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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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在后台，等了二十多分钟。chunmeiwx
她听见了第一组的分数。
平均分很低。
最高分的获得者，是张栩染。
她也听见了走廊她们三人的尖叫和欢呼。
任青想到了台下为自己紧张的钱米。
她默念着歌词，抱着吉他轻轻地扫弦，试图找到一点登上台的状态。
可任青惶恐地发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
倒不是说恐惧舞台。
任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舞台装，那上吉他和麦克，从容地走上了那个被几百人注视着的位置。
聚光灯猛得熄灭，又按照她所设计的那样，如期打到她的脸上。
在灯熄灭灯时候，任青调整好了姿势，抱着吉他，对着麦克轻轻地唱了起来。
「毫无疑意外的旅程 得到一些不劳而获的梦 看似幸运啊」
柔软的女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如同混乱的发丝轻触到敏/感的耳朵，如同爱人间的呢喃低语。
乍一听上去，好似是在抱怨自己的经历，但仔细听来，台上的歌者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是一个少年时奋力拼搏，到中年时却一事无成的无可奈何。
黄杨举起了手机。
任青的第一句唱词，就让他整个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好似冬日里他正穿着暖融融的大衣，忽然有人把塞在裤子里头的毛衣从裤子里从拔出来，冰冷刺骨的寒风从这个漏洞的地方席卷他的全副身躯。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黄杨甚至感觉到自己沸腾血液的血管有一阵电流闯过，从他的心脏蔓延到毛细血管末梢。
「做到别人也想要做的事 看似精彩啊」
正当黄杨以为任青还要继续扫拨着她的吉他，如同流浪歌手一般自怨自艾的时候，随着时钟紧张地作响，聚光灯由弱瞬间变强，与之同时爆发的是任青的低吼。
「但是事实上发生的从来没想过真正想要的都被别人拿走」
「然后接下来变成硬撑的烂局」
「只能进不能退扛不起放不下 不得不走下去」
漂亮的长音后跟随着的“我们半推半就的人生”，压抑到极致后的抒情让一切积攒的情绪都有了爆发的出口。
黄杨随着歌词想到了自己不得不走下去的人生。
说起来。
他来到双非一本在别人看来也算是用尽了全力。
只有黄杨自己知道，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人生。
他也想要去清华和北大。
黄杨也想实现自己孩提无知时候道出的梦想。
他想要成为科学家。
他想要去国内最知名的学府。
黄杨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在别人看来，黄杨的水平属实是在异想天开。
他是处于中等水平的学生。
黄杨一直是在中等偏上。
没有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也没有老师故意针对他。
黄杨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不让任何人担心的很稳定的学生。
没有人给他寄予关注。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那些烂的出奇的学生，至少老师会对他们投以目光，而不是下意识忽略。
但黄杨也做不到拉下自己的骄傲，去故意地成为一名后进生。
他小学的时候曾经也是班级第一。
怎么到了高中，就不可以了呢。
是他变烂了，还是身边的人过于优秀？
还是，他的策略一直都不对？
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调整，他也不知道从何入手。
上了大学倒是逐渐明白了高中应该怎么做才能上更好的大学。
可是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和你一样被眷顾的未来」
这一句词，直接让黄杨眼泪蹦出来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任青，我记住你了。
你怎么那么会给我捅刀，刀刀见血啊。
黄杨在内心叹道。
他悄悄地拿了张纸，在黑暗中擦拭自己的鼻子，顺带着把眼角的泪水擦掉，仿佛做贼一样。
单亲家庭的他，真的很羡慕表弟，有那么一对开明的父母，经济状况良好的家庭。
还是独生子。
出生就已经降落在黄杨渴望的罗马了。
那他呢？
他大四了。
他真的找不到工作。
只能靠着平时自己的家教兼职，勉强维持一下生计，存款也就够用三个月的房租钱。
考研，他大概率也没机会了。
如此半推半就下去，黄杨又成为了社会中不上不下的那一批人。
没有值得称道的成就，也没有关系够硬的朋友，更没有拿得出手的爱好。
他只是一个平平凡凡没有任何特色十分听话的乖孩子。
他只是一个没有做着不切实际的梦，结果却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
黄杨不明白，是什么一步步造就了他的普通。
任青告诉了他答案。
如果永远半推半就、按部就班，是不可能走出自己想要的路的。
那现在完全没有机会改变了吗？
不是的。
黄杨还有一个最大的资本。
这是一个每个人都曾经拥有过，失去后又极其后悔的资本。
年轻。
因为年轻，束缚是最少的。
