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山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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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找她们家,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mshangyuewu”许唯抱着胳膊,看着屋外大雨滂沱。
π打着哑语,大拇指压了压,拇指覆盖在嘴上,然后大拇指冲着脖子往左边一划拉。
许唯透过玻璃窗的影子盯着身后的π,这时刚刚下班,一两汽车的车头顶着另一辆车尾。
“我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分子,只是我们这个位置的女人,总是需要一些手段来保护自己。有对应的钱,却天真无比,在我们这个充满兽性的圈子里头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被保护的太好未必是一件好事。
呵呵。我只是想知道,李栋强当年合并三家公司,一举成为地区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和他作对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恰好出了丑闻,被揭露下去。在商界,一个两袖清风,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人,不喝酒,不赌钱,不碰女人。那说明他有更想要的东西,这东西没准是谁的命。”许唯转过身,穿着皮草,站在窗户前头,身后是城市构成的钢铁森林,同样也是李栋强的商业国度。
她微微眯起眼睛,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打开所有的抽屉,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结论,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归置完成后,她慢慢走出房门,缓缓的吐一句不易察觉的轻语。
“老狐狸。”
不,一切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她知道了一张保险单,一张让李栋强的帝国起死回生的保险单。
三一七事件之前,李连翘的生母曾经给全家人都买了保险,李东强对于发妻的离世太过痛苦,加上所有人都说他是个爱妻子的人,就没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而实际上,那份保险其实也是一手设计的。
当你对某个现象或者问题意识到的时候,你会发现,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在一遍遍加强你对真理的认识,而神奇的是,原来的时候自己原来却没有注意到。这样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到底是因为你的存在问题存在,还是问题存在吸引了你的注意?
如果没有注意到问题本身,那么问题是不是存在的?
换一种不相干的理论去讲,思维是可以改变的,意识是可以植入的,所以不习惯的东西只需要耍一点小小的诡计,就能让人习以为常。
著名的扮猪吃虎社会小弟傻强曾经说过,如果一些人没有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专心在煮鱼蛋,没有专心剪牛杂,没有专心在打啵,那这些人就是条子。
李连翘拉着母亲的手走在马路上,李母看着街上铺着毯子,跛脚的女人带着她的孩子磕头行乞,只要看见一个人就会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大家行行好,行行好!我们已经借到不能再借了!家里都掏空积蓄了,就差一点钱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啊!”
她不知道,人是可以主动去给怜悯的,但是你主动去讨要是另外一回事。
偶尔零零星星的几个路人向她投来少的可怜的钱,她都郑重地拉着自己女儿重重地磕几个响头,额头上都青了一大块。
“多谢!多谢!好人有好报!好有有好报!多谢!多谢!”
李母拉着李连翘走到她跟前,往生锈的所谓铝饭盆里头把所有的钱都扔进去,一张张崭新的红钞票。
“多谢!多谢!谢谢您!我一定会给您祈福!您一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接着,女人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们家啊,原本就是个普通务农的,孩子要上学,就咬咬牙就来了,白天呢扫厕所,晚上就找来穿纸袋子的零工,一个纸袋子几分钱,每天晚上带着我的孩子穿纸袋子。夫人,没准你的纸袋子都是我们穿的呢!
我的丈夫啊,去挖煤。窑洞塌了,白色的担架扛着一个又一个人出来,我盼啊,盼啊,在人群里头垫着脚,就想看,我好恨,恨自己不够高,恨自己看的不够远,只能够看着担架上铺着的大白布。就是看不见他。
有的婆娘看见别家男人从中间折成了两节,嫩粉色的肠子哗啦啦往下流,还能从兜里头掏出来瓜子嚼,那婆娘都快哭晕过去了。她依旧嚼啊,嚼啊。直到她在那头看见自己的男人,她不嚼了,那个婆娘一样哭起来。鼻涕混着眼泪,身上都是矿徒,泪水一流,就成了泥。
我既希望看见自己的男人,又不希望看见自己的男人。我就这样垫着脚尖盼啊,盼啊,终于给我盼到了。然后医生跟我说要几万块,亲娘啊!我们哪个儿来的几万块钱啊!就来这要,我没本事,也就能跪下来,能磕头要几块钱,那咱就换,能救人就救!别的有啥的呢!
