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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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先知没有回复，还要行动吗？”
“当然，”身材娇小的万神教教主百里在整理自己的仪容，她拉了一下修身的袖口，没有穿着任何繁琐的衣物，“该做的事，做就是了。mwangzaishuwu”
旁边白发的男人咽了口口水，试图劝诫上位不久的新教主：“这次活动联盟封锁的太严重，或许再等些日子会有更好的时机。”
“那你们可要把握好那时机，”百里转过身，“我就不了。”
“……”
“我愿赌上一切，死谏众生。”
百里最后看了眼屋里的众人。
“和我告别吧，诸位。”
在众人的声音响起时，她决然地走了出去。
屋里的人刚张开口，只落得喃喃不成句。
百里到了一架小型的改造星舰前，这艘星舰具有极强的隐蔽性与机动性，曾经是金风玉露的演出道具。
听起来大材小用，实际上联盟对宗教一直是打压状态，时不时有军舰来抓捕，所以平日演出后用它离场刚刚好。
百里登上星舰，检查星舰的各项数值情况。
很好，完美。
她摘下手上的光脑，点进设置里的格式化。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她手指一僵，匆匆地点了取消，打开通讯录。
最上方的消息来自苏丽妈妈。
她是阳光孤儿院的看护人员，百里就是在她的关照下长大。
【未读信息】
苏丽妈妈：过些日子是院庆日，回来看看吧。
百里的脑海中自动浮现苏丽妈妈的形象，她胖胖的，头上烫着栗色的小卷卷，围着带小熊图案的粉格围裙。
这位可敬的看护慈爱温和，对每个孩子都倾注满满的爱意，无论是孤僻寡言的，还是调皮捣蛋的，大家也都爱称之为苏丽妈妈。
百里曾在孤儿院被孤立过，只有苏丽妈妈坚持不懈地教她如何和别人相处，即便百里会不断地用语言伤害她。
这样看，百里应该是感激她的，但她们的关系却日渐生疏。
因为苏丽妈妈对联盟有着近乎愚昧的忠诚。
只要有人说联盟的坏话，她就会不高兴。
她认为联盟帮扶了孤儿院太多，时不时还有各种大人物前来慰问关怀，领导者都是极有爱意的良善之辈，各位议员更是品德高尚的仁义君子。
百里怎么说，她都不会听。
即便如今水萤寄生闹得沸沸扬扬，苏丽妈妈依旧相信联盟。
她说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的父母是狂热的机械迷，致力于改造自身的躯体。她小时候饥三顿饱一顿，与吱吱作响的机械音为伴，浑浑噩噩地长到能满地跑的年纪。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父母不见了。
她不知道父母是死了，还是成了哪间房间里的哪具机械，又或者走了。饿的没办法，她走上街头。
父母的住宅附近荒无人烟，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才遇见人影。
那人将她送到了孤儿院。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天可以吃三顿饭。
晚上睡觉时，她躺在柔软的小床上，第一次感受到世界可以如此静谧。
原来，吱吱作响的机械音不会彻响每一个角落。
照顾她的阿姨担心她怕黑，贴心地给她留了一盏小夜灯。
她看着那盏灯，像在黑暗中迷失的人看到北辰。哦不，应该是太阳，不然怎会这么温暖，这么美好？
她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与克制的呼吸声，一切都像一场幻梦，她反而睡不着了。
就这样，她在孤儿院找到了家的感觉，成年后也选择留下来建设它。
因此，当百里明里暗里对联盟不满时，她不厌其烦地纠正。
孤儿院这样美好，多亏联盟的扶持。
可百里和她不一样。
百里曾有一个正常的家庭，父亲是一名材料学的教授，母亲是心理学家。
父亲在学术界有些名声，在她五岁时被特聘到长生科学院做专家。
从那之后，父亲就没出现过。
他说自己参与了保密项目，不能相见。
母亲不信。
母亲说父亲不会突然参与这种常年不回家的项目，且不与她商量。
她不停地去找父亲，上诉、举报，科学院没办法，特许父亲与她见面解释清楚。
见面后母亲总算安静了下来，她说一切都说开了，没有误会了。
但百里觉得母亲变得奇怪了。
母亲还是正常的上班下班。而她还太小琢磨不出哪里不对，只能靠直觉感知。有时候母亲会问她一些问题。
“宝贝，你想不想去杨阿姨那待几天？”
“不想。”百里说。
她不想离开妈妈，也想在这里等爸爸回家。
母亲的反应她记不清了，她只知道不久后母亲就死了。
她被匆匆送到了孤儿院，参与保密项目的父亲也没有回来。
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时至如今，她已经忘记了父亲的样子，甚至连曾经的家在哪里都记不清了。
某天午夜梦回，她看到母亲在书桌前写字，用赤红的笔墨。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是啊，不是。
