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年
高蔷去超市买了些年货，此时超市张灯结彩，有些心机的小孩从商场上穿上新衣裳就不肯脱，拎着吊牌走了一路。mbaiwenzai
她先是买了些开心果、榛子的一些干果，倒不是真的有多喜欢吃，而是年就在那，很多习惯那些年已经养成了，象征性的代表着年的东西。
她想起小时候来超市时，父母拉着她，她就会抱着大包的零食从货架上走出来，然后像小公主似得坐在车里头，那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女王。
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母亲会买了猪肉自己熏，大锅里放先超糖色，然后将煮熟的肉放在里面熏，猪鼻子晶莹透亮，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还有炸麻花，筷子边沿冒小泡的时候，火候就差不多了，将面点扔进去，刺啦油锅沸腾起来，就像怒吼的滔滔江水。
过年的时候总是看小品，那时候的文艺作品人家是真的当艺术去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由伤心而演变出来的多种情绪，即使是手指头勾，也能精确的从你的三魂七魄里准确的抽一魄走，其余的工工整整搁在这。
在这时，她叹了口气，原来，她这里的世道变了是这样式的。
还有一些饮品，小时候会有人来求高父办事，高父向来是个家事和公事分的很开的人，那是那次却被人跟到家门口，放下东西才走，高父告诉高蔷，做人要有骨气，你看着收了人家的东西是占了便宜，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让你加倍的还回来。不该要的东西不要，挺直胸膛堂堂正正做人，人活着要有原则。
她将年货都放进后备箱，蜿蜒的国道像是细丝带挂在山间，层层叠叠，上了又下来，走了有回来。
她打开电台。
最孤独是读评论区未署名情书
像不小心掀开了时光的典故
第十是睁开眼就已黄昏迟暮
寒星三两落在远远处
第九是海蓝时见鲸，林深时见鹿
却不见你，在梦醒之处
第八是回家的路途绕了几次远路
像电台的老情歌循环着音符
第二是穿过万家灯火无数
却无一人等我在归途
第一是收到远方一纸家书
说照顾自己，累了别忍着不哭
歌声飘出车窗外，给细丝般的小道添了丝彩头。
到了陈旧的小区门口，她缓缓的将车开进停车位。此时单元门下已经挂起了红灯笼，今天是二十八，离乡的人往回走，鱼群中的每个小鱼都摇着尾巴，左右扭着闪着云母光泽的鱼鳍，偶尔有几条小鱼逆着潮流游去。
高母知道女儿喜欢吃牛肉，特地买了三斤牛肉冻在冰箱里。高蔷和她说现在都可以随便买，超市什么时候都有，高母摇摇头，用指头戳了戳她的脑袋，好像她不是那个办事雷厉风行的高队，而是还穿着蓬蓬短裙的女孩。
“傻丫头，临近年关了，什么东西不贵啊！这土豆啊，粉条啊，又坏不了！今年你回来了，往年我和老头子都在家里，人老了吃啥都不想了，看见了回来了啊，高兴！呵呵。阳台上冷，我买了两箱砂糖橘。放不坏，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高母提到什么个物件的时候，就笑笑，脸上的皱纹紧一紧，等过了那个关，皱纹就松了，露出来一脸的慈祥。
她带着女儿走遍家里的角落，就算是换了下水道管子这点零碎事情也想让她晓得，一点事都不想放过，似是拎着一个麻袋，悉数抖落干净才好！就算是有点子草籽、木屑，都教她心头不舒服。
“妈，爸呢？”高蔷问道。
高母听到这话，眼神一闪，眼睛里面的情绪太多，无法诉说清楚。只见她冲着书房喊道：“老头，姑娘回来了！”
高父别别扭扭的从屋里出来，左瞅瞅，右撇撇，就是不肯往高蔷这边看。高蔷也没说什么。
