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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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总是巧合,但饶是常被此种巧合作弄的姜时初也没想到,事情会巧到如此地步。chunmeiwx
她因与顾延安的争执跑出来随便选了座山,隔天就有人在这座山上搞宗门霸凌,而这个看上去被霸凌的少年竟会是顾延安的徒弟。
纪慈,姜时初与他接触不多,记忆里他总是跟顾延安一起出现,而其他人与顾延安一同出现时,她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顾延安身上。
但即便他整个人就像一抹微薄的影子,她仍然记得纪慈的脸,他真是长了张漂亮得出奇的脸,与顾延安的高冷清淡不同,是不带半分女气的极具侵略感的面部轮廓,眉宇如弓,携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攻击性,一眼看过去便显得桀骜冷漠。许是也知道自己皮相不讨人喜欢,姜时初印象中他总是低眉顺眼的,沉默地掩在人群深处,将自己塑造成乖巧安静的样子。
长此以往,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顾延安还有个从山下带过来的徒弟。
但无论如何,作为昆仑五长老顾延安的唯一亲传弟子,应当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凌他才对。
姜时初目光下落,落在纪慈跪坐着的左腿上,那条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半弯着,显然是折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微微动了动,他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衣袍,像是想要遮住自己腿的异样,在沾了血污的衣袍盖住腿部的时候,姜时初的手也一并握了上去。
“……师姐!”手下温热的肢体猛地一颤,姜时初听到这个在被欺辱时也一声不吭的少年人骤然发紧的嗓音。
“嘘。”姜时初竖起一根食指比在唇边,另只手仍然搭在纪慈的腿上,透过结实的腿部肌肉将灵力探入经脉中,筑基期修士的经脉无法承受元婴修士纯粹的灵力,因此即使探入的是被稀释过的灵力,姜时初也输送得十分小心,一点点谨慎修补经脉中的空缺。
她不常做这种精细的活儿,毕竟大家平时受伤了都有医馆可去,与她相交的人中也少有受了伤需要她医治的,因此此番经脉修补完成后,很是松了一口气。
幸亏没有伤上加伤……以后遇到这种事得送医馆去,有些灵石还是得让该赚的人赚……她心里庆幸着,五指收拢捏了捏手下的肌肉,满意道:“好了。”
纪慈自方才被搭住腿就一直僵着,呼吸几乎完全停住,此刻几乎如蒙大赦地抽出腿来,动作幅度大到让姜时初怔了一下。
“多谢……师姐,弟子惶恐。”纪慈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的诧异,他迅速低下头,语气恭敬谦卑。
“没事。”姜时初没在意他过于激烈的举动,修真界虽大体上不在意男女大防,但总有人不喜他人的触碰。正巧这时旁边的青年们输完了自己的通讯符文,她接过来查看了一下,便挥挥手让他们散了,回过头看见纪慈正撑着地站起来。
少年单薄的身躯在凛冽寒风中好似一吹就倒,玄色的衣袍被风灌起,姜时初盯着看了几眼,有些蹙眉,哪怕不甚明显,她也能从衣袍上泛着血腥味的深色轮廓上看出,纪慈的出血量有些大了。
看着不像刚刚那些青年打的,可能与他们说的那位长老有关,姜时初在心里思忖,随即掐灭了想要往下思索的念头。
这是顾延安的弟子,理应由他来管,而她要做的只是把留影石录下的影像交给宗门执法者,之后的事情执法者自会调查清楚,给双方一个公平的交代。
重来一次,和顾延安有关的事情,躲不过去的就算了,能躲过去的她不想再被卷进去。
她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是时候该走了。姜时初攥了攥手,看着少年站稳,开口道:“此处荒僻,应当是临近妖兽谷,你下山时小心点,我还有些事,就先行一步。”
“师姐慢走。”纪慈恭顺地垂下头,凌乱的黑发飘散在空中,遮住了苍白的面颊,精致的眉宇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平静得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碧空澄澈,枯树横生的枝杈无力地摇晃。
姜时初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雪地上的布鞋脚印清晰无比,她步子跨得大,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到最终停下来。
她感到莫名的烦躁。
她与纪慈压根不熟,谈不上什么情分可言,更何况对方好歹也是个筑基期修士,完全可以自己下山,此刻为何会于心不忍?就像在路边丢下一只被大雨淋湿的幼犬。
“你打算去哪里?”她回过头,扬起的发丝迷了眼,不情不愿的开口。
纪慈愣了一下,眸底飞快地划过一丝诧异。
“思过崖,”他不等姜时初询问,不带停顿地解释,“之前犯了过,师姐让弟子去思过崖反省一周。”
姜时初彻底转过身来。
“你不先把伤养好?”她有些不可置信,她看出纪慈身上尚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治好的腿伤只是堪堪能让他站起来走路。
若是其它地方也就罢了,可思过崖是什么地方?那里的明心窟环境恶劣堪比绝域,带着伤去那里待上一周恐怕回来就成废人了。
纪慈抿了唇,不语。
去思过崖一周已经算是极为严重的惩罚,顾延安平时为人并不严苛,为何会对徒弟如此严惩?姜时初想不通,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再去想了,纪慈是顾延安的徒弟,就算变成废人又与她何干?
