着黑袍男人转圈圈。
一边转，一边抛自己的头玩。
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随着头颅的起落一眨一眨，犹如夜空的星子。
天光乍亮的时候，骷髅停止了这项运动。
这里没有与自己一样能思考的生物了，死了四个，跑了一个，自己的问题在这里无法得到解答。
意识到这一点，骷髅决定学习那些尸体，就地陷入沉眠。
毕竟就外形来说，自己与那些尸体应该算同类，哪怕自己长得奇怪了些，还产生了思维。
这叫向前辈学习。
骷髅接住自己的头颅，将头骨往脖子上按，咔哒一声，头掉了？
眼睛好奇地往下瞄。
掉的不是头，头已经好好地安在了脖子上，那是一块椭圆玉佩，好像是接头的那一记力道有些重，将玉佩晃了下来，跌在泥土里。
凝视玉佩片刻，骷髅记起来，这东西之前似乎一直挂在自己的一根骨头上，而自己一直忽视了它。
应该把它捡起来看看。
骷髅迟钝地思考，蹲下身将玉佩拾起来，现在这枚看上去品相极佳的玉佩躺在骷髅手里了，上面沾了泥点，但眼睛还是毫不费力地辨出了玉佩上的两个字。
白玖。
并不复杂的两个字被阴刻在玉佩上，铁画银钩，笔力劲挺，一看就是名家书写。
白玖……？
骷髅眨了眨眼睛。
有些熟悉的名字。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被挖掘，又好像尚未消散的魂魄被撕裂，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一些断续的记忆碎片霎时涌入脑海。
白玖，凡人女子，六岁时流落至东海蓬莱，此前过往一概不知，亲属家眷踪迹难寻，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流浪之旅，吃过树皮睡过坟地，听闻昆仑即将召开百年一度的蕴灵大会，便与一伙人结伴前往昆仑，谁知命运弄人，在即将到达时染上了瘟疫，被同行之人在一处小村庄中抛下。
之后的记忆便断断续续的，也不知因何最后被抛尸在了此地。
二十一岁的年轻生命，荆棘密布的坎坷命途。
骷髅盯着手中玉佩。这枚玉佩一直悬挂在白玖身上，是她过往的唯一凭证，六岁的女孩丧失记忆苏醒后，便是以玉佩上的两个字为自己命名。
白玖……
我是白玖吗？
记忆碎片零零落落，如沧海孤舟般飘零在自己脑海中，一切都仿若雾里看花，似是而非。
不管是不是，从今以后是了。
这枚玉佩是白玖的，这具身体是白玖的，这些记忆是白玖的，那么我也应该是白玖，骷髅想。
白玖想去昆仑，参加蕴灵大会，寻找可能会出现的亲人，所以我也应该去昆仑。
骷髅不跟那些尸体一起同眠了，她缓慢迈着两条骷髅腿，上面黏连的一些腐肉早已在之前转圈圈的时候掉落，现在她是一具干干净净的骷髅。
当然，头骨上镶嵌的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巴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许久未曾活动的骨架走动起来会发出咔咔声，骷髅一路咔咔作响地走过小坡，来到后山。
那是之前那五名人类来时的方向，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死了四个，剩下一个也半死不活。
后山有一条小溪，溪边长了一株天灵草，有只妖兽对此虎视眈眈，只等着灵草成熟将它吞下腹中，所以基本一天到晚守着小溪，这也是那五个壮汉不在后山过夜的原因。
骷髅没管灵草，也没管妖兽，她走到小溪边，探头向水中望去。
哇。
的确有点像邪祟。
而且确实吓人了些，没看那只妖兽都缩着尾巴逃跑了么。
骷髅在脑海中回忆着人类的样貌，渐渐地，那具骨架发生了变化，先是缓缓蠕动的血肉，接着覆上一层人皮，那可怖的头颅也逐渐形成一张人脸——
眼睛下面的嘴巴被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移到秀气的琼鼻下方。
顷刻间，一具人类女性的躯壳在溪边形成。
现在，她是一名人类了。
白玖微笑起来。