此时屋外已经黑了，有些小孩穿着厚重的棉衣裳，胳膊、腿关节皱好几个圈，就算是这样也没法拦住他们的热情，男孩放着二踢脚和窜天猴，女孩放着仙女棒，打灰机一点，红的、蓝的、绿的、白的亮光混一起，那光亮影的孩子的笑容更加灿烂，叼了门牙的孩子咯咯的笑着。
厨房里炖了牛肉，拿高压锅压得，肉软而不散，就是八角方得有些多，这味有些重。高母从厨房里端了脸盘子牛肉，桌子上还有几个炒菜。
她放下盘子之后又一溜烟进了厨房。
“妈，你干啥啊！坐下来吃饭吧。别忙乎了，一会我洗就成了。”高蔷冲着厨房里头喊，此时开着抽油烟机，她的声儿降了好几个级别。
“快了，快了！你们先吃！”
高蔷放下筷子，索性等起来，一家人吃饭要一齐吃了才好，这做饭的没上桌，她是不能动这个筷子的，这是高家的家训。
过了一会，抽油烟机消停了，高母从屋里端出一碗牛肉面，那汤是牛肉汤，上面还卧着荷包蛋，细细的龙须面一层层罗着，点缀着绿葱花。
“妈。吃馒头就行了，你还煮什么面啊！”高蔷看着母亲额头上细小的汗珠还有鬓边的银丝心疼地说道。
“不累，你开心了，吃的香了，妈比什么都高兴！出门饺子回家面嘛！来，尝尝好吃不！”高母往她跟前推。
高蔷吃了一口龙须面，面条劲道，已经被汤汁浸进去几分味道，喝了一口汤，将浑身的寒冷都驱散了。
吃完了饭，高蔷想去收拾碗筷，高母使劲把她往沙发上推，茶几上放着很多干果、糖果、花生、瓜子。高父蜷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此时他已经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人，那个一往无前的警察，说什么都威严无比的父亲，他是个会犯错的老人，他是个落寞的小老头。
高蔷还是坐不惯，起身去了厨房，站在旁边和母亲聊着天。
高父此时抱着胳膊，电视里头放着去年的春晚，他的头是冲着电视的，眼睛却是往厨房瞅的。
洗洗涮涮完了，高蔷拎起家里的垃圾就下了楼，这还是从高母手里抢下来的，不然就她和父亲两个人在屋子里，那将是怎样一副修罗场面。
扔了垃圾，突然间听到垃圾桶旁边有着怪响，她探过头去望了望，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狗，腿部很短，应该是杂种的柯基。
她坐到旁边的长椅上，从兜里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柯基就在她的脚下头乱晃，最里头发出呜呜声，有些可怜，她打算抽了烟然后去超市买点火腿肠喂一喂，大冷天的一只小狗在屋外头，父亲是死活不会让这小东西进家的，自己又一堆事情做，没办法照顾它，高蔷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不好意思啦，小家伙，我只能管你一顿饭啦。”
此时她手里的香烟马上就要熄灭了，她打算抽完这一支就动身，而此时，却看见高父披着黑色短款羽绒服出现她的面前，她赶忙掐断香烟，但是高父估计早就看见了，这一切都是徒劳。
出乎意料的是，高父按下女儿的肩膀，手里拿着红色塑料袋，从里头抖落出来一些肉渣，柯基似乎是认知他似得，跑到他脚下，先是歪歪鼻子嗅了嗅，然后张嘴吧嗒吧嗒吃了起来。
高父从兜里拿出香烟盒，然后从里头抽出来一根中华，递给高蔷：“还要吗？”
父女二人就坐在亭子下面，静静的抽完了一根烟，然后高父从兜里拿出金属烟盒，递给女儿；“今儿是你生日。我就知道你忙忘了，跟我年轻时候一样。要不是你妈给你打电话，今年又不回来了？”
高蔷低着头，柯基吃完了碎肉，又跑回她的身边，似乎是吃饱了，两个腿往外一伸，时不时摇摇黄绒绒的尾巴。
“姑娘，想做啥做啥去吧。你干啥，都有爸妈在你后头。爸妈就希望你有个人照顾。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儿。不愿找，咱就不找。那林巍不是东西，爸看走了眼！什么都没有我姑娘的幸福重要。”
高蔷轻轻地抚摸着金属烟盒上的纹路，那一行数字，是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