后来啊,我邻居就告诉我,说,要是能报保险就好啦,要是人受伤了,我和男人都没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啊!我的那些亲戚照顾自己都够呛,哪里能照顾别人家的孩子呢?
夫人!您好人有好报!您一定鸿运齐天,比任何一个人都有福!”
李母急忙将女人拉起来,她掸了掸女人身上的尘土,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再去取点钱!你的男人会好起来的。你等着啊。”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没有了影子,留下一张纸条。
依旧是那些会还钱,会报答,好人有好报的话。字写的歪歪扭扭,不过都是贴着田字格的边儿写的。
好人有好报,似乎成为了生活不如意的人,用来安慰自己灵丹妙药。就算我现在过得不好,以后一定会好的。因为我是个好人。
巷子里头,女人拿着一叠整齐的钞票,这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而那个手上带着戒指的男人拿出来是这么的轻轻松松。
“告诉她了吗?”
“嗯嗯。你放心。告诉了。我没很刻意,都是按照你给我说的去讲的,最后提的保险,不叫她起了疑心。不过这个女人也是傻的很,我说啥就信啥。傻乎乎的给我取钱去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嗯,我立马消失,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躲得远远地,像我们这样的人啊,就是老实,说话算话。”
女人的后脑勺突然传来闷闷的声响,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伸着胳膊往后摸了摸,血,粘稠的血,人字拖踩在地上,如同粘鼠板般粘稠的血。
李栋强转了转拇指上的宝石戒指,π拿着棍子,站在女人的身后。
李栋强比划着哑语,用手投出去。
他的意思是:把她装进麻袋里头,放进螃蟹和石头,扔进海里头。
旁边的小女孩盯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李栋强。
也做掉。这是李栋强传达给π的指令。
李母自从李连翘被绑架后,精神状况就变得有些差,时不时从屋子里头能够看见人的影子,她想起来,那个矿场女人不见了,时不时有着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站在她的床前面,身上哩哩啦啦的往下头淌水。
女人的头发散落下来,用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她。皱缩的嘴唇中艰难的挤出来一句又一句小声的嘀咕。
李母躲在被窝里头不肯出来,而那个女鬼似乎阴魂不散,她战战兢兢,牙齿哆嗦着,如同鸵鸟一般将头埋进雪白的被子里头。
她想仔细的听,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怪音。
“栋强!栋强!!”
李栋强焦急地走过来,递过来一杯白水,带着戒指的手此时拍着她微微发抖的瘦弱肩膀,透明的玻璃杯此时还往上冒着不易察觉的细小泡泡。
“喝了吧。你就是连翘的事情太紧张了。”
突然间外头出现风吹草动,树枝的影子拍打着窗户。
桀桀桀——
呜呜呜——
似乎是女人的哭声。
有似乎是呜咽的北风。
“不行,我得去莲花寺上香,我得去!”
“这么晚了,你就别去了。等明天,明天我手里头的事情忙忘了就抽空陪你去。听话好吗?乖。”
李母的手紧紧抓住被子,她的眼睛紧张地四处张望:“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来了,就是为了钱来了,我和女儿你都不爱。”
李栋强拍了拍她的后背,轻轻地将玻璃杯放到床头柜上,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你想的太多了,我这是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我啊,就是小时候穷怕了,所以呢,就格外对物质比较在意。等过几年,过几年就好了,自从我来了,你看看公司已经扩大了多少规模了,是吧?男人就应该拼事业,对吧?你别想太多,只需要好好做的你的太太,每天浇浇花,练练琴,就可以了。”
李母没有说什么,等李栋强走后,她悄无声息地拿到了车钥匙,打开车库,顺着小道,缓缓地开车走了出去。
她要逃出去。
孔子说过,智者爱山仁者乐水。而山和海,却恰恰是最容易杀人藏尸的地方。
她的头似乎有些痛,汽车顺着蜿蜒的山道缓缓向上爬,黝黑的夜幕铺了层银白的丝带,她的车就这样往前走。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她似乎有些看不清转弯的山路,试图揉揉脑袋,企图看清远处月色下的银浪拍打礁石,但是一切都徒劳无功。
汽车马上就要到转弯处,骤然出现一个白光,她用力的踩着刹车,而一切都徒劳无果。
就这样,她带着秘密,永远的沉入这片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