一件粗布衣裙凭空浮现，将这具躯壳包裹住，那是白玖死前穿的衣裳，现在她复生，理应身着同一件衣服。
穿好了衣裳，她再度去瞧水中的人影。
波光粼粼的小溪中，一张美人面浮现。
细腻如玉的肌肤，十分白皙，几乎到惨白的地步，黑白分明，眼尾狭长的水眸，瞳仁极黑，不像深渊也不像黑夜，更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东西藏匿其中，森冷阴暗，带着深沉的恶意。形状姣好的红唇天生自带笑意，艳丽得仿若染了血。
整张脸，白的极白，黑的极黑，红的极红，犹如一幅用力过猛的画，美则美矣，却给人一种森冷阴郁之感。
好像有哪里不对，这似乎不是她生前的脸。
白玖觉出某种异样，但是无所谓了，反正她生前也无亲友，昆仑更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人能认得她。
她牵动唇角，向溪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崭新的旅途开始了。她愉悦地想。
这次，她要好好做人，绝不再被人活埋成为骷髅。
嗖。
一支长箭自她左后方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下她的一缕长发，自她耳边擦过，险而又险地钉在前方的一棵古树树干上。
只差一点，她刚生长完成的头就会被射穿一个窟窿。
白玖：“……”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身后之人。
这群不知死活的人类共有十来个，九个走在地上，些微喘息，显然是刚爬上这片山坡，此外竟然还有一辆马车，山坡上马车赶路不便，于是马在前面悠闲地走，后面四个男子扛着马车追。
也不知车上是什么金贵的人儿，宁愿费人扛着也不肯下来走走。
当然这些都与白玖无关，她只盯着九人中手挽金色弓箭的少年。
那少年还背了一支箭囊，俨然就是害她差点中箭的罪魁祸首。
白玖一言不发，微扬起手，就要当场抢了那张弓，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在此时，少年身后的一位青年快步上前，拱手弯腰行礼道：“这位姑娘，幼弟年岁尚小，贪玩爱闹，本以为山野五人才想练箭玩玩，未曾想惊扰到姑娘，实在万分抱歉。”
“在下替幼弟赔罪了！”
言罢，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朝白玖扔来。
白玖扬起的手蹲住，接下那锦囊，朝微敞的袋口一瞧，眼神微动。
竟是十块中品灵石！
灵石是修真界的硬通货，分为下品，中品，上品三类，对于凡人而言，哪怕是一块下品灵石，都是能让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毕竟很多东西无法通过金银财宝购买，只能灵石交易。
灵石这种东西，凡人极难得，一般都掌握在修者手中，起码白玖生前从未摸过。此时这青年以十块中品灵石赔礼，可谓是诚意十足。
手中灵石散发着柔和纯净的光，抚慰了白玖蠢蠢欲动想要抢箭的心，生前的行事准则告诉她，只要有钱，一切好说。
“十块高品灵石，此事揭过。”于是白玖握着锦囊，理直气壮地开口。
那身着藏蓝织锦蟒袍的青年眼角狠狠一抽。
“公子，这人恶意讹诈，不如……”青年身后的高大男子上前一步，在青年耳边低语。
那个长得有点丑的男人是以为我听不到他们说话吗？
白玖静静看着他们。
她看到那青年微微摇头，打断了身后男人的低语，上前一步道：“姑娘，我等也只是小家族子弟，十块高品灵石恕我等实在无法拿出，以五十块中品灵石相抵如何？”
以默认的汇率来算，一块高品灵石正好等于五块中品灵石。
白玖也不为难人家，微微点头表示可以。
那青年松口气，很快身后的人将一个约有人头大小的包裹递过来，白玖接过，往袋口扫了一眼，还真是不多不少，整整五十块中品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