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原地杵了一会,干巴巴开口:“那你注意安全。”
“弟子会的,多谢师姐。”纪慈安静地点头,站在原地目送姜时初离去。
谢她做什么呢?她又没帮他什么。姜时初更烦躁了,这次就走了几步,蓦然停住转身。
“要不要跟我回去?”她险些咬到自己舌头,“我是说,跟我回去疗伤。”
……什么?纪慈嘴唇翕动几下,这次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眼里浮现出明显的困惑。
他望着那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沿着去时的脚印向他走来,迎着漫天的风雪,大红的裙袍像是天地间唯一鲜明的色泽,他沉默地看,直到掌心被越攥越紧的冷刃划破,鲜红血液涌出,顺着掌延一直滴到雪地上。
血色很快渗入雪中,只留下一点显眼的红,他低头看了一眼,挪动脚步将那一点红踩住了,再抬头时眼里什么都没有,雪色映在他眸底,映出一片诡异的黑。
“那就麻烦师姐了。”他对走到面前的女子弯出一个温顺的笑。姜时初被这个突然的笑晃了下神,哪怕在美色已不再是稀缺资源的修真界,这张脸还是有些犯规。
“走吧,”她很快挪开眼,“我们一起下去。”
纪慈身上带着伤,走得慢,姜时初也不急,掏出通讯符慢慢地看,时不时回几条消息,她与纪慈之间实在也没什么话好说,就这样一路安静地来到山脚的传送阵。
“我们回安落峰。”将灵石放到传送阵阵眼的时候,姜时初不容置喙地说。
纪慈身为顾延安徒弟,住处自然在顾延安所在的清源峰,姜时初可不愿去那里。
纪慈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踏入传送阵,没有表达任何异议,传送阵亮起微弱的光芒,一晃眼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安落峰。
安落峰,昆仑掌门继承人的居所,距离昆仑主峰极近,危机来临时随时可求得主峰救援,风景秀美,灵力充沛,许多修炼秘境都不及此地,纪慈从未踏足过。
但他的师尊顾延安常来,准确地说,是姜时初常常邀请顾延安来。
纪慈的眸光落在安落峰随处可见的防御阵法上,又在姜时初看过来时低眉敛目,作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儿来。”
安落峰没有修建宫殿,只有一处秀美的院落,姜时初带着纪慈绕过潺潺小溪,在浓浓绿荫的遮蔽下来到碧瓦朱檐的院落前,她将手贴在门前输入自己的灵力,院落禁制随即打开。
一开门,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传音纸鹤争先恐后朝姜时初飞来,她随手挥开那些扑棱棱的小东西,有些尴尬地解释:“都是之前忘记看的。”
其实是她宿醉一夜不回消息导致的,但她没好意思说,好歹也算是纪慈的长辈,说了就总感觉落了长者的面子。
穿过回廊,她将纪慈引到一间客房中,客房干净整洁,看不出一丝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儿没人住过,你放心。”姜时初让纪慈坐在椅子上,在储物玉环中掏了一会,手中浮现一瓶伤药,她将它放到木桌上。
“能自己上药的地方自己上,抹不到的地方等我回来给你治。”
她的小金库里多的是灵丹妙药,可惜那些灵力都太精纯,纪慈用不了,最终也只找出来一瓶不知何时放进去的伤药,姜时初颇感惋惜地叹息一声,第一次觉得照顾一个人如此麻烦。
“我真的有点事,你就在这里待着,很快就回来。”姜时初安抚纪慈,她还得去苏滢玥的拜师大会,送纪慈回来算是绕了段路,索性院子里就设有传送阵,也没耽误多少时间。
“是那位苏姑娘的拜师大会?”本来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纪慈突然开口,微微歪了头,似乎只是纯粹的好奇。
“是啊,你知道。”苏滢玥来到昆仑的消息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姜时初并不意外纪慈会知道,只是有点惊讶于他居然会主动开口询问。
印象里这个寡言的少年很少以问句的形式探寻某件事情。
“了解过一点,”少年黑黢黢的眸子望着姜时初,眼角眉梢浮现出些微的笑意,那并不是和善的笑,带着某种看戏的兴味与置身事外的冷漠,他弯起唇角道别,嗓音和缓清冽。
“……师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