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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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秒后进入塞壬点，请保持理智】
南雅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过来。czyefang
“收到。”安灵雨朝监控点了一下头，季尘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好几下。
星舰穿过塞壬点，梦幻的蓝色像车衣一样短暂地在外壳上停留了一瞬。
安灵雨和季尘的意识来到一片星空。
她们并肩坐在一块残破的舰体硬板上，远处的星子又小又亮，衬得其他地方格外幽深黑暗。
打量完场景，两人目光相交。
“你看起来并不害怕。”安灵雨说。
她记得第一次与季尘陷入海妖之歌时，季尘表现出明显的恐惧。
季尘沉默了一下，望向远处的星星：“我不怕星空的。”
安灵雨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上次的场景确实可怖地多。深海里迅速划过的诡异蛇身卷起星舰，腾空时的感知非常真实。鳞光闪闪的尾和巨大的人头结合在一起，人脸上的眼珠还像星球自转般缓缓转动。
感到恐惧是正常现象，外露情绪无可厚非。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压抑克制，面上只留轻描淡写。
这次的幻境格外安宁。
“难得我们能坐下来说说话，”季尘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自己也说不清。”
匪夷所思的复活。
没说出口的质疑。
这趟双人之旅不言而喻的目的。
你我心知肚明，不再言语。
季尘眼眶发热鼻尖酸涩，他的头低了下来，慢慢摸着怀里的大白鹅。
安灵雨强制自己没有移开目光，示弱似乎是对方的对策。
季尘用力吸了口气，带着点鼻音。目光也向旁边挪去，像是躲避什么。
安灵雨觉得此刻探头过去看他哭不哭很不礼貌，但她确实很想。
正犹豫不定时，季尘突然转过头来。
安灵雨眉心微蹩，目光审视。
季尘没有躲避，他笑了起来。他一笑，远处的星光都摇晃了。
安灵雨不解他情绪上的转变，本能地维持之前的态度。
季尘向她挪了挪，笑着用肩膀撞了下她。
这是一个很熟悉很亲密的动作，若要回忆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
安灵雨的指尖无意识捏紧，想抛却那些回忆，她果然定下心来。
可下一秒，她在季尘明媚的笑眼中看到自己冰冷的视线，她被自己身上的冰凌刺伤。
若爱人的眉目盈着春水，极地的冰川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她狼狈地移开视线。
季尘在贴着她讲话。
他像是不觉异常一般与她闲谈。
复杂的局势他只字不提，眼下的质疑他存而不论。
他谈起童年，谈起成长。
谈起多年前的夕阳落在宁静的湖泊，雪白的大鹅游碎半池晚霞。
谈那些恬静美好的岁月融进他的骨髓，成为他一次次跌倒后爬起的核心力量。
哪怕孤立无援，哪怕道尽途殚。
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幸福到足以在之后每个遍体鳞伤的日夜安抚心灵。
他在童年得到了充盈而又恰到好处的爱，足以抵挡百年风雨。
不轻易被别人的看法左右，不轻易否认自己，不轻易放弃自己。
他被坚定地选择过，所以旁人的非议与质疑不会让他陷入绝望。
曾经有人那样爱他，旁人的闲言碎语又算什么。
在父母精心的呵护下，他儿时的天真都没有被残酷的岁月磨去太多。
那些时光途径了爱，落在在天真外面时已经变成了晶莹的松脂。
松脂柔软通透，将天真细细包裹。
于是天真变成了琥珀，在他的生命中永远地留存下来。
永远欢乐，永远纯粹，永远明亮。
……
季尘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物是丹顶鹤。
丹顶鹤高挑优雅，仙气飘飘，黑白的羽毛低调又不失风度，头顶的一抹红色耀眼却不张扬。
彼时的他受电视剧影响，单纯地认为毒药鹤顶红就是丹顶鹤头顶的那抹红。
于是他对丹顶鹤又加了一层滤镜。
如此优雅的丹顶鹤，竟然还有这样反差的一面，狠狠地击中了他的中二之魂。
他吵着闹着要养一只，但丹顶鹤是保护动物，不能私人饲养。
被磨到没办法的父亲给他带了一只鹅回来。并告诉他，只要好好养，这只鹅能超进化为丹顶鹤。
年幼的季尘看着和丹顶鹤长的有点像的鹅，觉得也不无道理。
严谨的他不忘上网查资料，看看如何将鹅养成鹤。
勤奋的父亲连夜编了论文，挂了上去。
周到的母亲更是娴熟地准备了一套资料，跑去印刷厂给他弄来一本《超进化动物饲养手册——丹顶鹤版》。