它不是爱人，它不是父亲。
母亲怎会不知。
当时百里年纪不大也不小，足以让她记住自己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比苏丽妈妈眼中无比美好的孤儿院还要好上千万倍。
所以，恕她无法对联盟忠诚。
每当那些新闻里的大人物来孤儿院慰问时，她都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或许是百里的怨气太重，后来的领导都没有亲近过她，甚至会对她皱起眉。
这时苏丽妈妈就会跑过来不停地说好话，领导就会挥一挥手像扔掉一片垃圾一样挥开她。
她会被带去其他房间，不必与领导们玩耍或合照。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她不愿笑，不好拍照宣传。
研究过水萤后她才明白，是因为水萤有感知情绪的天赋。
于水萤而言，情绪像一种味道。只要人在附近，它们不需要看到脸或肢体就能感知到。
阴险狡诈的水萤也会畏惧怨气吧。
它们只想要爱。
不惜掠夺爱、毁灭爱。
百里想起某个遥远的下午，她忍不住要问一问妈妈。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回来了。”
“为什么？”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此刻的百里也编辑好了给苏丽妈妈的消息——我不回去了，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发完消息，百里将光脑彻底格式化。她抬眼看到很多人到了屋外，目送着她。
“此去不回，勿念。”她轻声说着，抛下光脑。
法兰克林组织的谣言破除活动已经步入正轨。
受邀而来的“教徒”在台上各有各的丑态。
百里驾驶着星舰急速朝这里奔来。
她知道她没有时间，她知道只能硬闯。
远处传来混乱的射击声，她知道这是同伴在乱人耳目。
附近的信号灯闪烁不停，她知道这是同伴在尽力干扰。
所以，真的不能失败啊。
她可是万神教目前，信念最强的一个。
这样高难度的任务她没有容错机会，她甚至没有演练过。
但是她一定可以。
星舰已经到了法兰克林的正上方，她看准位置打开驾驶舱舱门纵身而下。
骄阳灼灼，长风呼啸。联盟漆黑的军舰朝她飞奔，她知道此刻的速度很重要。
她有点后悔没带一个加速器，不过她已经从迷雾中唤出了一双矫健的翅膀。
她的灵魂在战栗，伴随着清脆的鹰啸。
她在急速下坠，但俯冲的苍鹰比她更快。
法兰克林的脑袋在她面前格外清晰，她看到苍鹰如闪电般伸出利爪。
命中。
白虹贯日，仓鹰击于殿上。
她还没有看清那个紫色的毛团。
她听到沉重的响声，与一片尖叫。
那只刚衔出毛团的苍鹰突然羽化，消失在日光下。
……
姚远潜入晨星局异常顺利。
他感觉所有守卫人员都人心涣散。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被士兵带到询问室的晨星局老员工问。
姚远捏了一把汗。
“没有吧，能有什么东西。”士兵说着，掏了掏口袋又伸了个懒腰，一串钥匙掉了出来。
“你东西掉了。”
“不要套近乎。”士兵训斥。
两人走远了，姚远看着地上那串钥匙犹豫不决。
好像是个陷阱啊。
有这样的陷阱吗？
太假了，像真的。
他待在原地犹豫了很久，久到安灵雨堂而皇之地进了晨星局的大门。
“应该是在这边，”一个利落的女声响起，“之前这里是曲璋中将负责，我不太熟。哦，叫我谭悦就好了，忘记自我介绍了。”
脚步声走进，姚远发现那是一个穿着中将军装的中年女性。
“呀，这里怎么有串钥匙，是谁这么不小心，”谭悦捡起钥匙，“真奇怪，这里的看守士兵呢？算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安灵雨眼疾手快地把旁边的姚远捞了起来。
“这是……”谭悦有些惊讶。
安灵雨顿了一下：“他叫姚远。”
谭悦已经对上了姚远那双银色的眼睛，失神了片刻。她胡乱点着头：“哦，好，好名字。”
“好，继续走吧。”安灵雨说。
脚步刚一迈开，谭悦突然定住：“姚远？姚……姚远？”
“没错，”安灵雨道，“还是说你更适应他的另一个名字，定远。”
谭悦的心跳变得剧烈，身体僵硬差点没有站稳。
“你是说，诺亚七号，定远？”
“是他，诺亚七号，”安灵雨揉了揉姚远，声音变缓，“他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今天。”
姚远迷茫地看着她，恍惚地感觉到世界好像要变了。
他不必再生活在荒山野岭或是阴沟沟里。
那些在瑞拉星云与土著生物贴身肉搏的日子远去了。那些在石缝中忍受变异，遥念同族的日子远去了。
他好像可以步入正常的人类社会了，以这样一具骨骼消融的躯体。
法兰克林谣言破除活动彻底失败，无数人从联盟的阵营中倒戈。
联盟仍然以药物与影像解释，但效果大打折扣。
在百里纵身一跃的瞬间，许多教徒在公开平台上发布了见面邀请。
“见一面吧。
我不携带武器，不携带药剂。我接受检查，接受监督。我是真相的守望者，黎明的冲锋者。我站在易水河畔，将离歌唱彻。”