如果说二十多岁的人有什么束缚，那极大概率是他自己加诸己身，而不是外界强加的。
你说你有弟妹要养，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你无法抚平你自己道德上的歉疚，那是你的问题。
很多东西，不要想太多。
先以自己为主，并不是自私，相反，是用自己的年轻去找一条出路。
过早地接受安稳，反而是对未来道路的侵蚀。
如果你想要按部就班，那就一定要接受走这条路带来的平庸感。
能接受，你才能快乐地过下去。
如果不乐意接受，那请一定要拒绝它。
黄杨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艰难地做着自己的决定。
「迷茫的灵魂啊」
「安静地沉睡吧」
我不要！
黄杨在自己的内心怒吼，哭着拒绝。
他停止了手机的录制，站了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同学，带着歉意说道：“同学，不好意思，请让我出去一下。”
黄杨才不要只是看着别人发光发热，而不敢低头审视自己阴暗处的蘑菇。
现在才十月，考试是在十二月二十三号和二十四号，满打满算也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拼了，大不了这几十天不睡觉了。
他一定要今年上岸985，他要告诉别人，他不属于双非一本。
他生来就是高山！
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委屈于小小一间宿舍呢？
任青不知道自己的一首歌对台下的人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但她，感觉到了钱米的紧张和忐忑。
钱米很意外任青直到最后一刻才看向她。
全场很安静。
任青就在这样的安静下，离开了舞台，绕了一圈，在走廊和钱米碰了面。
“宝，你没事吧？”钱米扑上去抱住了任青，担心她难过，过于用力手还碰到了一下任青背上的吉他，疼死她了。
“啊？”任青感觉挺好的，她唱得很爽，酣畅淋漓地，还想再来一首。
“呜呜呜，我的可怜宝，没事的，咱们先去吃东西，等评委算好分怎么样也要半个小时后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钱米泪眼汪汪地看着任青，心疼死了。
台下那么安静，还那么多人拿着手机玩，都没有几个人专心听歌，任青在台上肯定看的一清二楚，现在必然是强装镇定给她看，免得让她很失落。
她的宝怎么那么贴心啊！
“我没有啦。”
钱米用老母亲的语气哄着，“对，你很好。来，我们先到附近食堂去吃个章鱼烧。你不是最喜欢吃章鱼烧了吗？这次我请你吃十二粒豪华版的。”
任青有点想解释，但钱米这么一说，她的心思就在豪华版章鱼烧上了。
去rm食堂的路不远，步行大概六分钟大概就到了。
一路上，钱米扯着各种话题。
一下子说卖版权给传奇组合的过程，一下又吐槽蓝台的后台的奇怪。
“不是我说，就传奇组合准备唱歌的那个舞台，投票器设置的好简陋哦。如果不是有人提醒，反正我是不会用那个投票器，也不知道他们幕后会不会自己操纵票数……”
钱米尽量让任青不要把注意力留在刚刚结束的舞台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钱米回顾起来都感觉到窒息。
鸦雀无声的舞台，没有任何一位观众激动的欢呼。
任青的舞台表现力不至于差张栩染那么多吧？
张栩染那天晚上还说很担心任青的表现比她好，可是她家任青单看现场反应，完全就是掉链子了。
导师们的眉头紧锁，似乎都不知道要怎么给任青打分。
他们交头接耳的，似乎任青的分比别人难打一样。
难道是因为任青的选曲不够积极吗？
虽然歌词上光光看上去是有点颓废，但是十佳比的不应该是选手的唱歌水平吗？
如果因为这个任青没上，她会气死掉的。
任青的原创曲《向阳》也是这个这个风格，刚开始听上去容易勾动人内心深处不好的情绪，可是本质上是为了治疗那个一直扎着刺的伤口。
任青的目的是为了把伤口中的刺拔出来，然后撒上药粉，让一直呆在黑暗里无人管理的内心创伤愈合。
导师们都是人才，应该get到任青的意图吧！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误会啊！
“别担心啦，吃个章鱼烧吧～”任青见钱米那么紧张，都不顾上吃自己面前那份章鱼烧，就扎起一个章鱼烧喂到了她的嘴边。
“我吃不下，你吃吧，宝。”
“安心，你吃不下的话，我们现在就去现场等结果，你放心，我觉得我应该没问题。”
任青自信的笑容在钱米看来，怎么样都是强打精神。
钱米叹了口气，担心地看着任青说：“害，能吃得下也不错。”
她拉着任青，往报告厅走。
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伸头被砍，这样在别人看来还勇敢些、正面些。
钱米走得很快，任青为了跟上钱米，把章鱼小丸子收了提在手里，不打算在路上悠闲地吃了。
“我们就坐在外面等。”钱米安慰着任青，也在安慰着自己。
在外头，至少等一下任青没上哭了没其他人看见。
在里面，难保任青哭泣的场面不被校报记者拍到。
里面是20号选手在唱歌，还要等二十分钟，最终结果才出。
这二十分钟等得钱米很煎熬。
而旁边这个小祖宗心超大地在吃她的那份章鱼小丸子。
“不让你吃了，我也要吃！”
“好嘛。”任青撅嘴，把还剩下八粒小丸子的盒递给了旁边的钱米。
钱米化焦虑为食欲，呼哧呼哧一口气把八个小丸子吃了。
“你小心烫……”
“嘘！”钱米突然说。
里面的报告厅，传来了另外一个主持人的声音。
“11号任青，分数是……”
钱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吞下去的小丸子卡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