于是他满怀热情开始养鹅。
为了避免鹅宝宝自己不努力导致超进化失败，他给鹅起名为铁锅。
铁锅炖大鹅，所以不能长成大鹅，大鹅会被炖掉。只要长成丹顶鹤就不会被炖了。
小鹅当然不会长成丹顶鹤，小鹅只能长成一只吃得多拉得多的大白鹅。
他忘了什么时候不再相信鹅能变成鹤，成长从没有明确的节点，童年是悄悄离去的。
讲到这里他停顿了很长时间，但安灵雨不说话，他就再次开口说下去。
比起养三四年就会被吃掉的肉鹅，他养的那只鹅相当长寿。
鹅是和母亲一起死在家里的，死在外星维特的炮火下。
当时父亲出差，他在外地上学。
后来他们匆匆登上诺亚方舟离开了母星，踏上一条艰辛的逃亡路。
父亲没有和他待在一起。
有时季尘能听到父亲在广播中沉重的声音，大多时候他都在实验室里和导师忙活。
他的导师叫楚江，业内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天才。
冗长的语句无法准确地形容他，多加一字都是多余。
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在楚江身上，旁人就会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季尘在学业上一路顺风顺水，边学边玩也成功保送，整天在学校光荣榜里的个人口号栏喊广告位招租。
他拜到楚江名下时也被大家惊呼，是上辈子救过银河系吗？
事实上，季尘救不了银河系，天才楚江也不能。
面对外星侵袭他们都只能狼狈逃窜，但楚江的存在大大提高了逃亡的成功率。
楚江参与了诺亚方舟的制造。
具体贡献多少季尘不清楚，毕竟是复杂的大工程。
诺亚方舟上的研究a组是核心部门，聚集了各地的科研大佬。这里的准进标准非常严苛，许多业内赫赫有名的专家都被拦在外面。
但季尘进去了，只凭一句话。
这是我的学生。——楚江
进入a组后季尘发现这里泾渭分明，分为牛掰的大佬和稳妥的工具人。
他连稳妥的工具人都算不上，这里的工具人拿到外面也是独当一面的大佬。
他和那些工具人之间的差距，像大佬与楚江之间的差距那么大。
差距这样大，他反而不担心了。
他只管根据老师的引导一步步向前走，不去看别人的步伐，不去听别人的节奏。
他有一定的科研天赋。
这方面，楚江不算看错人。
只不过他远远做不到青胜于蓝的水平，有点望其项背的可能就很不错了。
纵然如此，他在a组做透明人的日子也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融合超陨晶体的安玫进入a组。
安玫进入a组的原因很简单，不是以科研人员的身份，而是融合者的身份。
最初，这个项目的名字叫做超陨晶体融合项目，由楚江接手。
作为助手的季尘深入参与了这个项目，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了许多要点，斩获了一串荣誉称号。
这是他成名的开始。
他逐渐不再被实验室的前辈们模糊地记做楚江的学生、楚江的助手，他有了让人们单独提起他的成绩。
季尘，一匹在逆境中成长的黑马。
“后生可畏，”头发花白的院士走到楚河旁边，“你教出一个很好的徒弟。”
“谬赞。”楚江只答一句。
季尘知道，他目前的进步与他和导师之间的差距比起来，不值一提。
所以导师没有什么反应，他也不会因这点成绩沾沾自喜。
但他肯定是高兴的，他上次发现的细节在导师的妙手下作为改进措施的某环支撑部分，保住了即将分崩离析的诺亚方舟。
自此，超陨晶体融合项目被冠以诺亚之名，超陨晶体成为方舟最核心的资源。
大量研究人员的投入让项目细分成了不同方向。
以楚河为首的，率先保证诺亚方舟的正常运转。也就是充分激发超陨晶体的“链接”能力与加速能力，并确保实验者安玫的生命体征正常。
以姚天心为代表的走向了另一个分岔口，她们研究如何利用超陨晶体中蕴含的强大能量，增大人类对战维特星人时的获胜概率。
这两方面的研究都取得了成功，当然还有无数失败的研究方向落入尘埃。
不知不觉，季尘说了很多。
幻境消失了，这次的海妖之歌没什么变化。
安灵雨去和南雅确认情况，让季尘先行离开。
“没有异常。”南雅说。
安灵雨还有一些疑问，但她也无法解答。
精神能量体系本就是在发展初期的领域，太多事情没有权威解释。
南雅说稳定的幻境很少见，可能与参与者的心境有关。
安灵雨点头，走了出去。
季尘在星舰下面等她。
他没有问安灵雨在他走后聊了什么内容，就像这几天他主动地回避会议，减少露面。
“你是应该怀疑我的。”他说。
“一切正常，不要多想。”安灵雨道。
海妖之歌的共振也没有查到水萤。
要么季尘真没有被寄生，要么更隐蔽。
安灵雨边想边往前走，旁边的季尘突然一把拉住她。
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我要坦诚的质疑或绝对的信任，安玫。”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